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章知道自己弟弟是什麼性情,若不是他娘做得太絕,他絕不會說他娘半個“不”字的。
想到蘇若離一心爲了這個家,經常奔波在外,沒想到還要遭到羅氏這般對待。
他這個家,纔是虧待了蘇若離了。
想想剛纔跟她吵得那個樣子,顧章就恨死了自己。
離兒被他娘那樣嫌棄,在他面前卻隻字不提,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憋屈呢,出了這樣的事兒,還怎麼讓她冷靜下來?
說到底,都是他太混了,不該意氣用事!
“啪”地一聲,驚呆了正站那兒的顧墨,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大哥就那麼打了自己一巴掌。
發生在後院的事情他一點兒都不知道,見大哥這樣,驚慌無比地喊着,“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顧章悻悻地又拍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混蛋!”也不跟顧墨解釋,起身就走。
他大步流星地恨不得立即就去找到蘇若離,好好地跟她道歉!他捨不得她生氣,更捨不得她對他失望!
去往後院的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顧章也沒在意,只管往蘇若離住的屋子走去。
剛過了一個垂花門,就見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子從裡頭往外探頭兒,見了他,連忙逼着手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大人好!”
顧章那兩道入鬢的長眉不由就蹙了蹙,自己是哪門子的大人啊?怎麼這些丫頭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叫自己?
“你是誰的丫頭?誰告訴你叫我大人的?”顧章臉色冷凝,不怒自威。從沙場上帶來的死亡氣息悄悄地散發着,那小丫頭子就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是,是我們大人讓叫的。”她嘴裡的“大人”應該就是李扶安了。
既然他這麼堅持,顧章也沒有法子。何況他現在心焦着去見蘇若離。也顧不上跟這小丫頭子瞎掰扯。
見這小丫頭子站他面前不動,顧章只好說道:“我知道了,你起來吧。”
那小丫頭子依然不動。只拿一雙充滿了恐懼的大眼睛朝他看來。
顧章就納了悶了,自己長得有這麼嚇人嗎?雖比不上李扶安那小死白臉玉樹臨風的樣子。好歹也看得過去啊。在他們那兒,他可是數得着的美男子啊。
氣得不由就推了那小丫頭子一把,“快讓讓,我要進去!”
小丫頭被推得東倒西歪的,卻堅持扶住垂花門的牆不動,“大人吩咐可不讓閒雜人等進去的。”
大人,又是哪個大人?
顧章眸子淺眯,眸中威脅的光芒大盛:“你可知道里頭住的是誰?告訴你。我是她夫君,難道還不讓我進嗎?”
小丫頭一聽這話,嚇得牙齒咯咯作響。儘管如此,卻還是攔着顧章,帶着哭腔求饒:“大人,您大人大量,饒過奴婢吧。大人說若是奴婢放了人進去,就要把我們全家給攆出府啊。”
又是那個該死的李扶安!
顧章咬着後槽牙,恨不得掐死他,剛纔的老賬還沒跟他算呢。要不是他暗中安排丫頭去勾引他。他的離兒能和他置氣嗎?
如今又讓丫頭守着,連離兒的房門都不讓進了?
這是他的意思還是離兒的意思?
顧章摸着下巴,晶亮的眸光在那丫頭身上閃了閃。就放柔了語調,輕聲問她,“你說大人不讓閒雜人進去,是不是你家大人正在裡頭?”
小丫頭只覺得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一霎時就笑得如同春風拂面,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看來人還是笑起來好看啊,瞧這人剛纔那副德行。
在心裡腹誹着,小丫頭不敢不回,“我家大人正在裡面讓姑娘給治傷呢。”
原來是離兒在給他治傷?
只是這有什麼好攔的?他又不是沒見過她給人治傷的時候,當初還是他陪着她每五日就到清泉鎮上一趟呢。
顧章越想越覺得離兒有些小題大做了。怎麼能那麼聽李扶安的話?說不讓外人進她也信了?
一想到此刻李扶安那個小白臉還待在蘇若離的屋子裡,顧章就覺得渾身要爆炸了。於是。他不管不顧地就往裡闖!
小丫頭想攔,可懼於他一身的威勢。到底沒敢伸出手來。
顧章就那麼大模大樣地來到了院子裡,就見面前兩扇硃紅大門正緊閉着,裡頭似乎還傳來輕微的聲響。
他連忙把耳朵貼到糊了明紙的窗戶根兒上細細地聽着裡頭的動靜。只是除了偶爾一兩聲的悶哼,間或還有叮呤噹啷的聲響,並無其他奇特的地方。
他遲疑地敲了敲門,似乎不確定自己該不該進去一樣。
屋內傳來一個悅耳的銀鈴聲,“誰啊?我正忙着呢。”
正是蘇若離的。
顧章悶悶地答道:“是我,來看看你!”
說完這句,他心裡竟然砰砰跳起來,不知道爲何,一想到會被蘇若離給拒出門外,他就害怕地要命。
想他顧章在小校面前沒有屈服,在那麼多的胡人面前也沒有害怕,沒有想到竟然害怕這麼一個小女子!
他當真是——太在乎她了!
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頭打開了,蘇若離穿着一襲雪白的大褂子,嘴上罩了一個嚴嚴實實的白巾,手上戴着雪白的布手套,還拿着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正站在門內瞪着他。
若不是那雙烏黑靈動水汪汪的大眼睛,顧章真的快要認不出她來了。
“你……這是做什麼?”顧章結結巴巴地問着。
“有事兒嗎?”蘇若離不冷不熱地睃了他一眼,閒閒地問着,“若是沒事,就請回吧,我現在不得空兒,有話改天再說吧。”
這是不想讓他進去了?
顧章心裡又有些憋悶了。什麼時候,他連她的屋子都不能進了?
越過她的肩膀,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鋪着雪白牀單的牀上。正趴着一個男人,那人雪白的背裸露在外。一動不動。
看那身段,應該是李扶安了。
屋內生着幾個炭火盆,正燃得旺旺的。剛從外頭進來的顧章,只覺得熱氣鋪面。
可他還是覺得渾身發冷,站那兒艱難地吞嚥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跨進去。
“喂,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兒?我正忙着呢。”蘇若離以爲顧章又是來和她吵架的呢,雖然知道那事兒有蹊蹺。有人背後裡搗鬼,可一想起顧章那冷硬的樣子,她心裡就不服氣。
她是他的妻子沒錯,但是她也不想找一個大男子主義嚴重的人做夫君。若是顧章這小子連這點兒事情都拎不清,那她白跟他一場了。
翻了個白眼,蘇若離懶得理會傻呆樣的顧章,徑自轉身到了牀邊。
顧章機械地也跟了進來,沒走兩步,蘇若離就回頭低吼,“快把門關上。李大人正做手術呢。”
顧章剛纔滿心裡想的都是李扶安正半裸地躺在蘇若離的牀上,壓根兒就忘了李扶安背上的重傷了。此時雖然聽不懂“手術”是什麼,但是聽見蘇若離不攆他走。他又立即回過神來。
關了門,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牀邊,纔看清李扶安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
蘇若離正拿了止血鉗給傷口止血,又拿濃鹽水清理着傷口。李扶安卻一動不動。
顧章不由好奇,不自禁地問出聲,“他怎麼不知道疼?”
“麻醉了唄!”蘇若離本想不理他,可看到他跟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的表情,又忍不住心軟了下來。
原來如此!
顧章先前也見過蘇若離給人鍼灸麻醉的,是以並不陌生。
他就那麼站在牀邊看着蘇若離細緻地給李扶安清洗着傷口。一針一線地給他縫合上。
看着她那靈巧白皙的小手跟蝴蝶一樣上下翻飛,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使的了。腦子裡的話也脫口而出,“離兒。我也想生病~!”
話一出口,他就愣住了,及時地嚥下了後頭的,“我也想讓你在我身上摸來摸去”這句話他到底不好意思說出口!
蘇若離擡眼睨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恨恨地掐了他一把,“傻子,沒見過還有人想生病的。”
雖然下了死力,掐得顧章齜牙咧嘴的,但是他的一顆心卻差點兒飛起來。
他的離兒終於肯理他了嗎?哈哈,太好了……
其實蘇若離這一下也是存了報復的心思的,想着後院的那一出,就覺得顧章那是兇巴巴對她,自己的心裡就十分地不爽。
可一見他又樂成那個樣子,頓時就沒了氣。想他一路艱辛,好不容易相見一面,卻又出現那樣的波折,他心裡定是不好過吧?
給李扶安背上傷口上了藥,用湯藥泡過晾乾的白紗布給他裹上了,這纔給他蓋上了背子,等他醒來。
蘇若離摘了嘴上的口罩和手上的手套,都扔到了湯藥盆裡浸泡着,順手坐在臨窗的圈椅裡,也不看顧章,只端着一盞茶慢慢地拿蓋碗颳着。
“離兒,你不生我的氣了吧?”顧章緊走兩步,就蹲在蘇若離的面前。
他身材高大,如今蹲着,也和坐着的蘇若離一般高,一雙璀璨的眸子滿含着脈脈深情,就那麼定定地望着蘇若離,就好像是一個渴求母愛的孩子一樣。
蘇若離就差點兒溺斃在那樣純真的眼神裡,聲音也不覺得就放柔和了,“你覺得我該不該生氣?”
“該,當然該!”顧章一把拉過她的手,“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氣壞了身子就是我的罪過了。你要是覺得不解氣,就打我幾下出出氣吧。”他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拍去。
蘇若離急忙往後掙脫,無奈他力氣太大,到底自己的手拍上了他的臉,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