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一路從何家村趕過來,臉微微有些紅,此時見到鄭澤堵在這鎮門口,她不過微微一怔,便反應過來:“鄭公子。”
鄭澤見她額間有汗,擡手便取了袖中的巾帕爲她拭汗,如意本能的想要躲,可動作還未做出就先止住了,鄭澤的帕子順利的揩上她的額頭,幫她拭去了汗珠。
如意微微低頭,似是羞赧:“鄭公子……你……”
鄭澤與如意相對而立,一個是弱質纖纖惹人憐,一個是玉樹臨風笑醉人,遠遠看過去,還真是一道郎才女貌的風景,可在香芝看過去,卻只有熊熊妒火各種狂燒。
若是香芝嫁進的是有着好幾房的大院,興許也能在一日又一日的耳濡目染中拉高一些智商,可她偏偏嫁進的是隻有一房夫人的鄭府。裴玉容嫌少出門,與香芝相處的過程中更是忍讓多過矛盾,是以香芝這個姨娘,除了智商基本沒怎麼提高之外,還算是風生水起。
“爺!”香芝由貼身丫鬟扶着,學着裴玉容的走姿走過去,一雙鳳眼死死地盯着如意,恨不能在她身上灼出個洞來!
如意倒是笑的溫柔和煦:“香芝,還真是湊巧呢。”
鄭澤見到香芝似乎有些意外:“你怎麼會在這裡?”
香芝怪嗔:“爺您早晨走得急,我都還沒起,姐姐說你出來了,我……我想見見你。”
先前鄭澤莫名其妙的在裴玉容的院子裡發了一頓脾氣,香芝以爲自己上位的機會到了,哪曉得鄭澤當真一連多日都沒到過她的院子!
服侍香芝的小丫頭們沒什麼經驗,可一些上了年歲的老嬤嬤則要懂得多,他們告訴香芝,若是惹了爺不開心,爺不來這個院子了,便會被整個府裡的人都瞧在眼裡,即便爺不再說什麼,大家也會覺得她失寵了,指不定明日或者後日就會有新的姨娘被擡進來。
香芝一時間急了,那些婆子們告訴了她是怎麼回事,卻沒能告訴她該怎麼做,香芝只當是她們真的不懂怎麼做,一時間急得不行,只能等着鄭澤回來的時候認錯。
可鄭澤要是忙起來,腳不沾地日日不見人,香芝沒法子,只能讓下人們盯着鄭澤,將鄭澤的行蹤告訴她,這纔有了她在大街上與鄭澤和如意遇到的這一段。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鄭澤日日不去她的院子,卻在如意麪前這般溫柔體貼!一個男子爲一個女子拭汗,這是多麼親密的舉動,鄭澤卻做得自然而然!香芝嫉妒又怨恨,哪怕她日日學者裴玉容的姿態,此刻卻學不來她的性子,終究忍不住衝了出來。
“爺,我昨兒個聽姐姐說今天該起風了,我正巧在綢緞成衣店子買了一件披風,您帶着吧。”說着,香芝望向丫頭,丫頭趕緊將手裡的披風送上來。
鄭澤瞥了那披風一眼,神色淡定的接過來:“既然今日起風,你還是不要在外頭晃盪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香芝“啊”了一聲,似是沒有反應過來,等她看到鄭澤不悅的目光時,才終於反應過來:“……是!”
如意一路看着香芝離開,心中卻覺得她可笑。從前她覺得鄭澤此人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他哪裡古怪,他先是執意提親在前,又堅持擡香芝爲妾在後。
程葉說的很對,鄭澤明明是個生意人,可是他所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想一個生意人會做的事情,反倒更像個信譽慈善家,這種情況,實在是很不對勁。
經過百味樓的事情之後,如意在程葉的引導下隱隱明白了些什麼,鄭澤這些奇怪的一舉一動,她再看起來,自然也就看得懂了些。
街上人來人往,畢竟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鄭澤似乎是想換個地方來跟她說說話,如意卻以時間不早要去百味樓上工而婉拒。
“即使這樣,我也許久不曾嘗過如意的手藝,擇日不如撞日,就選今日吧。”鄭澤流露出一副對她的手藝十分嚮往的模樣,當真隨她一起去了百味樓。
鄭澤是個十分健談的人,從上一回他送如意會何家村的時候就能看出,可今日,他不但十分健談,還是十分的會找話題來談,談的皆是美食,飛禽走獸魚蝦貝蟹,多少還是能看的出他是個見多識廣之人。
如意對事不對人,談着談着也起了幾分興趣,忽兒問道:“我曾聽何遠說過,司明河上從前有些打撈的漁夫船傢什麼的,偶爾會運回一些新鮮的海味,可我來這裡這麼久了,卻當真是少見那家的飯桌子上有過這些的,普通人家興許是吃不起,可連百味樓裡也十分少見,這是爲何?”
鄭澤一臉你有所不知的模樣,道:“這你就不曉得了。我雖說我不曾親眼見過,但傳聞還是十分可怖的,聽聞幾年前有一批載客的遊船弄回來一批海味,除去其腥,那種自海而來的鹹香令許多人都喜歡。那時候與百味樓並駕齊驅的一間酒樓因着出的價格更好,是以將那批海味悉數買走了,當日就在酒樓中推了一桌海鮮宴,這海鮮宴自然是吸引了不少食客過去,可沒想到的是,那些食客回去,所有人當夜渾身上下都開始長些疹子,情況嚴重的更是長滿全身,渾身上下一片完好的肌膚都沒有,因着涉獵人數太多,事情傳的就快了,這麼一個鎮子,比不得那皇城腳下的大城,不過幾日就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不敢再吃那些海味,唯恐身上長些可怕的疹子。”鄭澤越說越玄乎:“據說,還死了好些人!”
如意聞言忽的駐足,眉頭皺起。
海鮮過敏的確看起來嚇人,可也並非誰人都過敏,所有人吃了全部過敏的概率已經很令人訝異了,吃了海鮮還死人這樣的低概率事件還一連死了好幾個!?
如意對鄭澤的話信一半疑一半,鄭澤以爲是將她嚇着了,忙安慰她:“好在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家酒樓也因爲被人打砸而關了門,老闆連夜捲鋪蓋逃走,留下一羣夥計,實在是悲涼得很。”
如意看着鄭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兩人行了片刻便到了百味樓。鄭澤先前帶哲瀚過來向百味樓提供鮮奶做鮮奶宴,因着鮮奶不易保存,哲瀚的鮮奶再多也有個數量,是以很快就將鮮奶悉數售出,如今他回去,似乎是想琢磨個法子令鮮奶保持的更加長久。
哲瀚雖然回去了,可鄭澤常來百味樓就成了一件普通的事情了。大家都曉得如意的姊妹香芝是鄭家公子的二房,這鄭公子又往這裡跑得勤,指不定哪一日如意就是三房了!
如意覺得今日實在是湊巧,剛和鄭澤說到了海味,一踏進百味樓後院,一股子鹹腥味就出來了。
如意的小廚房外頭擺了一隻盆子,盆子里正是一隻只活蹦亂跳的大蝦。
如今的廚房後院,進出的禁制比從前更加嚴格,如意走到那木盆邊,看着滿盆的蝦子,腥味沖鼻,不由得望向李恆才。
李恆才顯然的十分興奮:“如意,你來的正好,這可是今早就從司明河上送來的最新鮮的海味,你一貫懂得多,想法又巧妙,你先前做的賽螃蟹味道已經近了七八分,如今這真的海味,你可有什麼好法子能做出好東西來?”
聯想到鄭澤的話,如意難免多問了一句:“李老闆,這蝦子……我聽說吃了會死人啊!”
李恆才一臉不贊同:“我一貫覺得你比旁人懂得多,怎麼到了正事上頭你反倒不靈光了。那些子謠傳你居然也信?照你這麼說,豈不是生在海邊多少人,就得死在海邊多少人?”
如意一臉瞭然,可仍舊十分迷糊的模樣:“這樣啊……這可真是巧了,李老闆,我今早與鄭公子偶遇閒聊,恰好就聊到了這海味上頭,鄭公子分明告訴我,幾年前這鎮上就曾因爲這海味出過什麼事情啊!”如意一臉煞有其事,彷彿這盆子裡的真是什麼劇毒的東西,碰一下就得死。
李恆才聽到鄭澤的名字,眼光中多出一絲探尋——鄭澤三番兩次來找如意,更是擡瞭如意的姊妹做二房,先前如意與霍雲的比試,他更是將自己的地方當做了比試的場地,還將尚食令的公子沈元輝一併請了來,想到這些,李恆纔不免一笑,這個鄭澤,倒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李恆才收了心思,對如意一笑:“如意,幾年前的事情,只怕鄭公子也是走南闖北迴來後道聽途說,聽了個半截便告訴你了。他定然是沒有曉得那家用了海味的酒樓做出的食物吃死了人,是因爲他們爲了招攬食客,放上了些令人上癮的藥粉,殊不知那藥粉遇海鮮便成了毒,這才死了些人,好在吃得少的只是身上的疹子長得更可怕些,終歸是沒什麼妨害的。”
“之後樓子裡的夥計不忍良心譴責,去官府揭發了他們,他們這才慘淡收場。須知外頭不少地方,這海味可是一絕,不少人都喜歡他!”李恆才越說越帶勁,眸子裡都放出了光來。
如意打量着李恆才的神色,道:“所以,李老闆您託人弄回來這些蝦子……”
李恆才笑了笑,道出了自己的意思:“如意,這海味殺人一事,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個誤解,當初東橋鎮所有的酒樓商戶聯名上書,希望官府能將酒樓下毒一事壓一壓,你曉得一粒老鼠屎壞掉一鍋粥的道理,就該曉得一家酒樓下藥粉,便會令許多家酒樓都受到牽連,令食客不敢輕信。”
李恆才折返內幕,揭得讓如意有些意外:“所以官府便將矛頭指在了這批海鮮上?”
李恆才點點頭:“官府並未刻意之處,只是道出此批海味來路不明,興許真的帶着些毒素也說不定,這件事情便就此揭過了。”
如意瞭然一笑:“如此看來,這蝦子就是沒有問題了?”
李恆才深深地看了如意一眼,微微一嘆:“其實,說沒問題也沒問題,說有問題,它也的確有問題。”
沒問題的自然是指海味本身,而有問題的那一面,大概就是人們對其畏懼的那種心理了吧。如意心裡默默地想着,臉上是一副等着李恆才解惑的表情。
李恆纔對如意這副什麼都不大明白的表情似乎十分滿意,也十分耐心的解釋給她聽:“我雖不善下廚,卻也曉得你們功力到家的廚子們往往見到好的食材都會想要烹製出來,可你瞧如今這上好的海味卻別人視若蛇蠍之物,避之唯恐不及,只怕放在盤子裡端了出去,食客們也要避之唯恐不及,實在是糟蹋了這些海味。”
如意麪不改色的誠摯着:“不知李老闆有何良策?”
◆T Tκan◆C〇 李恆才笑着搖搖頭:“良策不敢說,一個可行的法子倒是有。正如我方纔說到的那個賽螃蟹,分明是與螃蟹毫無相干的食材,卻被你做出了螃蟹的味道,拿這些味美的海味,你可否有法子將它們改頭換面的做出來?只要食客們吃了下去,這海味有毒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意看了看那些活蹦亂跳的蝦子,仍舊有些擔心:“可鄭公子告訴我,有些人吃了海味的確是會長疹子,若是我們將好遇到哪些不能吃這個的,最後不是反倒給我們自己找麻煩嗎?”
李恆才隱隱有些急躁了,大手一揮:“那定然是少數,打開門做生意,做的就是八方客源,偶爾豁出去一把也是應當。”說着又有些不滿如意:“如今你是我百味樓白紙黑字簽下的廚子,莫說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應當隨着酒樓,就算是這蝦子做出來吃壞了人,這不有我頂在你上頭麼,你是害怕個什麼!”
這樣一番鬼話如意自然不信,只是李恆才既然要執意這麼做,她也不再反駁,當即叫來人開始清洗這些蝦子。
小四在百味樓待了一年多,許多事情自然不似最初時候那般懵懂,等到李恆纔去了大堂,他一邊照着如意的意思清理蝦子一邊咕噥道:“師父你別聽老闆胡咧咧,要真是有事,他鐵定第一個就將您頂出去!您手藝本來就好,到時候被人誣陷說下了什麼藥粉子在裡面才讓人吃的攙着,那可真是跳到河裡都洗不乾淨了!”
如意在一邊指導着他清理,聞言只是漫不經心的點點頭,似乎根本沒放在心上。
小四雖然擔心如意,卻也好奇她能做出什麼新鮮的菜式來,眼珠子盯着如意就沒撇開過。
其實如意也沒有用什麼驚天動地的食材,不過就是撿了兩個雞蛋,一根胡蘿蔔和一根萵筍,白水煮蛋撥開蛋殼,一枚雞蛋中間對半切開;胡蘿蔔與萵筍焯水後撈起,分別剁成細末。
蝦子去頭去尾去殼,與料酒蔥姜一起浸泡,放到滾水湯裡煮一煮,小四瞧着如意還丟了一根肉桂棒子進去,有些不解的看着如意,如意注意着火候,淡淡道:“放肉桂棒子可以在去掉蝦仁腥味的同事保留蝦仁鮮美之味,記好了。”
小四嘿嘿一笑,立馬記下,他跟着如意已經學到了不少東西,往往都是些細枝末節,卻十分實用。
蝦仁煮好了,撈起來一併切成碎末;如意將剛纔煮好的白水蛋的蛋黃挖了出來,和胡蘿蔔末、末萵筍末、蝦仁末一併混在一起,隨意撒入些鹽和生抽,最後用小勺子將混好的餡料填回雞蛋白裡,雞蛋白下面削平了,半隻雞蛋就能穩穩地立着,如意一連做了十個,拼盤完成放在了小四面前。
小四眼珠子瞪得老大:“這這這……”
“這個叫蛋船。”如意拿起一隻給他嘗。
小四覺得跟着如意做事,最開心的時刻是學到東西的時刻,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於試吃東西的時刻。他一下子將一隻蛋船扔進嘴裡,嚼了兩下就開始猛點頭,一邊點頭還一邊撿剛纔吃得太快掉在盤子裡的末末。
如意給小四試吃完畢,就讓他拿出去給其他人試吃,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一致好評,李恆才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對!對!就是這個模樣!既好看又好吃!如意,你可真是個神廚!這樣有趣的菜色,你竟能信手拈來!”
溢美之詞聽得多了,再聽也就淡定了,李恆才的反應已經說明這道“蛋船”可以列入中午的菜單了,如意也不含糊,小廚房裡開始大規模製作蛋船。
鄭澤在百味樓的大堂坐着一直沒有離開,等到“蛋船”被端出大堂時,自然又引來一片關注。鄭澤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樣的菜色定然是出自如意之手,他招來了夥計,也要了一份。
鄭澤的這一份蛋船送上來時,李恆才也跟着走了過來,抱拳打招呼:“鄭公子,對今日這道菜可滿意?”
周圍許多桌子上都開始上了蛋船,鄭澤擦了擦手,用筷子夾起一隻,勾了勾脣角:“都說李老闆爲人精明,這令東橋鎮上的百姓都懼怕的海味,竟能讓李老闆改頭換面的給賣出來,海味在東橋鎮沒有銷路,只怕李老闆所出的價格也十分符合自己的心意了。”
李恆才皮笑肉不笑的點頭:“鄭公子過獎了,可李某有些不明白,鄭公子是如何這般清楚我百味樓每日都買了些什麼?”
兩人都是商場老油條,一來一去中夾槍帶棒,李恆纔此刻已經十分肯定,鄭澤定然是故意向如意說出了那些駭人聽聞的事情,想要唬住她。
因着有一個賽螃蟹的先例在前頭,大家只以爲這又是什麼其他的食物做出了有蝦的味道,且因爲還有許多人不曾吃過蝦,不曉得是個什麼味道,秉着嚐鮮的想法,對這道蛋船十分的喜愛。周圍一片吃的叫好,鄭澤掃了周圍一眼,不免話中帶刺:“李老闆慧眼如炬,連如意這樣的千里馬都能挑出來,只怕如今這百味樓,早已經因爲如意的手藝賺了不少了。”
李恆才與鄭澤相對而坐,他也吃了一個蛋船,表情很是享受:“鄭公子說的不錯,我李某人別的不敢說,這看人倒是一看一個準,孰好孰壞孰是孰非,這來者是善是惡,不說滿滿的全準,也是八九不離十。我李某人雖說只是一介商人,可不代表我就是那軟趴趴的柿子,誰都能捏上一捏。誰若是讓我不痛快了,我便讓他十倍的不痛快!”
鄭澤笑了起來,什麼也不說,爲兩人倒了一杯酒:“李老闆快人快語豪氣干雲,鄭某佩服!先乾爲敬!”
李恆才自是陪着他喝下這一杯,正欲開口,如意卻過來了。
“鄭公子。”如意對鄭澤微微一笑,手裡拿着一個食盒,她將食盒遞給鄭澤:“先前鄭夫人叮囑我若是有空便到府上去坐一坐,教她些廚藝做些小東西,幾番拖沓後倒是沒去幾次。鄭夫人一直十分照顧我,這些蛋船算作我的一些新意,若是鄭夫人覺得好吃,我便再抽時間去府上教夫人做這個,另外一些還請鄭公子帶給香芝,她一貫的嘴饞,興許和她胃口。”說完又望向李恆才:“李老闆,這些大客從我的工錢裡頭扣去。”
李恆才自是擺手:“如意你這是哪裡的話,左右不過些雞蛋,我還能和你計較,鄭公子儘管收下,算作我百味樓對貴府的一些心意吧。”
你一個大酒樓的新意,就是些雞蛋蝦仁?如意覺得好笑,面上則是一副誠懇的模樣。
鄭澤立馬起身接過了食盒:“如意,你太客氣了。”他看了一眼李恆才,道:“對了,玉容前幾日還提到你,讓我若是見到你,便轉達幾句話給你,不知……”
如意則是望向李恆才:“李老闆……這……”
李恆才自然不可能攔着她:“午間已經過去大半,我瞧着你已經做的差不多,他們只需將雞蛋填滿就能拼盤裝出來,你……休息一會子。”
如意謝了李恆才,便十分友好的送鄭澤出門了。
鄭澤手裡提着如意給的食盒,兩人一路走到一邊一片樹蔭下,一邊守着鄭澤馬車的小廝瞧見了,正想過來,卻看到自家爺示意自己走遠些。
鄭澤打發走了小廝,看了看百味樓的方向,對如意道:“如意,你可還記得我先前曾與你提過,我有些門路,都是大戶人家要做宴席的,你的手藝好,做出來的宴席定然不同凡響,馬上就是中秋,你……”鄭澤話語忽然一滯,之間一直微微低着頭的如意擡起了頭,楚楚可憐的看着他。
如意衝他一笑,帶着些歉疚:“鄭公子,先前發生那些事情,實在是讓我有些害怕。可你能不懼那些人的報復,爲我尋找門路賺錢,我實在很感謝。只是靠着你幫忙實在不是一條長久之計,我……”她猶豫片刻,似乎是在想該不該說出口,末了,她神色一定,一字一頓道:“我已經與百味樓簽下了契約,十年之約,我都只能在百味樓做事。”
契約!?鄭澤猛地一驚!
他曾聽說過,先前如意高調進入百味樓,是酒樓裡唯一一個不受酒樓約束的廚子,想來便來想走就走,與此同時還提出了諸多要求,實在是令人聞所未聞,鄭澤沒有想到,如意再次回到百味樓,竟然是因爲和百味樓簽了契約!
“如意!你怎的這麼糊塗!?我早就與你說過,若是有什麼難處,就直接來找我!你終究是講這些話當做了耳旁風是不是?還是你從未信過我?!好歹我也是香芝的丈夫,與你已經算的上是親人!你如何能相信李恆才一個外人,卻不相信我?”鄭澤有些激動,言語間盡是責備與受傷。
如意皺着眉頭,語氣間盡是無奈:“鄭公子……並非我不相信你,只是你也曉得當初那作惡之人的報復手段有多麼可怕,當日我若是遲疑一些,只怕早就命喪百味樓。你也說了你是香芝的丈夫,與我算半個親人,那背後的人手段這麼狠毒,你若是將我收下了,他來報復你怎麼辦?李老闆雖然要我簽下了契約,卻也是爲了護着我……”
“你竟然還被他矇在鼓裡!?”鄭澤一臉的痛心:“如意,你可曾想過,那背後作惡之人,就是李恆才!?”
如意大驚,她轉頭望了一眼身後的百味樓,轉過頭來時眼中既有疑惑也有懼色:“鄭公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鄭澤也看了看百味樓,薄脣緊抿,他忽的握住她的手腕:“這裡說話不方便,你隨我來!”
鄭澤將如意帶上了自己的馬車,讓小廝駕着車緩慢行走。
車內只有如意和鄭澤兩人,鄭澤聽了如意的話,已經是嘆了又嘆,最後看了一眼如意,聲音沉靜:“如意,你年紀輕輕便要出啦掙錢養家,難免對這個世道不甚瞭解,可許多事情它往往就是與你想象的不同!”
鄭澤朝她靠近了一分,聲音變得有些溫柔:“如意,李恆纔此人城府極深,你一個弱女子,即便有幾分傲氣,他不過使一個小法子,便能讓你乖乖的將自己交到他手上!你可知一張契約能將人束縛到什麼地步?你一介女流,無依無靠,屆時他要想對你做出什麼過分之舉,你若有不從,那些契約字據,就是他捏住你的最好的武器!”
如意臉上的懼色明顯蓋過了迷惑,她無意識一般抓住鄭澤的衣角:“他……他要如何拿捏我?”
鄭澤深情溫柔的拍拍她的手,極盡寵溺:“莫怕,可是我嚇到你了?”他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如意,你放心。你的事情就交給我,包在我身上!一個月之內,我定然還你自由之身!”
如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忽的想到什麼,問道:“你方纔說的中秋夜宴,可是需要我做什麼?鄭公子,我如今是百味樓的廚子,那契約有些霸道,只怕……如意沒法子幫你了。”
鄭澤笑的溫柔:“如今你的自由之身才是最重要的,你放心,這件事情交給我來想辦法。想必即便我向劉閣老謝罪後,他也會找上百味樓也說不準,你無須擔心!”
如意微不可查的避開他想要摟住她的祿山之爪,談過身子將車簾子挑起。鄭澤的手一滯,緩緩收了回來。
如意看了看外面的景象:“就在前面將我放下吧,我還需留到晚上做幾桌晚宴。”
見到如意要下車,鄭澤忽然上前將她的手拉住!
如意條件反射下就要一反巴掌甩過去,好在她反應及時控制住了自己,活生生的將惱火轉換成了羞赧:“鄭……”
“不要叫我鄭公子!”鄭澤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如意,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辛苦……”
如意猛地收回手:“鄭公子……我不曉得你在說些什麼……我先走了!”說完,如意臉紅着下了車,急匆匆的穿越到人尋當中,直奔百味樓的方向。
如意方一離開,鄭澤臉上的溫柔深情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有一片深邃陰森之色。
這一日的蛋船無疑令許多食客喜歡,百味樓終於迎來許久不曾見過的熱鬧人潮,只可惜如意現在沒法子按照比例拿錢,如意回到廚房,又將蛋船做了好幾碟,放在分層的石盒子裡,準備帶回去給他們嚐嚐。
原本以爲晚上這一個點還得忙上一忙,可鄭澤彷彿開了天眼一樣,說的話轉眼就應驗了。
李恆才興沖沖的找上如意,告訴她當今聖上的先生,帝師劉閣老派了人來百味樓,指定如意在中秋夜宴上準備晚宴!
劉閣老!那可是直接和皇帝老子打交道的人!
見如意似乎有些不爲所動,李恆才忍不住道:“劉閣老親自點的,那可就跟半隻腳登上了錦繡前程無異啊!劉閣老最熟悉皇帝的習性,若是你做得好,他直接將你提到尚食局裡頭,那可就是祖上冒青煙的殊榮了!”
因爲這個祖上冒青煙的殊榮,如意意外獲得假期,晚上這一頓她不必做了,李恆才讓她早些回去休息,好好想想去劉閣老府上的時候做個什麼樣的宴席纔好!
如意樂得輕鬆,也就不和李恆才推辭,當即收拾好東西歡快的離開了百味樓。
辛旬的馬車停在鎮口,如意一眼就瞧見了,三兩步鑽了進去:“快走快走!
辛旬依言駕車離開,一路上沉默不語。
如意揉了揉臉,想到了開荒的事情,遂將車門打開,坐在馬車的副駕,她不必駕車,倒也輕鬆:“三爺那邊可報備過了?”
辛旬微一點頭:“三爺說了,一切都由姑娘做主!”
如意點點頭:“那一百個人認不認識何元吉我不曉得,但我想他們必然有些應該是認識你的,李俊這個人找的不錯,你記得囑託他,開荒的同時,將山上的木伐下來,白日你們將開荒的事情做得漂亮些,晚上將木材方寸好!”
辛旬頓了頓,道:“如意姑娘,其實三爺也有自己的作坊。”
如意卻擺擺手:“用不着麻煩三爺,總歸這批木材最後不是我們要。”
辛旬聞言便不再多話,如意又問了幾個關於開荒的事情,他都是有什麼答什麼,這些問題本就夠瑣碎,他答得也無趣無味,自然就將對話襯托的更加無聊,如意交代囑咐提問完畢之後,果斷的回了自己的馬車!
一日之中最爲幸福的,莫過於辛勞一整日,回家能見到可愛可親的家人們!
而今日,如意回到家中時,家裡格外的熱鬧開心。
章嵐和何遠過來了,正在陪金玉滿堂玩丟沙包,如意找了半天,在西屋邊的火籠屋裡找到了吉祥和何元吉,兩人正忙着在安置着什麼。
“這是什麼?”如意指着從火籠屋上面的樑柱子上懸下來的一直鍋子。
何元吉還在往那個鍋子上糊什麼,吉祥笑了笑:“一說你還是個手藝好的,這不就是吊爐麼,你不認得了?”
吊爐?如意還真不曉得,可是一看何元吉這個陣仗以及這個叫吊爐的東西,她心中一動:“是用來烘烤食物的?”
吉祥點頭:“恩,不過咱們家不大,平日裡也用不到這樣的東西,都是金玉滿堂,一直沒吃到他們想吃的月餅,幾年咱們吃得起月餅,索性不如買些食材回來自己做,這什麼東西經過別人的手加工一道,那就該漲一道價錢,實在不划算!”
吉祥還在說着自己的持家經驗,可說着說着就發現如意似乎沒有理她。此時此刻,如意正癡癡地看着何元吉用草、泥、白灰糊着的鍋子,鍋子是普通的鍋子,鍋的一邊開了一個十五公分左右的口,應當是取放食物的地方,把鍋扣下來,下面放木炭燒,把鍋燒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可以開始烤月餅燒餅之類的。
如意看的很是入迷,吉祥如論如何也想不到,此時此刻,如意的腦子裡卻是將這口吊爐放大了十倍!
與人一般高的大鍋子,鍋子中間用隔板開出一個空間來,這個空間的隔板也用東西給糊着,大鍋子的一側開三個孔,分別是中間那個空間左右下方三面,若是在這三面燒大火制高溫,那這個東西……可不可以勉強的被定義爲……簡易烤箱!?
“你咋這麼早就回來了?”吉祥對她的下工時間有些好奇,如意神秘一笑:“當然是要回來給你們送好吃的!”她這纔想到了自己帶回來的蛋船,好在她裝了滿滿兩盤,即便多了何遠和章嵐,也是十分夠吃的!
何遠很喜歡海味,一連吃了好多個,吉祥她們則是沒有吃過新鮮的海產,這一頓算作大飽口福!
一行人裡,唯有何元吉拿着蛋船猶豫了片刻才吃下。
他細細咀嚼,忽然道:“如意,鎮上應當很少有新鮮的海蝦纔對,你咋弄到的?”
他一提,如意也開口了:“說到這個,我倒是想問一句。據說幾年前鎮上有家酒樓做海產,吃下的食客悉數中招,身上長了奇奇怪怪的疹子,還有人死了……”
“嘔……”何遠嚇得一口將沒嚼完的蛋船吐了出來,吉祥她們雖然沒有何遠那麼誇張,卻也不敢再吃了。
何元吉見他們一副被嚇到的樣子,不免笑了笑:“我倒覺得竟是胡扯,咱們在溪裡不也時常抓些螃蟹麼。金玉你忘了,那烤螃蟹嘎嘣嘎嘣脆的,你還說好吃呢!”
金玉連連點頭:“好吃!”
如意也跟着打圓場:“都沒什麼好怕的,這都是我從鎮上帶回來的,客人吃了都沒事,你們儘管慢慢吃!”如意這麼說,卻還是留心沒讓滿堂吃太多,都是把芯子摳出來,讓他吃一吃蛋白過過癮,怕他再過敏。
章嵐和何遠都迷上這道菜了,章嵐更是想學,如意也不藏着掖着,手把手的教會了她這道菜,章嵐笑呵呵的說要讓何遠給他試菜,要毒死也先毒死他,何遠雖罵罵咧咧,卻在眼角眉梢間帶着些少男的羞澀和情動。
如意看在眼裡,沒有點破。
等到衆人各回各家,如意轉身進了東屋去取吃完東西的盤子,可以走進去,牀榻上空空如也。
又跑了!?
如意掃了房間一圈,立馬就衝到後院往屋頂上看,果然,一身白色中衣的男人就那麼敞着胸口風騷的躺在斜斜的屋頂上,翹着腿閉着眼。東屋裡的蛋船他連動都沒動!
“下來!”如意怕被周圍的人聽見,特地壓低了聲音,可是上頭的人就像沒聽見一樣,依舊躺着。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我房頂弄個窟窿,我就在你身上弄十個窟窿!”如意威脅上面的人,奈何她根本不會功夫,沒法子飛上去把他抓下來狠狠踩死!
彷彿是和她槓上了,江承燁微微擡起沒受傷的那條腿,衝着屋頂就是一跺,整個屋頂當即發出一聲沉悶的“咚”!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下來……”如意覺得自己對無賴,尤其是一個身手不錯的無賴簡直沒法子,終於示弱……
江承燁總算掀開眼皮敲了敲下面的人,他緩緩坐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的女人:“喂。”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瞎折騰屋頂!”如意機關槍似的勸說。
江承燁悠哉悠哉的伸手揉了揉腿,臉上半分神色都沒有:“我很見不得人嗎?”
“啊?”如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的轉折性,等到反應過來,她立馬道:“不會!當然不會!你長得這麼好看,怎麼會見不得人呢!”
江承燁聽着她的話,半晌,點點頭,卻不是下去,而是又重新躺回去:“唔,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我躺在這裡大家才能更好的看見我。”
如意只覺得手都在抖……
真的好想放一支袖箭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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