“哎呀”一聲大叫,顧章從睡夢中醒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覺得渾身的骨頭跟散了架一樣,生疼!
顧章擡了擡頭,才發現自己正睡在地上。再往上看,蘇若離正怒目圓瞪地望着他。
他摸了摸後腦勺,有些羞赧地笑了笑,“沒想到這麼大人了,還能從牀上掉下來……”
弄了半天,這傢伙敢情以爲自己是從牀上滾下來的?
蘇若離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瞧他長得挺英武的樣子卻偏偏一副孩童般懵懂,不由心下一軟,心裡那些“臭流氓、不要臉”的話竟然說不出口,索性就壓了下來,並沒有點穿他。
顧章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下了然,眼眸裡泛過一絲狡黠,一骨碌翻身站起來,利索地跑外頭溪水邊打了一盆水來,蘇若離簡單地洗漱了。
兩個人吃了些村民們送來的東西,一頓早飯算是過去了。
蘇若離望了望村中顧家的方位,有些不放心,問顧章道:“弟弟妹妹如何了?咱們總不能束手不管吧?”
顧章眉頭就擰了擰,低啞着嗓子道:“昨晚上端過去的藥,娘說那東西不是人喝的,全倒了。”
其實昨夜裡,村裡的那些孩子病情都穩固了,蘇若離夜半時分拖着疲累的身子調了兩碗藥讓顧章送到顧家去,當時羅氏一聽是蘇若離讓送來的,立時就豎着眉罵道:“那不詳的小蹄子送來的噁心東西,哪是人能喝的?別是想毒死兩個弟弟妹妹的吧?”
她一門心思地信了“大仙”的話,本來對蘇若離就仇恨有加,“大仙”一說蘇若離惹怒了山鬼,羅氏就認爲她不懷好意,居心叵測。
不僅沒給兩個孩子喝藥,還把那藥給打翻在地。
顧章當時回來沒有敢說這些,只說他娘不讓弟妹們喝藥。
蘇若離又怎會猜不透羅氏的心思?只是她就納了悶兒了:婆媳關係雖然難處,可她自問也沒做錯什麼,怎麼就惹得羅氏如此忌恨?
要說她嫁過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除非就一件,那就是拜堂那天,差點兒剋死了顧章的爹——顧鴻鈞。
不過顧鴻鈞原本也要不行了,羅氏該心中有數纔是!連顧章都不認爲他爹不行了是她的緣故,羅氏就算是婦道人家,迷信守舊,也該在她醫好顧鴻鈞之後,感恩戴德才是啊。
可爲什麼羅氏偏偏就恨上了她?她腦中忽然閃過什麼,卻快地讓她抓不住,轉瞬即逝。
她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也許,有的人的心,就是石頭做的,怎麼捂都捂不熱。
對上顧章那張愁雲滿布的臉,她慢聲細語,“既然娘不願意就算了。只是可憐了弟妹了。”
那兩個孩子還小,她狠不下心來眼睜睜看着他們不行啊。
顧章嘆了一口氣,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般,一張英氣勃發的臉忽然湊近了蘇若離的,低聲問道:“若是我把弟妹帶過來,你會不會給治?怕不怕娘怨你恨你?”
蘇若離眨巴了一下好看的明眸,這人,是不是要做什麼出格的事兒了?
不過她還是飛快地點頭,“那當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他們還是我的小姑子小叔子,我怎麼忍心看着他們病得不行了?”
“那就好!”顧章點頭說完,大步流星地就轉身出去了。
他殺氣騰騰地來到了老宅,羅氏正託着腮倚着門框子長吁短嘆。
兩個孩子昏迷不醒,請了“大仙”也沒用,她也是犯愁啊,畢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雖然平日裡都是顧鴻鈞在照顧,顧鴻鈞癱了又是顧章照顧,她並沒費什麼心。
但是眼睜睜地看着兩個活蹦亂跳的孩子這樣,她也是茶不思飯不想的。只是一想到那小蹄子給她倆孩子喝那種噁心的讓人要吐的藥,她死都不肯接受。
桂花嫂子見她那樣,就抱了孩子過來,讓她看看。羅氏自然信不過,又把人家給罵了一通。
顧章進院子的時候,她正犯愁呢。
一見顧章招呼也不打就往堂屋裡走,羅氏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又來做什麼?家裡還有什麼可踅摸的?”
顧章也不吭聲,徑自往裡走,一直走到炕邊,兩手就那麼一攏,就把昏迷不醒的弟妹給抱到了懷裡。
羅氏一看,頓時跟打了雞血一樣跳了起來,上前就去搶孩子,“老大,是不是你媳婦的主意?如今你們兩個不把我這個當孃的放在眼裡,又來打弟妹的壞心眼兒了?”
顧章也顧不上解釋,就算是解釋了他娘也不會接受,只是冷聲道:“娘,你想看着弟弟妹妹沒命嗎?”
羅氏的臉僵了僵,旋即尖聲叫起來,“我一個做孃的怎麼會不想孩子活命?只是我有什麼法子?大仙都沒用了,鎮上的大夫也沒人會治這病的……”
“那就讓離兒治!”顧章冷冷地打斷羅氏的話,“這鎮上唯有離兒會治這種病!”
“她不過一個黃毛丫頭,怎麼會治病了?”羅氏自然不相信,先前救了顧鴻鈞,那小蹄子不也說了,是小時候見過這種病。
難道如今這病她也見過?既然見過別人治,爲何鎮上的大夫沒有會治這病的?
莫非這小蹄子有什麼秘方不成?
羅氏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到底沒有攔着顧章。
事關兒女的生死,她也不會心狠手辣的。
顧章一手一個,把弟妹帶回了自家的小木屋子裡。
蘇若離趕緊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體溫,滾熱燙手。
她找出村民們借來的銀針,點上燈,噴了口村民們送來的燒酒,在火上烤了烤,就給兩個孩子紮下去……
半個時辰後,高熱慢慢地退下去。又給兩個孩子喝了藥,到夜裡,兩個孩子呼吸平穩,體溫正常了。
顧章這才放了心,也沒把孩子送回去,省得那不着調的娘帶不好,就放在自己屋裡,睡了一夜。
第二日,兩個孩子竟然醒了。
顧章驚喜萬分,看蘇若離的眼神更加與往日不同了,那眼神幾乎膠着在蘇若離身上,不論蘇若離做什麼,似乎身後都有一道眼神。
害得她不由回身嬌嗔,“有什麼好看的,天天看不夠?”不過是個瘦弱的黃毛丫頭,吃吃不飽穿穿不好的,哪有這麼大的魅力?
“好看!”顧章笑嘻嘻地砸吧着嘴兒打趣,“真是越看越好看。我顧章何德何能,怎麼娶了一個寶回來!”
這話其實沒錯,若不是這個時代,女子行醫不便,蘇若離又爲了遮掩身份,不敢放開手腳,不然早就成爲方圓幾百裡的名醫了。
她毫不客氣地點頭,“那是,算你這小子有福分!”把顧章逗得大樂!
兩個人拿村民們送來的米麪雞蛋做了一頓簡單營養的早飯,餵了弟妹吃過了,這才決定把他們送回去。
今兒,顧章和蘇若離就要砍柴的砍柴,採藥的採藥了。不然家裡可就斷炊了。
誰知剛帶着兩個孩子出門,就遇到了大腹便便的顧蘭娘。
顧蘭娘乃是顧章的長姐,嫁到十幾裡山路外的王家莊,夫婿就是顧鴻鈞病倒那日、拿了犁頭要壓在老丈人胸口的王來春。
她穿一件靛青的偏襟大褂,下着一條同色的褲子,褲腳用帶子紮緊,並沒有穿裙子。
反正看這穿着,日子過得也是緊巴巴的。
她胳膊上挎着一個小竹籃,上面蓋着一塊細軟的白布。那表面上鼓鼓囊囊的,裡頭不知道盛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