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府的偏廳中,五個打扮各異之人坐在椅子中,一旁上好的熱茶連一口都沒有動,五人面色沉靜,直到連城煜進了偏廳,幾個人也沒有什麼大的動作。連城煜緩步走進偏廳,對着五人抱拳:“讓各位久等,實在是失禮。”
話語間,連城煜已經步入座前從容落座,端起一邊的茶杯,捏着杯蓋子拂着水面上浮着的茶葉,似乎對這幾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全無好奇,等着他們發話。
偏廳之中一時間寂靜無聲,五人當中,一身穿玄色錦袍繡暗金紋路的男人從袖中取出一張帖子,遞給了一旁伺候着的家奴,家奴接過帖子遞給了連城煜,連城煜放下茶杯,修長的手指挑開瞧了瞧,哪怕他的神色依舊如常,那捏着帖子的手指仍舊是不經意的僵了僵。
連城煜合上名帖放在一旁,總算露出幾分恭敬的笑意:“想不到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幾位宮主駕臨,連某一介普通商賈,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幾位不要見怪。倒是不曉得幾位今日來到東橋,可是有什麼要指點指點的。”
方纔遞帖子的男人三四十來歲的模樣,聞言不過淡淡一笑:“我等江湖粗人,實在提不上什指點之說。倒是連老闆,年紀輕輕,便能拿下黑道中的大部分勢力,如今黑白通吃,在這看似普通實則是塊風水寶地的東橋鎮盤踞勢力。少年英才,大致說的就是連老闆了。”
這樣的話連城煜每年都不曉得要聽幾籮筐,他抿了一口茶水,從容道:“幾位這般看的起連某,倒叫連某汗顏,幾位的今日前來,若是連某有什麼能相助的,定當義不容辭。”
說到了正題,那玄衣男人便不再與他多說廢話,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今日我們五個前來,倒的確是有一件事想要有勞連公子。”男人頓了一頓,目光落在了連城煜放在一邊桌子上的那片飛刃,繼而道:“這幾日,我們門派的弟子無意間聽聞到連公子正在打探一個人。原本這是連公子的事情,我們幾個不應當干預,只是人在江湖總是身不由己,我們五個今日前來,只是希望連公子能夠撤銷對此人的打探。”
天下之大,朝中有文臣武將,商界有天資英才,這江湖之中,更有能人異士箇中高手。大家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這五個人,即便隨意站出來一個,就不是江湖上的門派敢輕易去動的,可今日這五人竟齊齊出現在連府,說出了這樣的請求,言語之間一派平和,全無江湖之人的殺戮之氣,倒真真像是和和氣氣的打個商量。
連城煜將目光掃過這五個人,除開說話的那個男人,其他四個人中,另外三人皆是二三十歲的模樣,若說少年英才,他們年紀輕輕就可以各自統領一個在江湖上響噹噹的門派,舉手投足間盡是冷肅沉靜的左派,他們也是當之無愧,也正因爲這樣,才實在沒道理涉足到他的地盤來打這樣一個商量,唯一能說明的,就是他要查的那個男人的來頭,比他們更加有分量。
連城煜上位多時,自然也明白凡是都不是靠一個硬碰硬來解決,聽到玄袍男人的話,連城煜並不急於回答,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沉默起來。那玄袍男子應當是五人當中最爲年長的,是以話都是由他來起,此番見到連城煜的態度,他自然是懂得連城煜的顧忌,繼續道:“我等自然曉得連公子是商人,商人總有商人的考慮,所以我們五人可以爲此人作擔保,此人的出現,決計不會令連公子在東橋的勢力有任何影響,從前什麼模樣,往後依舊是什麼模樣!”
連城煜擡眼望向那男人,語調微涼:“這個保證可真是十分周到,不去查這個人自然不是什麼大事,既然幾位能爲此人作擔保,連某即便信不過此人,也萬萬不會信不過幾位。這件事情,連某應下了,即日起便會撤回對那男人的徹查,幾位大可放心。”
連城煜此話一出,在座的五個人的神色皆是鬆了一鬆,氣氛彷彿在無聲之中緩和下來,連城煜作爲東道主,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可這幾人卻果斷起身告辭,連城煜挽留一番,最後還是十分有禮的將他們送了出去。
等到這五人離開,一旁的辛旬上前道:“三爺,還需要繼續徹查那個叫程葉的男人嗎?這幾個雖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與他們始終是兩條道上的人,若是繼續查下去也並非什麼難事。”
連城煜擡手製止了辛旬的話,他的目光停留在幾人離去的方向,淡淡道:“千萬不可小看這幾個人,即便隨意一個門派,門下弟子就數以千計,若是五派聯合,只怕十個東橋鎮也不夠他們鬧得。罷了,若是那人當真來歷不明對我們有什麼威脅,也就不會請這樣五個人來轉告我們,他既然這麼做了,既是一個保證,也是一個威脅。倘若真的繼續查下去,就真的不是明智之舉了。”
辛旬默默聽訓,聞言默默點頭退下。連城煜回到書房時,手中拿着那一片飛刃和名帖,他將兩樣東西放在如意的那副東橋畫卷旁,若有所思。
何家村裡,在聽如意把事情解釋清楚之後,吉祥難免有些失落,她真以爲如意動作這麼快,連婚書都簽下了,可回過頭來仔細想想,要真是如意這樣草率的將自己的婚事解決了,她反倒會覺得愧疚不安。好在章嵐和何遠都在,兩個人都是活潑的性子,因爲兩對同時成親,所以隨着來往的次數增多,關係也就更加熟悉。似乎是怕假成親這件事情讓兩個當事人尷尬,章嵐立馬就拉着吉祥去說成親那天要做什麼,何遠和何元吉則是將兩個準媳婦送到之後,各自去忙自己的。
鬧劇已散,如意轉身就跟着進東屋,可一步還沒走動,手臂上忽的傳來一陣大力,整個人就被拽了回去,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江承燁打橫抱回了東屋,放在了牀榻上。江承燁把人放好,就挨着牀邊坐下來,如意見他並沒有要亂來的樣子,索性就這樣躺着,雙手疊放在腦後枕着,和他對望,嘴上不忘打趣:“這麼,我騙騙我奶奶他們的,你總不會當真了吧!”
江承燁彎了彎脣角,雙手撐在她的腦袋兩側,整個人緩緩地湊上去,說道:“我倒真希望是真的。”
如意也笑了,很是灑脫的說:“哪有什麼難得,我們現在就去里正那裡,一紙婚書兩個名兒,一個印章一輩子,只要真的想做,哪還需要‘希望’?”
江承燁似乎是怔了怔,旋即露出了幾分可以稱之爲無奈的笑容,如意靜靜地看着他,不去打擾也不去追問,可她這樣的妥協,反倒讓江承燁心裡有些難受。他伸手將她拉了起來,如意順勢坐起,盤起腿與他面對面。
江承燁看着她微微帶着笑容的臉,她如今的起色已經越來越好,身子似乎也張開了些,與從前截然不同。他原本想說些有關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個問句:“等到吉祥成親之後,你還想做些什麼?”
如意看了他一眼,她覺得這時候,他要問的應該不是自己往後要做什麼,可是就算不問這個,她也不知道應該讓他問些什麼,索性就跟他開始說着自己的想法。
如意首先說到的,自然是金玉滿堂。似乎是在如意的好吃好喝的養活下,金玉和滿堂都跟抽條兒似的開始長個子,滿堂從前就是瘦瘦小小的,八歲的孩子跟五歲的孩子一樣,可如今他的個子長了不少,身上雖然沒有鄰村的虎子那麼有肉,但一把摸上去,胳臂小腿兒的都不再如同從前那麼骨瘦如柴的讓人摸着就心酸心疼。
如意一直想着金玉滿堂上學唸書的事情。鎮上的書院固然是好,可是好像還沒有哪家的女娃娃能去讀書的,如意也聽說過女子宗學的事情,可那樣的地方,無非是響應上頭政策,往後會如何發展她不知曉,但如今的局勢,定然都是些大家閨秀們小打小鬧,與其說是要去讀書識禮,不若說是去爭妍鬥麗,這樣的地方,金玉萬萬去不得,所以如意想着要不要給金玉請先生。
只是請先生的錢比送去學堂自然要貴不少,如意說到這裡,忽然眼珠子一轉,悠悠道:“我看王秀才就不錯,爲人忠厚又老實,讀的書又多,不如……”話還沒說完,面前的男人就已經將她拽到懷裡,幾乎是鼻尖對着鼻尖,曖昧而又充滿了威脅:“不許請王秀才過來!不對,不許請男先生!”
如意笑着推開他,繼續道:“等把金玉滿堂都安頓好,我就要賺更多更多的錢,這樣才能保證他們以後衣食無憂,等我賺到很多錢,就開開店,做做生意,或者買幾個山頭當當山大王……”
江承燁被她這個冷笑話給逗笑了:“就你這樣的腦子,還想做生意?擔心被人吃了都不曉得。”
他將她收攬入懷,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你身上總是這麼香,是不是因爲那壇桂花醬?我倒覺得你安安分分的給我做一輩子小廚娘纔是正經,有這個閒工夫,我更想多嚐嚐你的手藝。”
如意安安分分的窩在他懷裡,笑容不減:“好,你想吃的時候,我就做給你吃。”
兩人就這樣擁着,直到屋裡變得更加安靜的時候,如意才緩緩的從他懷裡坐起,輕聲道:“我今日碰到上回爲你治傷的封先生了。他上回匆匆忙忙的離開,似乎是有急事,不過他的事情似乎還沒有辦完,說不準哪一日就又走了。總歸是爲你治過傷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江承燁在聽到封千味這個名字的時候,目光沉了沉,如意始終笑着看他,江承燁眼中的沉色一閃而逝,望向如意的時候,又變的溫柔而寵溺:“好,你做主。”
對於何婆子他們過來鬧騰這件事情,如意除了覺得有些鬧得慌之外,並沒有什麼大的困擾,可她也發現了些不對的事情。按理說何婆子他們過來,最有可能是因爲想要撈些好處,可香芝出嫁之後的嫁妝並不少,雖說上回如意藉着她治病的那件事情,找了個人很坑了她一筆,差不多將香芝那點嫁妝折騰完了,可都這麼久了,難道香芝還沒在鄭澤那邊過關?
王鳳嬌這回過來,身上的衣裳也穿回舊的了,先前還能看着她帶上個簪子什麼的,現在都沒了,香芝的確是專橫,難道她真的能嫁入大戶就真的連爹孃也不要了?
如意把這個想法告訴江承燁,江承燁正在研究如意的那一罈桂花醬,聞言頭也不回道:“這關你什麼事?”
如意拍拍腦子,也覺得自己有問題,她們一家要怎麼鬧騰,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過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錯了,這些人的事情,還是能不想就不想吧。
然而,事實證明,王鳳嬌他們這一家的事情還真沒完。這邊王鳳嬌纔剛剛罵完香芝是個白眼狼,忘恩負義,一轉頭的功夫,香芝竟然哭哭啼啼的被鄭家送了回來!
香芝被鄭澤給休了!
這件事情一經傳開,全村大概除了如意和江承燁之外,沒有誰是對這件事情不感到驚訝的,茶餘飯後的談資頓時都成了香芝被休回家的種種猜測。香芝被休,人都快哭暈過去了,王鳳嬌罵罵咧咧的要去找鄭澤算賬,可香芝卻拼了命的拉着王鳳嬌不讓她去,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哭喊着:“娘!你給女兒留點臉吧!村裡的人都曉得這件事了,你還要鎮上的人都認得你嗎!”
王鳳嬌自然是個要臉的,她狠狠地罵了香芝幾句,最後也只能一家人躲在屋裡,不敢出來,原本就不怎麼富庶的日子,一時間變得更加清苦!
對於香芝被休的事情,如意出了說一句“自作自受”,也再沒其他可說的,就像江承燁曾跟她說的一樣,香芝論美貌才學都不如裴玉容,一直以來非但沒能幫鄭澤做點什麼,反倒是處處拉後腿,退一萬步講,即便鄭澤當初擡她做姨娘真的是一時衝動而非有什麼其他目的,就香芝這種水平,遲早都得被拋棄。
可如意很快就發現有不對的地方。
自從香芝回來以後,除了在家裡哭,就是如同鬼魅一般的忽然出現他們家後院的牆邊,露出一個頭來,又或者是在前院的門口,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一樣站在那裡,手裡的手絹都快被扯爛了。
一家人起先都會被香芝給嚇一跳,時間久了,如意只當做沒看見,她愛怎麼站就怎麼站。可她能當做沒看見,並不代表家裡其他人裝作看不見。偶一個時間,如意前腳剛出門,後腳吉祥就看不下去的將香芝叫到屋裡去坐了,等如意回來的時候,香芝已經哭成淚人了。
因爲江承燁的身份已經曝光,所以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等她回來的時候,吉祥她們在堂屋裡面安慰香芝,金玉滿堂一個給她遞手絹一個給她端熱水,一邊的東屋門口,江承燁更是抄着手靠着門邊看着堂屋裡的樣子。
香芝顯然是見過江承燁了,每每擡頭見到這個男人正盯着她看的時候,就越發剖心泣血的痛哭。
吉祥在如意開口趕人之前把她攔住:“你先聽聽香芝的話再說!”
在如意看來,香芝的話都沒有去聽的必要,她水平太低,多聽會拉低智商。
但如意沒想到,香芝這回來不是爲了訴苦博同情,而是來懺悔!
一張帕子都已經被眼淚浸溼,香芝腫着兩隻眼睛泡子哽咽着道:“如意,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貪慕虛榮,纔會去做鄭澤的小妾。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鄭澤根本就不是個東西!她擡我做妾,根本就不是因爲喜歡我,而……而是因爲他想利用我接近你!”
香芝越說,臉上的神色就越是悽苦,到最後,她甚至苦笑了一下:“可我這麼笨,咋能做好什麼呀……你說好笑不好笑,他想利用我接近你,可我卻一次次的跟你們鬧,還把關係搞得那麼僵……這麼說起來,也是我自作自受不是?”
香芝說着說着,忽然就擡頭看如意,神色帶着些尷尬和愧疚:“如意,雖然我從前的確是討厭你,愛和你鬧,可我對天發誓,我真的從沒想過要害你,更沒有幫着鄭澤接近你!我也是如今才曉得他這麼壞!因爲我沒能幫着他接近你,他就對我又打又罵,還把我關起來,不然我到處走動……我……我聽見府裡的人說我爹孃他們來找我……我想出去啊,我想見他們!可鄭澤居然叫人把我爹孃趕走!從上回我連治好之後,身子一直都不好,他連一口水都不給他們喝……”香芝說道激動地地方,又氣又恨,眼淚跟掉線的珍珠似的不斷地往下掉。
吉祥早已經難過的不行,連連安慰香芝:“快別哭了,讓你爹孃看着也該跟着難受了!”
香芝咬咬脣,點點頭,接過吉祥的帕子擦了眼淚,不經意的看一眼東屋的門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爲啥要看那邊,可是看着東屋門口已經空落落的,她心裡也跟着空落落起來,收回目光,哭的更加認真。
如意一直很平靜的聽香芝說完,她看了一眼同情心開始氾濫的吉祥,淡淡道:“所以,你今日是來懺悔的?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吧,叫二嬸看見了又該鬧了,我最近睡得不好,經不起折騰。”
吉祥略顯責怪的看了如意一眼,轉而安慰香芝:“你也別太難過了。其實你這樣兒的,還是能找一個過得,只是如今回來了,就得安安分分過日子了。人一輩子總不會時時富貴,即便日子清貧了,好歹是時時都踏實的!”
香芝梨花帶雨的從吉祥笑了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說到最後,香芝該懺悔的都懺悔完了,她有些尷尬的看了看如意,弱弱的開口:“如意,我聽說你挺能賺錢的,我們家現在不比以前了,我爹孃也都上了年歲,所以你有沒有啥路子幫我指一指?”
她說到這裡,立馬又開始給自己找臺階:“我……我曉得你不喜歡我,即便我現在曉得錯了,以前做的那麼些事情,也不能說讓你消氣就消氣……可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我不需要啥好的活兒,只要能掙些錢過日子,我都能幹,哪怕是幫你刷個碗生個火啥的,我都行!”
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的姑娘,如今能說出這麼一番勵志的話來,的確是一副很“浪女回頭”的模樣,可如意的神色始終淡淡的,看的香芝一點底子都沒有。
吉祥在一旁扯了扯如意的衣袖,如意接收了吉祥的眼神,表情總算鬆活了些,給了一個相當於沒給的答案:“這件事,我考慮考慮……”發現吉祥的眉頭皺起來,如意馬上補充道:“因着我自己的手也還沒好,所以我也不會去上工,你要是急着想做事,百味樓最近忙着準備甄選的事情,應該有很多細碎的活兒,要是你願意,我就幫你看看。”
香芝的眸子裡立馬露出了感激,她點點頭:“我能幹!只要能給家裡賺些錢,我都願意!”說着,她又帶着幾分愧疚看着如意:“如意……我從前那麼對你……你還能幫我找活兒幹。”
如意扯了扯嘴角:“你也說了,是從前的事情,無妨。”
香芝跟着笑了笑,低下頭去。
吉祥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這就對了,都是自家姐妹,哪來的隔夜仇。香芝,現在日子不比從前,可你也得好好過活,就一定能越過越好!”
香芝一番懺悔後,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看了一眼如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有什麼要說的一併說完吧。”如意沒給她欲言又止的機會,香芝又踟躕了一番,這才期期艾艾的開口:“其實……現在想起來,自從我進了鄭家,姐姐一直對我很好……是我不懂事,才一次次衝撞姐姐……鄭澤這個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歡,他……他把我關起來好些時候,之後把我放出來,就立馬休了我……還……還又擡了一個姨娘,我打聽了一下,竟然是那種地方的髒女人!而鄭澤之所以放了我,還是姐姐給我求了情……”香芝又有些泫然欲泣,可這回她沒顧着哭,繼續道:“我現在才覺得,姐姐和那個女人一比,簡直好太多……我看不下去,可也沒有被的法子了。”
她看了一眼如意,說:“如意……我現在已經不是鄭家的人,可我曉得姐姐常常和你來往,興許你們關係好一些。如今鄭府都被那個髒女人佔着,只怕姐姐的日子……更不好過。我沒法子去報答姐姐,能、能不能麻煩你……”
香芝說的這個姐姐,指的自然是裴玉容。而在她提到“髒女人”的時候,如意幾乎立刻想到了東橋的花魁,月娘。
將香芝送走,吉祥還想着安慰幾句,如意卻沒那個功夫了,她躥進東屋一把將牀榻上悠閒看書的男人抓了起來:“幫個忙!”
江承燁被她的風風火火弄得有些無奈,將人拽到懷裡:“什麼事急吼吼的?”
如意掙開他:“一句話,幫不幫!”
江承燁攤了攤手:“遵命。”
鄭府的小院裡,鄭老爺面色蒼白的走到院子裡。裴玉容端着藥碗過來,見到喁喁而行的鄭老爺,立馬走過去將藥碗放在了石桌上,扶住了鄭老爺:“公公,外頭風大,你怎麼出來了?”
鄭老爺的臉色蒼白且惱怒,他一把抓住裴玉容,連咳好幾聲,喘着問道:“玉容!我今兒瞧着府裡的下人少了一半,逼問了奴才才知道,阿澤是不是接了什麼單子,被人家給害了!?”
被害了?裴玉容眉頭一皺,很快又平靜下來,笑着對鄭老爺道:“公公,您哪裡聽來的這些話,阿澤的生意,哪裡是下人能知道,您別想太多了!”
鄭老爺並未就此罷休,他甚至有些惱怒的一把拂開裴玉容:“你、你們一個二個都當我老了沒用了是不是!?分明就是阿澤被人給害了,這批訂單要趕着把貨交出去,所以他纔會把府裡一半的下人都帶到作坊裡去了!玉容!你休要再騙我!”話剛剛說完,鄭老爺又是一番咳嗽,彷彿下一刻就接不上氣來!
裴玉容正在着急,下人忽然來報,說如意姑娘過來了!
裴玉容此刻哪裡還顧得上如意?她令人去將如意請進來,便立馬將鄭老爺扶進了屋裡,將藥端給他:“公公,您現在養病要緊。做生意的,哪裡有不失手的時候,興許的確是有些岔子,只要能補救回來就好了!”
鄭老爺連連咳嗽:“你、你叫他回來見我!馬上回來見我!”
“喲,公公這可是找鄭郎啊。”一股子香氣衝了進來,裴玉容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月娘已經笑盈盈的由丫鬟扶着走了進來。
月娘不過將將被擡進來,鄭老爺休養着,並不曉得這件事情,連裴玉容也是早幾分才曉得的。
裴玉容安頓好鄭老爺,走到月娘面前,將聲音壓低了些:“公公現在很累了,你不過剛剛進門,往後有的是機會請安,現在先回去吧。”
月娘卻是笑的得意:“姐姐,你這話可就有意思了,只許你照顧公公,就不許我這個做小的爲您分擔一份了?”
鄭老爺聽到月娘的話,猛地一震:“玉容,這個女人是誰?”
月娘搶在裴玉容面前開口:“公公,我是鄭郎新擡進門的姨娘,聽說您的身子不好,特地過來瞧一瞧,順帶請安!”
鄭老爺的臉色立馬變了,月娘身形妖嬈語態妖媚,比起那個何姨娘,風騷之氣有過之無不及,鄭老爺看一眼便覺得心中冒火,立馬呵斥道:“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可他終究是病的重,不過呵斥了一句,人就已經連連咳嗽。裴玉容急了,對月娘也不滿起來:“還不出去?”
月娘也收了笑意:“姐姐這麼霸道,難怪鄭郎一而再再而三的寵幸他人,這女人啊,就該溫順些,姐姐您你這樣堵着我,討好了公公又如何?鄭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月娘正要開口,另一個聲音將她打斷:“看來新來的姨娘還真是孝順,知道的以爲你是和鄭夫人枕着孝順鄭老爺,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這個院子的女主人,呵,這架勢可不得了啊。”
如意一隻手端着一個餐盤緩緩走進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月娘一見到她,神色都跟着冷了幾分,如意的話擺明了在說她勾搭鄭老爺,她臉色冷了冷,沒有說話。
裴玉容對如意過來有些意外,如意將手裡的一碗藥膳遞給她,道:“在前廳聽說鄭老爺是肺陰不足,夫人這幾日忙着照料,我閒着也是閒着,就冒昧的到廚房裡走了走,見有材料,就教下人做了這個。這碗藥膳是肺陰不足之人吃的,藥性雖沒有正兒八經的藥來的快,但勝在入口比苦藥來得好,夫人若是信我,便將這個給鄭老爺吃上幾日,應當能緩解。”
裴玉容自然是萬分感激,道了聲謝,轉身就給鄭老爺送了過去。
月娘還站在這裡不肯走,目光卻是打量着這個房間。如意看了看月娘,笑道:“這位姨娘,既然鄭夫人忙着照顧鄭老爺,不如您就幫着招呼招呼我這個客人吧。”
裴玉容在那一邊轉過頭來,略帶歉意:“如意,今日我是真的走不開……你……”
“我來招呼吧。”月娘接過話,笑盈盈的望向如意,微微擡手:“請。”
鄭府的偏廳裡,下人上了茶,月娘以女主人的姿態請如意用茶,如意端着茶杯,笑着感嘆道:“世上的事情還真是說不好,前一日這鄭府裡頭橫行霸道的還是我那個姊妹香芝,想不到轉眼,寵妾變棄婦,花魁成姨娘。”
月娘並未被如意的話觸怒,只是微微一笑,款款起身走道如意身邊,彎下腰壓低了聲音道:“莫非如意姑娘今日過來,就是爲了給你的姊妹們抱個不平?要真是這樣,你可就來錯了。當初騙鄭澤簽下訂單的人是誰,月娘就不多說了。鄭澤如今要還是不曉得那是騙局,那就真是傻子了。是以他見到我不殺我就算好的了,又怎麼會爲了我而對結髮妻子和寵妾始亂終棄呢,姑娘可別冤枉我!”
如意看了看她,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似笑非笑道:“照這麼說,那一定是有一個充足的理由,讓鄭澤非得納你爲妾?”
月娘忽而一笑,極盡妖嬈:“這……是我和鄭郎之間的小秘密!”
如意嗤笑一聲,點點頭:“也罷,我這個人不愛打探旁人的隱私,你們就繼續守着你們的小秘密吧,我這幾日閒的很,鄭夫人前幾日便邀請我來府中小住,現在正是時候。還要麻煩月娘幫我準備一間客房了。”
月娘的臉色冷了冷,看着面前笑容淡淡的女人,她有些看不懂她究竟要做什麼,可她還是要提醒她:“如意姑娘,我們都是爲三爺辦事,沒必要彼此爲難,是不是?”
如意從容點頭:“你也只是爲了三爺,跟鄭夫人沒什麼干係,更和養病的鄭老爺沒有關係,你也無需時時爲難他們是不是?”
月娘看着如意,忽然笑了起來,她妖媚的湊近她,吐氣如蘭:“如意姑娘要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不只有關係,這個關係……還很大呢!”
月娘成功的在如意的臉上看到了冷色,笑容越發深:“所以,姑娘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月娘的事情,姑娘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她說完這話,退開幾步站直身:“那月娘現在就去爲姑娘準備房間,姑娘大可盡情小住!”
如意看着月娘的身影一路消失於拐角,這才沉下臉來,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鄭澤很快就從作坊中回來了。府裡一半的下人都在鄭家的作坊裡幫工。如今木材也處理的差不多了,還有幾日時間,連夜趕工的話,應當不會有問題。只不過,鄭澤的人剛一踏進府中,就被人傳話叫到了鄭老爺那裡。
裴玉容照顧了鄭老爺一整日,到她自己都累的臉色發白的時候,才強行被鄭老爺趕回去休息,鄭澤的人才剛踏進房屋,一盞茶杯就照着他的肚子砸過來!
鄭澤忍住了這一下,看了看早已經怒不可遏的鄭老爺,啞聲道:“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爲何不好好休息養病。”
鄭老爺沒有理會他這番話,而是將他抓着一番逼問:“你說!是不是作坊裡出了什麼事?!你說啊!說啊!”
看着鄭老爺呼吸急促臉色漲紅,鄭澤終究還是皺了眉將他扶到牀榻上:“沒什麼事情,不過是一批貨物要連夜趕出來,人手有些不夠。是不是服侍的人不夠?要不要再買些人回來?”
“啪!”一聲脆響,鄭澤的叫火辣辣的疼起來。鄭老爺抖着手指着他:“還想騙我?只是普通的貨物,你需要動到那樣東西?阿澤,知子莫若父,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真要讓玉容一輩子恨你嗎?!”
說到裴玉容,鄭澤的手微微一抖,鄭老爺喘了口氣,說道:“當初裴家遭難,有多少人盯着他們家?阿澤,你聽爹一次,我不管你這批貨是給誰做的,立馬給我停了!該賠多少我們就賠多少!那個東西你絕對不能用!”
鄭澤的臉色忽然就凌厲起來,他將鄭老爺安放好,緩緩直起身冷冷道:“爹,我說過,鄭家只有我才能撐起來,我會讓鄭家和從前的裴家一樣!這張訂單我絕不會反悔!”
“你!”鄭老爺急火攻心,鄭澤立馬叫人來照看,又請了大夫。
“看着老爺,不要讓老爺跟夫人胡說。老爺如今神智不清,莫讓老爺說了什麼嚇到夫人。”鄭澤淡淡交代完,轉身離開,將鄭老爺伴着咳嗽的責罵聲拋於腦後。
鄭澤回到房間中時,月娘已經等在裡面,鄭澤見到她,側過身指着外面:“滾。”
月娘笑呵呵的走過去,鄭澤卻避如蛇蠍:“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月娘看了他一眼,終究退來一些:“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等到百味樓選拔的那一天,肯定就有好戲看!”
鄭澤冷冷的看她一眼,忽然道:“你這個女人可真是不簡單,明明是東橋的人,卻成了李恆纔派來接近我的人,最後卻反幫着我將李恆才一軍,連我都好奇,你究竟是哪一邊的人。”
月娘依舊是笑呵呵的:“鄭郎這可就冤枉我了,當日的確是王有財讓我迷住你簽下訂單坑你一把,可我也坦白了跟你好生道過謙了不是?我已經說過了,東橋這邊看百味樓不舒服很久了,讓我假意接近李恆才騙取信任,當然就是爲了捅他一刀,可我也不曉得他是哪裡聽說我曾和公子你有一夜夫妻的情緣,便哄着我來你這裡,我知道你最近恨李恆纔可恨的牙癢癢,我幫你可不就是幫我自己?再說你身邊還有誰比我更能反將李恆才一軍的人?”
鄭澤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道:“那王有財爲何要找我做這次生意?”
月娘有些不耐煩:“自然是當真需要這些,若是東橋真能拿下整個鎮子的酒樓,自然就需要大幹一番,王有財做生意想要耍些手段得些便宜,有什麼好奇怪的。”她看着鄭澤,嬌嗔道:“鄭郎還不信我?難不成是要月娘再伺候一次,鄭郎才肯曉得月娘的誠意?”
鄭澤的回答是頭也不回的離去,月娘笑了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整個鄭府在喧囂過後漸漸歸於平靜,夜色降臨,一道飛快的黑影幾番起落,翻進了一間屋子裡。
如意坐在桌邊,一整壺茶都快喝的差不多了,見江承燁進來,她又叫人添了茶,繼續一邊喝茶一邊聽報告。
江承燁乾巴巴的將鄭老爺和鄭澤的話以及鄭澤和月娘的話轉告了她,末了,他擡眼看了看如意:“鄭家的事情複雜,想必會牽扯到汴京那些人,你該不會要插上一腳吧?”
見如意不說話,江承燁好心的提示她:“你讓鄭澤和李恆才狗咬狗,如今他們也算咬的歡暢,你既能看好戲又能的清靜,何必自找麻煩。”
如意放下茶杯,神色是從未有過的篤定:“不,這一次,我還非得插上一腳!”她轉頭望向江承燁:“敢不敢和我賭一把?”
江承燁有些看不懂她爲何忽然這麼有鬥志,他點點頭,也來了興趣:“賭什麼?”
如意看着手中的水杯,說:“就賭李恆才和鄭澤誰死得更快更酸爽!”她將手裡的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我押李恆才,程公子,請下注!”
江承燁定定的看着她,沒有說話,如意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右手:“忽然覺得我的右手又有力氣了,看來我馬上就能回百味樓了,趁這個機會,我再想想御廚甄選那日,我要做什麼好!”
江承燁因爲她這句話而冷了臉——她明明說過不會參加,不會離開這裡,爲什麼現在要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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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安子的嚴肅臉,聽小安子說幾句話吧!
女主尊的尊的尊的不會一直這樣,看着大家對她的嫌棄,小安子都快衝動的刪大綱直接跳着寫讓你們看到一隻狂拽酷炫的瑪麗蘇了……(這當然是不可以的!╮(╯▽╰)╭)
一定要我劇透嗎?一定要嗎?劇透就是你們會直接從“好爲她的智商捉急”變成“啊啊啊啊媽蛋這也可以!?”
嚶嚶嚶~T_T~你們說我慢熱也好說我癡迷寫蠢女主也罷,我會證明給你們看滴!╭(╯^╰)╮!看我嚴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