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樓的事情,已經是整個東橋鎮,乃至青城和端陽城都知道的。這次的選拔是沈元輝三人身負的皇命,可是因爲覃如海虛脫在牀,這件事情無疑要被擱淺,而和“覃如海被下毒”的事件一併被傳回汴京的,大概就是京中百年老店百味樓分店掌櫃出現醜聞的這件事。
李恆才的府邸已經被查封,那些累累案底也足夠讓他死上十次八次,而他的侄子李泉,在和他一起入獄之後的第三天,莫名其妙的氣絕身亡。
如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東橋這邊籌備事情,連城煜告訴她,當日李泉之所以悉數坦白,不過是被鄭澤餵了毒藥,之後鄭澤死了,李泉自然毒發身亡。
連城煜知道這件事情,只怕是月娘告訴他的,想到月娘口中的那個連城煜,如意覺得連城煜此人當真是深不可測。
“三位大人不日便會回京,這次的選拔受阻,這件事情必然不會就這麼草草瞭解,不過短時間之內,應當不會掀什麼大浪。”連城煜將如意曾經畫的那幅畫卷好,交到了她的手上,繼續道,“百味樓已經關門,那些夥計也已經遣散,可是沒有一家百味樓,還會有千味樓、萬味樓,這個時候,比的就是誰能搶佔先機。”
連城煜的意思,如意大致明白了,她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要搶佔先機,她將那幅畫收好,琢磨着何家村裡林家的土地要如何收回來。連城煜看了看她沉思的模樣,忽然道:“昨日那一萬兩可還安好?”
如意一時間沒有明白連城煜爲什麼要這麼發問,連城煜也在如意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他藉着煮茶的動作將目光移開不去看她,淡淡道:“人不都是這樣嗎,窮的時候想着一旦有錢一定要如何如何,可當真一筆橫財落到手中的時候,反倒不曉得該幹什麼了。”
所以,他是在擔心自己不知道這筆錢該如何花?
好多餘的一個問題。
如意笑了笑:“起先的確是興奮過了頭,不過這筆錢該如何花,如意已經有了打算。”雖然她這麼說,但言下也並沒有打算告訴連城煜她這筆錢要如何去花。好在連城煜也並沒有要去追問的意思。之後,如意跟着連城煜去看了那批從鄭家作坊拿回來的貨架。
不得不說的是,鄭澤生前所做之事雖算不上光明磊落,可是他打理的做飯做出來的東西當真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若是唯一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大概就是這木材並非事先說好的柞木,多半都是桐木,剩下那一部分大概就是從何家村撈來的木材做成的。如意伸手摸了摸那些用何家村的木材做成的木櫃臺和桌椅板凳,那木質似乎比鄭家作坊中原本的桐木做出來的感覺更好。
如意收回手,沒有說什麼,連城煜似乎也麼有發現她這個小動作,和她一起檢查了櫃檯貨架和座椅後,已就沒有催促她有關不夜鎮的工程該什麼時候開始,就這麼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她。
如意轉過頭來時,見到的就是直直的望着她的連城煜,她本能的朝後看了看,以爲他是在看別人,見到身後空無一人,她才驚覺那是在看她,可是等她轉過頭來,連城煜已經望向了別處,彷彿剛纔那個癡癡地看着這邊的人,只是如意的一個晃眼錯覺。
等到把這些貨物也確定好了,如意才從連府裡出來,準備回何家村,而今天,她居然又在鎮口遇到了趕着馬車的楊文軒,和昨日不同的是,他今日是專程等着她的。
“昨日多收了姑娘的錢,還是覺得不安心,今兒個一早去何家村找姑娘,才知道姑娘又來鎮上了,上車吧,我送你回去。”楊文軒笑容爽朗,他的身側依舊放着一本書,如意雖然覺得他有些較真,可是還是卻之不恭的上車了。只不過今日上車後,她的話也就多了。
這個楊文軒只說他是鄰村的,可和何家村鄰着的這一片村子大大小小的可多着呢,那個趕牛車的小哥也說是鄰村的,如意多問了一句,楊文軒也是頓了一頓,隨口一答:“我是東陽村的。”
東陽村,這不是和那個趕牛車的小哥一個村子的嗎?
如意在心裡咕噥了一句,楊文軒駕着馬車,並不知情。何家村和東陽村就隔了一條大路,因爲鄉里的田地伴着山地,所以劃分一向不怎麼嚴謹,如意看了看楊文軒,心中一動,問道:“楊大哥,你可知道住在鎮上的一戶林姓人家嗎?”
林姓人家?楊文軒笑了笑:“不曉得姑娘說的是哪一家?”
如意將那戶在何家村有些田地的林姓人家告訴了楊文軒,之後道:“他們家在這邊開了良田,佃給了咱們村的人,不過不曉得你們村裡可有人也種的他們家的地?”
呵呵……這個楊文軒還真不知道,可他現在假扮的是讀書人,讀書人都是兩耳不知窗外事的,他當然可以理直氣壯地搖頭:“讓姑娘見笑了,我家中沒有田地,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出來駕車撞邪小錢。”
如意看了看他,默默地點點頭,不再說話。楊文軒的車駕的極好,很快就將如意送回了何家村,如意還想跟他道謝讓他下回不必再來接她,可是楊文軒已經轉而離開,並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因爲昨天已經和何遠他們串了詞,所以今日如意一回去,就感覺到了何家村裡不同尋常的氣氛,等她回到家裡,何遠吉祥她們居然已經齊齊的等在家裡了。何遠就像一個凱旋的小將軍,得意洋洋的拍胸脯:“哼哼,你可算回來了,你不知道,我今兒個把收地的事情一說出去,大夥兒都驚呆了!我估計他們今晚都睡不着了!”
如意好笑的看着他:“你怎麼說的?”
何遠眼珠子一瞪:“就是按照你告訴我的說的啊,地咱們按照田地的好壞按正常價格買去,等到把這些田地歸攏了打理好了,再統一劃分佃給他們!”
這話的確是那麼個意思。其實如意的意思,是要將所有的田都收來,集成一家之後,將這些田地養肥,等到這些田地的地質提高之後,再統一劃分給他們。首先,這些村民賣出自己的自留田可以的一筆錢,其次,這些田地一直都是良莠不齊,有的人家是好田,有的人家是貧地,可是賣出去之後再分得的就都是肥田,肥田的產量自然比從前的貧地要好,且如意讓何遠放出了話,除非他們離開這裡又或者是主動放棄,否則願意賣田的人家,就一定能分到肥田,分成的比例還要稍稍勝過從前。
這可是十分讓人動心的。要知道那些富戶地主家的肥田,往往能佃上幾畝還得經過篩選,這畢竟是人家的地,若是種不好將好地給糟蹋了,那人家自然是得不償失,所以那些地主鄉紳往往還要經常到自己家的田地裡多走動走動,瞧一瞧哪家的長勢最好,也爲了防止有人交糧的時候缺斤少兩,所以當真不是誰都能佃到那些田,如意這麼一說,讓大家直接產生了一種“賣掉自家的爛地能賺錢不說,還能再分到好地”的即視感。
聽到何遠這麼嘚瑟,如意問道:“里正也曉得這件事情?他同意了?”如果要收地,如意自然是要所有的田地,里正家的十幾畝良田可算是家裡的寶貝,即便如意願意真金白銀的買,人家也不一定願意賣。
何遠彷彿知道她會問這個似的,眉開眼笑道:“我爹聽說是劉閣老要收,眉頭都沒皺一下,不過我倒是覺得我爹有點要去我大哥那頭的意思,你不知道吧,外頭又要打仗啦,我大哥現在可在打仗呢,我大嫂好像有身子了,我爹孃不放心,準備過去呢……”何遠說道這裡,終於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你們也知道,我大哥比我本事,我爹就沒指望過我,所以……嘿嘿嘿……”所以這個田地,何里正也算是狠了心的交給何遠來處理。
何遠還在傻呵呵的笑,可如意很清楚何里正對這個小兒子有多大的期待,連如意自己也曾經覺得何遠是和挺有腦子卻喜歡賣蠢的人,所以她隱隱覺得,何里正與其說是放開手不管他,倒不如說是想放開手逼他一次。
田地就在這裡,隨他怎麼折騰,要是真的能做出點成績來也就罷了,若是最後還是被他給敗了,何里正也算是有一個由頭,可以將何遠逼到死衚衕,看看他還敢不敢再這麼遊手好閒。
對於何里正爲什麼能將田地輕易的交給何遠,只是如意的一個猜測,但無論如何,何里正這一頭算是有保證了,那十幾畝良田可是好東西,何遠直接代表了何里正,他這樣喊話,顧忌村裡人都會動心,接下來,就該想想怎麼把林家那邊的田也收過來了!
何遠的功夫做得果然很到家,他頭一天才將話放出去,第二天就有人來問他了,何遠和章嵐一唱一和的,彷彿這個活兒是劉閣老親自交給他們兩個人似的,章嵐也聰明,說的時候還把如意他們家已經把佃出去的田收回來了,看樣子也是要賣的消息告訴他們,這下子大家就真的沒什麼猶豫了——如意這個姑娘太能賺錢了,光是他們家的房子就讓不少人家羨慕了,跟着他們家去做,準沒錯!
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的,不只是何家村,連鄰村的都知道了,偶爾幾個鄰村的還跑來問何遠有關收地賣錢分肥田的事情,此刻的何遠已經把一套話說的十分溜吧了,將村民們一個個刺激的熱血沸騰的,恨不能轉身再給自家多開墾幾塊田地來一起賣!而這件事情,也終於驚動了鎮上的林家,幾日之後,林家就有人來了何家村。
因爲如意之前交代過何遠,不要把她的名字說出去,而她把這件事情託給何遠他們來辦,也是因爲何遠能仗着何里正的名聲掙些可信度。林家前腳剛進了里正家大門,何遠後腳就把如意從後門帶進來了。
看着何遠少有的認真,何里正難得的沒有插手,就在一旁看着自己兒子能做出些什麼好事兒來,還將書房騰給了他們。
林家來的是管家林凡,四十多歲的男人,一雙眯眯眼透着精明的光芒,見到何遠時,也不曉得是因爲仗着林家財大氣粗還是倚老賣老,並不大客氣。
林凡此次過來,問的就是有關佃田的事情。何遠一聽林凡的話,險些沒笑出來。
對於富戶鄉紳,即便家裡有再多的良田,他們也不會真的親自去耕種,所以他們自然要把田地佃給別人。以往這可是個好事情,畢竟不是誰家都有好田種的,可是在何遠放出這個消息之後,好幾個林家的佃戶紛紛表示種完這一季就不再佃田了,他們一個個恨不能把自家的院子都開成一塊田地賣出去還錢,再分肥田。一開始有一兩個聲音,林家也並未在乎,可這種事情鄰里鄉間的,一傳十十傳百,原本如意只是想收何家村所有的田地,這下弄得不少挨着的村子都想過來參合一腳,所以林家也終於發現有不對的了。
同樣是種好田,人家那邊不僅有錢拿,分得的比他們家的更多,條件好了,大家自然趨之若鶩的奔過去。
林凡的語氣並不好,言語間盡是以長輩的姿態指着何遠這麼做欠缺考慮,他希望能和何里正親自談一談這件事情。
可何遠從前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有哪裡會在這時候膽怯?等到章嵐進來送茶水的時候,何遠直接一揮手把她攔回去了:“罷了罷了,林管家看來並不想和我談,那這茶也不必喝了。我家的田我何遠就能做主,林管家還是節約點時間趁早回去,把林老爺的意思給問清楚了,免得林管家自己意思傳達錯了,生出什麼誤會就不好了。”
被這樣一個後生晚輩無禮對待,林凡的鬍子都氣的一翹一翹的,等到林凡走了,如意便進來了。
“怎麼樣!?我剛纔是不是很威武!”何遠拉着章嵐一起坐下,看着坐在對面的如意,等不及的邀功。如意手裡端着茶杯,沒有說話。
章嵐拍了拍何遠不規矩的手,忽然說道:“如意,你彆氣餒。其實我聽我爹說過,有些鄉紳富戶的,家裡田產多了,交的賦稅也就多了。爲了少繳稅,他們就把自家的田地給分出去一些,掛在那些佃了他們田地的農戶的戶頭上,朝廷對他們富商和咱們收稅是不同的,這樣,他們分出來的田地交的稅,都會比他們自己交的要少很多。”
這個說法如意也知道,她從前和師父研究糧食的時候,曾聽到師父提過這些題外話,她也就聽了個大概。封建社會,土地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即便是稍微有些錢財的商賈富戶都會憑藉各種手段強佔土地,更不要說那些官僚地主,手段更是一絕,土地就是是衣食之源和致富之地,且他們得到這些土地後,還要千方百計的想法子逃避賦稅,所以類似於將賦稅轉嫁到農戶的戶頭都是常見的手法。如果林家真的像章嵐所說的有這樣的行爲,那如意也不介意用卑鄙的手段來搶佔他們家的地!
三個人在書房裡說了一會兒話,粗使婆子忽然進來告訴他們,如意姑娘家里人過來了。乍聽之下,如意想到的是吉祥,可是一看到粗使婆子那副爲難的神色,如意也就明白這是哪裡的“家裡人”了。
章嵐叫人置了屏風在書房,將如意拉到屏風後頭站着,果不其然,粗使婆子很快就將何老二和何老三兩家人請了進來。
這兩家人爲什麼過來,不用猜也知道。
自從香芝被休回家,王鳳嬌算是再也沒了希冀,原本想給香芝再找戶人家,可她這樣的,就只能找那種鰥夫湊合着過日子。加上香芝養回來得那一聲脾氣,連王鳳嬌都不能忍。鄭澤死了的事情,王鳳嬌已經聽說了,可是鄭澤死了,香芝也失蹤了,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王鳳嬌說不擔心那都是假的,可無論她怎麼求人打聽,就是沒有香芝的消息,後來聽說香芝是被如意帶到了鎮上去上工,而那家酒樓已經關門了,王鳳嬌恨恨的想找如意要人,如意卻說她那日香芝去了百味樓大家都看到了,而她根本就沒去百味樓,香芝是在百味樓出事之後失蹤的,所以和她沒有關係,王鳳嬌心裡憤恨,卻不敢再多說什麼。
如今,香芝沒找到,她又沒有以前那麼能幹活了,守着何老二這個沒用的男人,眼看着就要坐吃山空,在聽到何遠放出的消息之後,兩人再三躊躇,終於來了,哪曉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們準備過來的時候,何老三家也過來了,兩家人尷尬的碰了面,一起進來了。
說到何老三家,那就更慘。李秀娥流產之後,身子變得很差,小福壽前兩天還能哄着,後面就一個勁的要娘,偏偏李秀娥現在虛弱的根本沒法子照顧他,何柳兒又是那副德行,何婆子沒法子,從前覺得帶孫子是見開心的事情,現在這是一聽到小福壽哼哼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李秀娥調養身子還需要錢,小福壽長大也需要錢,何柳兒的名聲已經壞了,想要找個有錢人家,就得往遠處找,可何柳兒梗直了脖子瞧不上那些人,都氣跑了好幾個媒婆,何婆子怒極攻心,現在開始不給何柳兒飯吃。彩禮錢賺不到,即便不給何柳兒飯吃,她們也省不了多少飯。
之後,她們也聽到了何遠放出的話來。從前何老爺子還在的時候,何家在村子裡就算是有些家當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家裡的田地雖說何老大分走的是最好的田,但剩下的老二老三的也不算特別差,尤其是老三的,比老二家的還要好一些。現在他們正是需要錢的時候,一合計下來,暫時把田地給賣了,還能換些錢救急,反正後面還能分到田,怕啥!?
於是乎,兩家人齊齊的找上門來。
話說回來,婚宴當日,何柳兒那麼一鬧,不知道觸了多少眉頭,這兩家人非但沒有見到里正家就繞道走,反倒專程找上門來,不是他們的覺悟太低,就是真的山窮水盡。
陪着笑說了沒兩句,話題就被引到了田地的問題上來,何遠老早以前就看他們不爽快,他們又搗亂了成親的好日子,此時此刻,何遠大爺似的坐在位子上,看着這卑躬屈膝的一家人,別提有多傲氣,他纔不想便宜他們呢!
就在何遠準備跟她們打打太極的時候,目光一瞟,接收到了章嵐警告的目光。兩人相處久了,也就有了默契,何遠立馬端端正正坐好,清了清喉嚨,讓兩家人回去好好算算自家的田地幾畝幾分,等到統一收購的那一日他們再來!
兩家人一聽有戲,千恩萬謝的離開了。等到他們離開,章嵐和如意才慢慢走出來。何遠覺得自己還沒解氣,看了他們一眼:“我說你們咋回事兒啊,就這麼讓他們撿便宜!?我的氣都還沒消呢!”
章嵐瞪了他一眼,轉而笑着對如意道:“其實收了他們的地也好。”
如意笑了笑。她自然知道收了地有多好。一旦所有的地都收回來,那她就是最大的地主,對待正經善良之人有一套法子,對待那些兩面三刀唯利是圖的人,自然也有一套好法子。如果他們當真願意好好地安分守己過日子,如意不介意讓她們撿撿小便宜,可要是他們還要再掀什麼風浪,也別怪她狠心看着她們餓死,畢竟這田地不是她逼着他們賣的,是她們心甘情願的。
何家村的田地,因爲如意放出的風聲影響面很廣,許多戶人家都動心了。唯一剩下的,差不多就是鎮上的林家了。
可是就在幾天後,一件令如意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先還有些趾高氣昂的林凡,幾日之後和自己的主子林老爺一起來到了何家村,神色匆匆的,別說見到何遠,就是連見到何家的粗使婆子都格外的有禮。婆子在一陣受寵若驚中將兩人領到書房見何遠,讓何遠大跌眼鏡的是,林老爺這回過來,居然是要賣地!
林家賣地賣的很是匆忙,他們的田多半是良田,佃戶自然是拿不出十幾兩銀子買一畝,且他們賣的急,有意願收他們田地的,都惡意的壓低了一半的價錢,林老爺氣不過,一咬牙,找上了何遠。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何遠的確是壓價了,可比那些黑心的商賈出的價,要講良心多了!
於是,林老爺當即就將田契給了何遠,帶着何遠給的銀子急匆匆的離開。
這樣的前後轉變,自然是有些奇怪的,可是買了田地的第二天,如意就聽說鎮上的富戶林家急匆匆的離開了東橋鎮,連大宅子都賣出去了,不只是這樣,林老爺那成羣的妾侍,得寵的帶了幾個,其他的也一併給賣了,這家當處理的要有多徹底就有多徹底,逃難似的。
對於林家這樣的轉變,如意覺得一定不是巧合,她甚至懷疑會不會是連城煜在背後搞了什麼鬼,之後去往連府和連城煜商討不夜鎮的細節之處時,她的幾番試探並沒有試出連城煜有什麼不妥,他更像是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直到最後,如意免不得猜想,難道真是老天開眼幫了她這一把?
就在如意爲這個意外的驚喜感到奇妙的時候,樹林的竹屋裡,封千味正在招待幾位遠道而來的友人。
楊文軒是五個人裡面和江承燁打交道最多的一個人,所以也是和封千味最爲熟悉的一個人。封千味捻着小鬍子看着這五個人,搖着頭“嘖嘖”。
“江承燁這回倒真是上了心,居然連你們五個人都請了過來,我看他是早已經想到了自己會離開,所以防患於未然。”
老曹雖說是五人之間最爲年長的,但在封千味面前,也是個晚輩,他抱拳拱手,聲如洪鐘:“封老先生,這些不過是我們欠公子明的一個情,江湖中人講究義字當頭,您大可不必這麼高讚我們。”
封千味不知道江承燁是怎麼神通廣大的讓他們幾個欠了他的情,可是現在有他們在,他也不必擔心了,遂笑道:“我原本還有些擔心那個丫頭。你們不曉得,江承燁這個小子,老頭我自認爲算是瞭解的,他長這麼大,我就沒瞧見他對誰動過心,可這一次,他委實讓老頭我大開眼界,原本我還有些擔心以他的性子,回了京城會與王府那邊生出些不快,連累到這一頭,看來他想的遠比我周到,有你們在,老頭我反倒是多餘了!”
五人這才明白,封老先生留在這裡,竟然也是爲了護着那位姑娘。看來這個姑娘“公子明”,也就是江承燁來說,的確是個意義不同之人。
封千味招待了五人用飯,酒足飯飽後,向來外表清秀內裡話多又八卦的紀千燦開始叨叨。
“封老,您這回可是不知道,兄弟五個簡直是煞費苦心,你說那林老東西要解決還不容易嗎,老子派個女人過去,保管一個晚上就能拿下,別說那良田了,全部家產送給那姑娘也不是難事兒啊,你說說這事兒,還辦的這麼迂迴婉轉,實在是不符合老子這種灑脫的性格!”
紀千燦說這話的時候,四個兄弟都冷笑着看他。所謂的迂迴婉轉,不過是他們查到了林家的仇人,也隨之曉得了林家這個姓氏都是那個老東西爲了躲避仇家的一個掩飾,那邊仇家尋了多年,這邊他們化身地主鄉紳的過小日子,消息一接通過去,仇家馬上就上門,他們能不趕緊逃命麼。至於後面的恩怨如何,自然不是他們的事情,他們要做的,就是讓林老爺趕着把自己的地賣給那姑娘。
封千味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如意在選拔的時候用一百兩買了自己輸,一賠一百的賠率,讓她捲走了一萬兩!原本她要遭到賭坊人的圍堵,也是他們解救了下來,而今,這丫頭居然要把何家村所有的田地都買下來!
封千味終於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沒想到他不過離開這一陣子,這小姑娘已經比從前果敢了不少!她買下這些地,無疑就會變成最大的地主,可她當真就是爲了做個大地主?
封千味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又看了這五位江湖大佬,緩緩道:“既然有幾位受江承燁之託保護如意,老頭我也就不摻和一腳了。我聽聞南邊的南姜近來十分不安生,想必又有一番苦戰了,我得回汴京再處理一些事情……”
既然曉得封先生之所以留下來實則是爲了看住如意姑娘,五個人自然自動攬下了這個活兒。
楊文軒對封千味知道的多,所以也敬重的很:“封老先生,汴京那邊若有事務,先生大可回京處理,這裡有我們,定然保如意姑娘無恙。在江兄回來以前,我們五人絕不離開!”
這個承諾算是重諾,君子一諾,也想來都是應當尊重的,封千味很是欣賞的看了看他們,點點頭,叫小武準備回京的事情。
林家的事情,如意沒能猜出來究竟是誰幫了她,可就在林家也賣了土地之後,林家的佃戶就也要仰仗新東家的照顧了,如意沒有看錯何遠,不過幾日的功夫,何家村上上下下的田地就都收到了他的手中,何遠開開心心的把田契交給如意的時候,如意那一千多兩給的也很爽快。
何遠接過銀票的時候,眼珠子都亮了:“如意,劉閣老居然給了你這麼多錢!他也不怕你私吞了!”
如意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同一時間,正在午睡的劉閣老,再次打了一個刁鑽的噴嚏。
田地已經收到手了,就在如意準備下一步的時候,香芝的屍體被發現了。
地點是在從百味樓回來的道路邊上的草地裡,香芝手裡拿着匕首,心口有刀傷,衣裳有些不整,卻沒有被侵犯的跡象,一看便是爲保貞節自尋死路的模樣。
匆匆趕到的王鳳嬌幾乎哭暈了過去,何老二雖沒有她那麼傷心欲絕,多少還是紅着眼睛安慰着王鳳嬌。
事情很快傳到何家村,何婆子、吉祥他們也很快就知道了,所有人當中,大概也只有如意不覺得驚訝,唯有眉宇間那一抹深沉。
香芝是被休的棄婦,就算人去了,也只能進自家的地。
香芝下葬那日,王鳳嬌抱着她的棺木痛哭流涕,也是如意第一次見到王鳳嬌這個模樣。,更是她第一次覺得王鳳嬌有些可憐,可是,若她當初沒有和香芝一起費盡心思的讓鄭澤擡了香芝做妾,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悲劇。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意覺得這句話說得沒錯。
香芝的離開並沒有給村中的人造成多大的影響,每一日依舊是要那麼過,一切彷彿都歸於平靜,可是夜深人靜之時,如意卻清清楚楚的記得,江承燁離開已經快要半個月。
月涼如水,同一片夜色下的汴京,江承燁已經回到了王府好幾日。
寧王爺自從上一次在沅沙江受傷之後,一直休養到現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多半時候都是昏迷,如今剛一醒過來,看到了妻子,便想到了江承燁。
因爲寧王的傷勢恢復只是讓他恢復了意識,身體卻仍舊不適合走動,所以起居飲食依舊是王妃親自照料。
江承燁回到王府後的當天,在寧王的臥房見了一眼父親,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閉門不出。
夜色漸深,江承燁斜躺在連氈子也沒有鋪的涼椅上。門外有配飾碰撞響動的聲音,江承燁睜開眼,房間的大門已經被推開。
一身華服的寧王妃高貴冷豔的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就那麼躺着的江承燁,淡淡道:“天氣冷了,多穿些。”
江承燁睜開的雙眼在王妃的話音落下後,又緩緩閉上,彷彿當做她不存在一般,而自然沒有瞧見王妃眼眸中冰冷的目光。
就在王妃轉身離開的時候,江承燁忽然睜開眼:“既然寧王沒事,我過兩日便離開。”
王妃的步子頓了頓,倏地轉過身,冰冷的語氣中盡是責備:“你這一走已經是好幾個月,已經回來了還要去哪裡!?還是說你要看着你父親死在戰場上你才安心!?”
江承燁冷笑一下:“難道不是我回來了,才更礙眼嗎?”
王妃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有些精彩,有驚訝有意外,有憤怒也有疑惑,到了之後,她終於軟下來,將聲音放柔和了些:“你出去這麼久,莫不是把性子玩野了?我聽說你也受了傷,如今可好些了?”
江承燁只是躺在那裡,並不答話。王妃看着他,愈發覺得不對勁,換做從前,他就算誰也不理,也絕對不會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
沒有再多說什麼,王妃轉身出了江承燁的房間。離開江承燁的院子後,她在那精緻且複雜的迴廊中蜿蜒幾道,轉而去了另一邊燈火通明的房間。
門口站着的婢女手中端着一口沒有動的食物,王妃皺了皺眉:“恆兒還是不願意進食?”
婢女不敢發話,只是低下頭。
王妃似乎是輕嘆一聲,從婢女手中接過了餐盤,進了房間裡,可她不過一腳將將踏進房間,一隻杯子就已經在她的腳邊被砸碎!王妃處變不驚的長在門口,看着屋裡坐在木輪椅上的少年,眼中溢滿了心疼之色。
“恆兒。”
江承恆冷冷的看了王妃一眼,笑了笑:“原來是母親,真想不到,王府的世子爺都回來了,母親還會記得恆兒。”
王妃的目光落在少年只着了單薄的中褲的腿上,她皺了皺眉,疾步走到少年身邊,將餐盤放在一邊的凳子上,彎腰從地上撿起了毯子蓋在了他的腿上,語氣極盡溫柔呵護:“恆兒,說什麼傻話,娘當然記得你,這幾日是你父親傷勢好轉,娘才照顧的沒空來看你,你沒有吃晚飯怎麼行呢,身子可撐不住的!”
江承恆雙目通紅的看着王妃冷笑:“我知道他回來了,就算您瞞着我,我也還是知道了。他是不是跟您說了?沒錯,是我在他的食物裡下了毒,可是他爲什麼沒有死!?他爲什麼又回來了!?母親你居然瞞着我?你現在是不是也覺得他纔是讓你驕傲的兒子!?而我什麼都不是!?”
“恆兒!”王妃終於厲聲呵斥住她,一雙杏目閃過痛色,而在看到江承恆因爲她的呵斥而呆愣的那一刻,她又有些自責。
“恆兒,這件事情,母親知道。可母親也知道你心裡的苦,母親不怪你。”王妃伸手將少年輕輕抱住:“恆兒,娘比誰都知道你有多能幹懂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把你的腿治好,你這麼多年來助你父親立下了那麼多汗馬功勞,你父親都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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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恆原本已經有些動容,卻在聽到王妃的這番話後狠狠地將她推開:“你不要再騙我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兒子,他心裡只有他的親生兒子!只有那個江承燁!再過不久、再過不久……連母親你也會覺得他纔是你們的好兒子……”江承恆的情緒從激動轉爲了失魂落魄,彷彿是落入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中,喃喃的說着,“你們纔是一家人……那我又是什麼?我又是誰!?”
王妃的眼睛紅了,她知道不該再刺激江承恆,所以,在他下一次被激怒之前,她退出了房門,又變作了那個冷豔的王妃。
走到假山的拐角之處,一個黑影落在了王妃面前,單膝跪下。
“承燁自從回來以後,就變得更加孤僻冷漠,還時常說着要離開。我覺得這當中有些不對,你帶幾個人去查一查,世子這幾個月究竟是在哪裡過的,又做了些什麼。”冷情的聲音吩咐着話語,黑影自始至終都默默聽着,等王妃話音落下,他才低低的應了一聲,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