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懷歡舞和玉真酒的事情,寧慈並無意鬧大,現在東西已經到手,她很快就和江承燁一起往東橋鎮去。涪陵鎮的事情解決了,還剩下汾陽鎮的幾家百年老店的生意,同樣是寧慈希望花錢將他們買過來,成爲東橋的東西。
江承燁一直在猜測寧慈究竟要這些東西做什麼。按理說,僅憑一個不夜鎮就可以看出,她的腦子裡有太多太多的新奇玩意兒,若是她當真去想,最後出來的東西必然不會比這些舞曲和美酒差到哪裡去,可她偏偏大費周章的要將這些東西原汁原味的集齊,且都是江南一帶有些韻味的小鎮裡的東西,江承燁想了很久,最終想到一個讓他有些驚訝的想法,連帶着再次望向寧慈,都有了不一樣的欣賞。
寧慈對江承燁在想什麼並不關心,她現在只需要他將懷歡舞一個動作不漏的回憶出來,可是穩穩前行的馬車內,面前的炭筆他愣是連摸都沒有摸一下,靜靜地躺在一榻之上,而它面前的男人更是沒有半點要將它提起的模樣。
“汾陽鎮那邊你是不是還要再過去一次?”江承燁看着依舊和自己保持着一段安全距離的某個女人,終於受不了車裡的沉默了,他原本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從前也多半都是他沉默她沒話找話說,可是現在主動挑起話題的那個人反倒成了他,人生還真是世事難料。
寧慈正在閉目養神,睜開眼睛時見到依舊乾淨的畫紙,她沉默不下去了:“江承燁,如果你之後告訴我你不慎將懷歡舞忘記了一個兩個動作,你就自己掏腰包去逛青樓,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回來!”
江承燁優哉遊哉的靠着馬車:“我已經說了,你願意跳給我看,我興許就能想的起來,我一向腦子好使,你又不是不曉得。”
寧慈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汾陽鎮的事情還沒有完結,寧慈沒有直接去汾陽鎮而是先回一趟東橋,無非是因爲小魚兒不可以離開她太久,以往她不過離開一兩日,而汾陽鎮比涪陵鎮又要遠一些,稍微多一些不確定的因素,就得耽誤好些時候,所以寧慈去汾陽鎮之前專程回一趟東橋,只是爲了見見小魚兒。
江承燁如今算是東橋的一個合夥人,以他自己的話說,那就是哪裡需要他哪裡就有他發光發熱的奉獻,可他一副什麼都可以做的模樣,最後卻只分得兩成,這樣的讓步,寧慈不是不懂他的動機,只是相處這些時日,她從未主動挑破過。
回去還有一段路程,寧慈閉着眼睛,似乎是要睡過去了,就在她一不留神腦袋栽了一下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溫熱乾燥的手掌輕輕托住了她的頭。此刻的寧慈還沒有睡着,她緩緩睜開眼,轉頭望向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她身邊坐下的男人。
腳尖還沒動,男人已經以絕對的姿態佔據了主導位置,語氣堅定:“別動,睡一覺,馬上就到了。”
寧慈張了張嘴,江承燁又搶了白:“你一日沒見到小魚兒,他見到你必然又得粘着你,你也不想精神不濟的被他纏着吧?”
江承燁說的是實話,每每寧慈離開回來,小魚兒都會格外粘着他,誰也不要,就要她。可是有時候她格外的累,陪着他的時候多多少少會有些敷衍,只覺得精神不濟。
寧慈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伸手去推他:“我就這麼靠着就行,麻煩你坐遠一……”話還沒說完,那有力的大手已經不由分說的按着她的腦袋靠向了他的懷裡,寧慈猛地擡手,卻被他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往他的腰後帶,將她做出一副緊緊抱着他的樣子!
“程葉!”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了那個已經習慣了的名字,江承燁整個人都怔住了,寧慈趁機想要脫開他的強制,但反應過來的江承燁變本加厲,直接起身面對着她壓了過來,一聲“噗通”悶響,兩人以上下式倒在了馬車座上,江承燁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沉聲道:“是,我是程葉。你是不是還在因爲我騙了你而生氣?可是連我自己都只想做‘程葉’,這又算哪門子的欺騙?何如意,你這樣對我,會不會殘忍了一些?”
見面這麼久,寧慈表現出來的無情都是毫無保留的,可是他從最開始的震驚意外到後來的傷心黯然,再到如今讓她捉摸不透的如影隨形,即便挽回之意明顯,卻很少像今天這樣,面對面的將問題扯出來說清楚。
被壓着的感覺有些不好,寧慈直接轉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哪知道腦袋才一動,就被他掰了回來,旋即落下的,是一個狂野霸道的吻!
兩人的衣裳穿的都不是很厚,糾纏間,彼此身體的熱度都被對方清晰的感覺到,寧慈終於有些急了,可是她的右手使不上很大的力氣,抓也抓不了,踢也踢不到,江承燁又是何等身手,他輕鬆地將她的控制住,直接讓她無法動彈,繼續着他肖想已久的一個吻。
從最開始的掙扎到最後的妥協,寧慈並不覺得委屈和難過。
有時候,明明是愛的,明明是想要的,當他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有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開?有人說是矯情,有人說是造作,有人覺得沒有必要,有人覺得既然來了承下就好。
可當寧慈真的親身經歷過了過去三年的那些艱辛,才越來越清楚自己心裡的那種感覺。
不是矯情也不是造作,而是委屈。就算是在追艱難最難過的時候,她都沒有想過委屈,並不是真的不委屈,而是那時候有更重要的等着她做,她要學會自己的新身份,學會成爲一個孩子的母親,學會放下一個專業的廚娘身份,學會走出過去的生活模式,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委屈。
然而,當她實現了自己曾經要做的說有事情,重新做回了寧慈,辦出了不夜鎮,名利雙收,明白瞭如何做一個母親,當年離開的人也重新回來了的時候,經過先前幾次的糾纏,再到今日馬車上的一個強吻,讓她遲到了三年的委屈在一瞬間瘋涌而來!
他是以那樣決絕的姿態離開的,一直到第三個年頭纔回來。他強勢孤高,喜歡將一切都掌握在手裡,所以他離開的時候,是篤定了她會一直等着他嗎?他這樣強勢而來,急躁的一次又一次的拉近兩人的距離,直至此一刻的霸道,即便是愛,同時也是一種忽視。他愛着她,卻忽視了她心中的委屈,他有他的急不可耐,她也有她的心堅意決,所以他想要將她挽回彌補,她卻不敢再將自己輕易的交出去。
江承燁是真的沒有注意到寧慈的情緒變化,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只想將她擁入懷中永不放開,他從一開始就是爲了她回來,所以他也不允許她的忽視和拒絕。
直到身下的人漸漸變得平靜,甚至帶上幾分任由擺佈的味道的時候,江承燁那顆意亂情迷的心忽然就清醒過來。寧慈靜靜地看着她,她的脣因爲他的撕咬吸允,變得紅潤無比,可是那一雙眼睛卻涼涼的沒有半分色彩。
江承燁抿着脣起身,伸手將她小心的抱起來反倒自己的腿上讓她坐好,他把她的一雙手都握住,另一隻手繞過她纖細的腰身將她環住,因爲抱着她,她要高出一些,江承燁就這麼靠近她的懷裡,將她越抱越緊。
“從前我從不覺得這個世上有什麼難事可以讓我放不下心,我曾經以爲最重要的人,到頭來也只是一個笑話。我對你是真心,所以我離開去了斷一切,當時我想盡快解決所有的事情回來和你在一起,我來到這裡的時候就是程葉,再次回來,我還是程葉。我從沒有想過要欺騙你什麼。可……可是我失約了,還是讓你傷心了是不是?是我想的太簡單了,總以爲你將我打一頓,罵一頓,或者找個地方關起來幾天,等你的氣消了,我再加倍的彌補給你。哪曉得你竟已經直接將我當做了陌路人。如意,隨你怎麼樣都好,你想做如意還是寧慈我都不介意,打我罵我我也絕無怨言,可是讓我和你形同陌路,我做不到!”
寧慈被他束着,這個懷抱多少有些緊,她動了動,就被一陣更大的力道箍住,好像只要稍微鬆一鬆手,她就會不見了一樣。
曾幾何時,她也會夢到他回來,像現在這樣抱着她,放下一直以來的高冷姿態,溫柔心疼的對她說着“我失約了,讓你傷心了是不是,可我現在回來了,我補償你好不好?我再也不會離開了好不好”之類的話,夢裡的她的確是有些窩囊,什麼也不說,就是抱着他哭。縱然從不在人前多掉一滴眼淚,但那時候偶爾做了這樣的夢,醒過來的時候,枕巾卻溼了。
“鬆一些吧,這樣抱住我我有些難受。”寧慈一派平靜的和江承燁打起了商量。江承燁擡起頭看她,女人的眸子沉靜如水,沒有半分的賭氣和憤怒。他低下頭,才發現她的確是整個人都被他束縛住,一雙白嫩的小手被他緊緊握着,放開的時候都紅了。
被鬆開束縛,寧慈起身坐回到一邊的位置。
江承燁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彷彿要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的透徹明白,寧慈將自己的衣裳理好,淡淡道:“再過一會兒就該到了,休息不了多久了,就這麼坐一坐吧。”
江承燁方纔那一番真心話語似乎被直接忽視跳過,她連一個多餘的感嘆詞都沒有,面容俊朗的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終於露出幾分黯然的神色。
她還是不肯原諒嗎?
“你回去那裡,是爲了做了斷?”原本以爲這個話題就這樣被擱淺了,可江承燁沒想到寧慈又再次提起。
彷彿是看到了什麼希望,江承燁點頭:“是。”
寧慈似乎是笑了笑,語氣中竟帶上了幾分調侃:“所以,如今這樣看來,你應當是沒能了斷乾淨,反倒越發加深了牽絆吧。”
王府這個地方,江承燁如今想起來也不曉得自己當初爲何要一意孤行的回去,他唯一清楚地就是現在的他對這個地方絲毫不眷戀。有如意,有小魚兒,她們就已經給了他一個家。
“如今不同,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到你,小魚兒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但是請你再信我一次!”若說他當初是破壞了原來王府美滿生活的始作俑者,那麼如今他已經是整個王府倚仗着的唯一樑柱,倘若那些不該做小動作的人還是不甘心的動手,他並不介意以自己如今的地位來卑鄙的威脅。江承燁知道從前的如意一直只希望平靜的生活,如今他有能力給她這樣的生活,卻沒想到她已經將自己緊緊包裹。
寧慈這回是真的笑了:“信你?江承燁,你當真以爲我查不出來究竟是誰在背後使了壞嗎?這個你所謂的最親最重要的人,對你口口聲聲說‘重要’的妻兒做的事情,你真的能公正不阿的懲治她嗎?”
馬車跑上了熟悉的道路,飛起來的車簾子將外頭的景物都揭露進來,寧慈看了一眼,回過頭對他說道:“馬上就要到了,在這裡我不是很想和你說這個問題。我今天也要陪着小魚兒,你若真的還存着一分情誼,就不要再說這些。”
馬車停了下來,隔着不遠的距離,寧慈彷彿已經聽到了元寶的歡騰聲,寧慈起身要下車,卻被江承燁一把抓住。向來沉穩淡定的男人如今已經是越來越無法鎮定,他稍稍一使力就將人拉了回來:“何如意,你究竟要我如何說你才懂!?難道是我說的不夠明白嗎?還是懂也裝作不懂?”
“當初我就沒有對那個地方有絲毫的眷戀,我離開只是爲了更好的回來!我從未想過拋棄你亦或是拋棄小魚兒,當初我有顧忌,所以不便將太多事情曝光,的確是因爲我自以爲做的妥當,才讓你們遭受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可我願意彌補!除了離開我,你要做什麼都可以!你還不明白嗎!?真的要我將一顆心一條命都碰到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我嗎?”
似乎是有人朝着馬車走過來,寧慈也終於不再淡定,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掙開了他的手,聲音涼的像冰:“江世子,不明白的那個人是你!你自己以爲做了了斷,可當初你都無法脫身,如今身立戰功,成爲大周之榮,你以爲你真的能瀟灑了斷嗎?你不是很聰明嗎?什麼時候你也做起這樣天真的夢來了!?我明白世子的一片真心,更明白你下了戰場就回來找我們母子的誠心,可我更明白,你無法瀟灑脫身。而我更加不可能帶着小魚兒去到那個骯髒噁心的地方!”
“”
江承燁猛地怔住,寧慈趁機和他拉開距離:“你失約,我的確是傷心難過痛恨你,直到你回來,我也不想再多搭理你片刻。好像所有人都在爲你牽線搭橋,好像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所作所爲告訴我我應當重新接受你,即便不爲了我自己,我也應當爲了小魚兒!可他們有沒有想過,正是因爲爲小魚兒着想,我纔不能重新接受你!”
“江承燁,你口口聲聲告訴我僅是不同往日,你不會再讓我們母子收到任何傷害,你憑的是什麼?難道不是你三年的來立下的汗馬功勞爲你帶來的地位和榮耀嗎?你要以這樣的姿態來保護我們,卻還說什麼要和我們做普通百姓過普通的日子,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當你讓我相信你的時候,你就不覺得自己可笑嗎!?”
“你是大周的元帥,是國之棟樑,與此同時,你更是寧王府的世子,這樣的雙重身份,你想要要回孩子,我一個平民百姓根本無力反抗,可是小魚兒去到那樣的地方,處處都是明爭暗鬥,你想要讓小魚兒長大以後變成那樣的人嗎?”
“你說你可以爲了我們將背後下手的人揪出來,可是真的到了最後的源頭,你自問真的能作出決定嗎!?”
寧慈的眼睛微微有些紅,她轉過頭去,聲音沉了下來:“這三年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愉快的日子。可是因爲這個人是你,所以無論是因爲我的委屈還是小魚兒的安危,我都不可能再接受你。我要說的還是那句話,若是世子真的還存着幾分情誼,請放過寧慈和小魚兒。”
寧慈說完這話,下了馬車回到了村裡,江承燁一個人留在馬車裡,腦海中不斷地回想着她剛纔的話。
這麼久以來,江承燁都在摸索她真正的介懷在哪裡。也許是因爲三年前的火災,也許是他沒有將她放在第一位而失約。他也的確想着要好好地守護她,爲了她而拋棄一切。
可是此時此刻,她的話真正的點醒了他。
從下了戰場的那一刻,他就一直處於一種焦躁的狀態。這種焦躁讓他只想快些挽回失約了三年的人。寧慈說的很對,他帶着滿滿的信心回來,只是因爲他如今大可以護着他們母子不再被任何人傷害,可是與此同時,他卻又口口聲聲的告訴她自己只想留在這裡和她做普通的夫妻。這樣的矛盾,如何讓她信服?
而他真的脫開了那些束縛的時候,這和回到三年前有什麼區別?他成爲了平民,沒有了能震懾王府的地位,她們又真的能過上平靜安穩的生活嗎?難道爲了躲避這邊的滋擾,他就要帶着她回到腥風血雨刀口舔血的江湖?
她今日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說出了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也給出了江承燁最好的方向。可是問題是,即便他現在爲她抓出那些對小魚兒下手的人,都只是領着命令前來的魚蝦,抓出他們,還會有別人,根本不是治本之法。真的觸碰到最後一層,摸索到王府那個人的時候,他真的能果斷的做出了斷嗎?
他知道這個地方有多好,更加知道讓小魚兒去到那個地方會接觸到怎樣的人,那裡沒有這些淳樸善良,沒有這些世外桃源,那裡太過複雜,太過冰冷,如果讓小魚兒和她整日沉浸在那樣的生活裡面,他寧願將他們一直留在東橋,是不是的回到村子裡,過一些開心的生活。
只是他不捨而已。
她口口聲聲要他放過她,他放過她,那誰來放過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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