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顧章的二妹顧梅娘端着一大木盆的髒衣裳,搖搖擺擺地往河邊走去,木盆裡裝的都是一家老小換下來的衣裳。
昨兒夜裡,她爹顧鴻鈞有些不好,半夜裡又拉又尿的,一張炕上滿是屎尿,氣得她娘羅氏直罵了一夜。
一大早上,羅氏困得只顧補覺,卻把她支使起來洗那些惡臭的髒衣裳。
一想到她爹那副又髒又臭的樣子,顧梅娘就噁心地要吐。
木盆本身就很重,再加上那些浸了屎尿的衣裳,她只覺得快要把自己的胳膊給墜掉了。
一邊走着,她一邊怨懟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想着往日這種活兒都是她大嫂蘇若離那個黃毛丫頭做的,她跟個嬌小姐似的,哪兒幹過這樣的活兒呀?
心裡滿是怨言,怨天怨地,怨爹怨孃的她,走着走着,忽然被一陣香風給驚得擡起了頭,卻見正前方不遠處正站着一個亭亭玉立的人兒。
正是里正家的閨女王阿娟。
王阿娟的爹因是里正,家境不知道比其他的村民富裕了多少,老婆孩子穿的都是鎮上綢緞鋪子裡的料子,哪像她們那些土老帽,都是自家孃親熬夜織出來的粗布?
顧梅娘是個眼高手低的傢伙,平日裡就想巴結王阿娟,無奈人家看不上她。
如今見了王阿娟,她臉上趕緊堆滿了笑,老遠就高聲問好:“阿娟姐姐,你也來洗衣裳嗎?”
這村頭的河河水清亮,是顧家村的大姑娘小媳婦每日裡洗衣裳淘米洗菜的去處。
也沒指望王阿娟會給她什麼好臉色,顧梅娘問完了就一徑朝着河邊走去。
“是呀,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二妹妹了。”王阿娟朝側邊讓了讓,薄紗的衣袖在晨光裡像是天邊最美的霞彩一般,閃出一道優美的弧,看得顧梅娘心癢難耐,想着到底“人是衣裳馬是鞍”。
這王阿娟不過中人之姿,勝在皮膚白皙,比起她來差遠了,但是一穿了那件料子好式樣時新的好衣裳,再擦上鎮上買來的胭脂水粉,粉白細嫩的臉頓時容光煥發,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看得她豔羨不已,再加上王阿娟今兒的口氣完全不同往日,竟是客氣裡帶着三分熱絡,差點兒沒讓顧梅娘驚掉了下巴頦子,渾身輕飄飄的,手裡的木盆差點兒沒有把住。
“啊,啊,阿娟姐姐,你……你今兒真美!”顧梅娘受寵若驚之下,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挑着自認爲最得體的話恭維着王阿娟。
“看你這張小嘴兒甜的!”王阿娟竟然朝她走過來,身上的香氣薰得顧梅娘陶然欲醉,“我就今兒才美嗎?”
王阿娟走過來,*辣地挽着她的胳膊,半嬌半嗔地斜睨了顧梅娘一眼,那神情就像她倆是親姐妹一樣。
顧梅娘頓時不知道東西南北了,渾身的骨頭好似沒有二兩重,順勢就跟着王阿娟往前走了。
“瞧你這麼小的人兒竟要洗這麼多衣裳,嬸子也真夠狠心的!”她睃一眼顧梅娘手裡的木盆,假惺惺地說道,“怎麼你嫂子也不幫幫你,把你累壞了怎麼辦?”
順手就把住木盆的另一邊,笑道:“姐姐同你一塊兒擡到河邊去,省得累壞了妹子,你大哥又該心疼了。”
沉浸在甜言蜜語裡的顧梅娘樂陶陶得都快暈了,怎麼會聽出來王阿娟話裡看似不經意的挑撥離間?
她直覺就搖頭,答道:“姐姐還不知道嗎?我大哥和大嫂早就搬出去了。”言下之意,自家的活兒只能自己幹了。
“搬出去了?”王阿娟好似頭一次聽說一樣,細長的眼眸閃了閃,臉上就堆滿了笑,“你家顧叔病得那樣,你大哥和你大嫂子竟然好意思分家?”
顧梅娘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阿娟頭上那根明晃晃鏤花雕空的銀簪子,順嘴答道,“大哥爲了大嫂忤逆了我娘,我娘氣得不行,就把他們攆出去了。”
“這樣啊?”王阿娟一步一步誘導着顧梅娘,見她眼神飄忽,直往她頭頂上掃去,她若有所思地抿了抿脣,若無其事地笑道:“依我說,你大哥也太倔了些。哪有爲了媳婦忤逆孃的?你大嫂不過和你一般大,小孩子家懂什麼?何況大仙都說過,你大嫂惹怒了山鬼,是個不祥之身,怎麼你大哥還寶貝成那樣?”
一提到蘇若離,王阿娟細長的眸子裡滿是兇狠,要不是這個該死的黃毛丫頭,如今顧章的妻子就是她了。
一想到顧章那俊朗高大的外表,王阿娟就覺心頭突突直跳,臉頰上不由自主地漾上了一抹紅暈。
作爲里正的女兒,她的夫婿一定要是最英俊最能幹的。顧章家也就是窮了點兒,當時她爹猶豫不決,下手晚了。
其實在她看來,只要她家境富裕,顧章到時候和她成了親分開過,把那一窩子老小甩開,還愁過不上好日子?
恨只恨她爹顧前顧後,那個該死的羅氏下手太快,竟想出沖喜的招兒來,生生地拆散了她和顧章的姻緣!
縱然內心裡翻江倒海般的恨意襲來,但是王阿娟面上卻掩飾地很好,輕描淡寫地就把顧梅娘拉進了圈套裡。
顧梅娘聽了王阿娟的話,大有相談恨晚之感,覺得句句話都說到她的心坎兒裡去了。
對這個大嫂,她一點兒好感都沒有。瘦瘦弱弱的樣子,弱柳扶風一樣,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緻地不像樣,生生地把她給比了下去。更何況,她一嫁進來,大哥的注意力全被她給吸引過去了,以前對她都是百依百順的,可是爲了大嫂,竟連她也呵斥起來了。就連她娘,也和大哥反目了。
這樣的大嫂,註定就是個攪家精,現在連大仙都說大嫂是個不祥之身,那他們家會不會有什麼災難啊?
瞧瞧她爹就知道了,癱在牀上要吃要喝的,還拉在炕上,活活把她們母女給折騰死了。
顧梅娘真是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這一切都是拜蘇若離所賜。完全忘了當初她爹病得要死,還是蘇若離給救過來的。
她肥嘟嘟的臉上漸漸地泛上了隱隱的怒氣,咬着後槽牙惡狠狠地盯着某個方向,咬牙切齒道:“我們家被大嫂給攪散了,恨只恨大哥不長眼,看不見!”
正在自家木屋子裡搗鼓東西的蘇若離,忽然就打了幾個噴嚏。
正在燒水做飯的顧章頓時關切地扭過臉去問道:“怎麼?着涼了嗎?”
順手就把自己身上的一件衫子扒下來給她披上了。
蘇若離好笑地擡頭掃了他一眼,開玩笑道:“這都什麼天兒,哪裡就凍着我了?怕是有人惦記上我了吧?”
“誰敢惦記你?誰惦記你信不信我揍死他?”顧章滿嘴的酸味,自動地把那些人想做男人了。
小夫妻喁喁細語,說說笑笑,羨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