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陳掌櫃,貧道也是此意!”
封思北雙眸一亮,連連點頭。
有種相逢恨晚之感。
他這些年裡,足跡踏遍棺材峽,但從無一處能有此地,給他的感召如此之深,只不過以往只是感知,彷彿山中雲霧,看得見摸不着。
眼下聽陳玉樓一說。
就如撥雲見日般,一下恍然大悟。
封家傳承至今,歷經數次大起大伏,尤其是嫡庶兩脈分家那一次,幾乎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許多秘法都已經失傳。
誰能想得到。
曾經的棺山太保,也是以風水爲基,最爲擅長的便是觀山指迷。
暗合青烏之術。
地仙村更是一處上乘天星、下接地脈,藏風納水、融合形勢理氣、龍砂穴水的大藏巨墓。
惟一不同的是。
摸金校尉、發丘天官的尋龍訣,涵蓋天下山川河流,地形地勢,而觀山指迷,更類似於旁門左道。
而且。
到了他這一輩。
青烏風水已經是水中月,一知半解。
不然,也不至於需要藉助於四派相助,這麼多年,連地仙村入口都遲遲無法尋到。
兩人說話間。
其餘人也都沒有歇着,而是擡頭四下打量,試圖從高崖絕壁,鳥道懸棺中,找出一線玄機。
“陳,陳大哥。”
忽然。
一直不曾說話的花靈,似乎發現了什麼,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滿是驚訝。
“怎麼了?”
迎着她的眼神,陳玉樓則是心神一動。
花靈於修行上天賦過人。
同時又具備着常人難及的敏銳靈秀之氣。
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絕不會如此。
“你快看那些懸棺……好像一個人!”
花靈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看到的一切。
只是不斷揮着手。
指着絕壁上那些棺材。
“人?!”
聽到如此詭異的形容。
一剎那,不僅是陳玉樓,其餘衆人也都是目露古怪。
棺材爲何像人?
這二者怎麼也無法聯繫到一處啊。
但陳玉樓腦海深處卻好似有靈光驟起,零碎的記憶浮現,最終形成一幅驚人的畫面,下意識的,他猛地擡頭,順着花靈所指的方向望去。
封思北、鷓鴣哨,以及崑崙一行人,亦是如此。
只是……
無論他們怎麼看。
那些懸棺密密麻麻,雜亂無章,實在不像是藏着什麼神異的樣子。
“哪有?”
“花靈師妹,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也沒看到,哪來的人?”
“不就是些棺材嗎,好像和前幾日山崖上所見,也沒什麼特別。”
一行人抓耳撓腮,實在揣摩不透她話中的弦外之意。
倒是陳玉樓若有所思,往後退了幾步,出現在花靈身後,再順勢擡頭望去。
譁——
逆着峽谷上的烈日。
視線落在山崖中密密麻麻,猶如星星點點的懸棺上,一瞬間,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迅速落在棺材之間,將它們重新排列組合。
畫面也隨之一轉。
無數懸棺赫然形成一道巨人輪廓,四肢皆在,形勢俱全,唯獨從頸部往上,空格噹噹一片。
分明就是一尊無頭天神。
腳踏峽谷中洶涌河口,鎮壓峽口。
“好個大王,有身無首!”
陳玉樓眉心重重一跳,指迷賦第一句話在腦海中浮現。
“什……什麼?”
見他突然自言自語。
周圍衆人不由面面相覷,從他們的視角里,頭頂懸棺並無變化,對他的反應也就無所得知。
而陳玉樓這會,完全沒有心思理會他們。
心神已經盡數被懸棺中的變陣吸引。
要知道。
來此之前。
他雖然做過諸多準備,但大都是限於地仙村中,隱藏暗伏的機關銷器,籠罩四方的屍氣妖甲。
於地仙村入口。
也只知道藏在鳥道之中。
但究竟位於哪一處,還真沒留意太多。
如今看着懸崖上的無頭天神,迷霧一瞬間就像是被盡數衝散。
“山勢如門水如龍,山高水窄龍欲去,長門之內須鎮伏,不放一山一水走。”
越看他心思便越發通透。
口中唸唸有詞。
一雙眸子灼灼如火。
此刻在他眼裡,頭頂那一片規模驚人的懸棺羣,分明就是暗合風水古法,並非隨意堆放。
幾千年下來。
始終鎮守着棺材峽內的風水龍氣。
這纔會讓此處形勢驚人。
山勢藏納,流水周旋。
即便大河急流,也不會帶起一絲龍脈地氣,反而流水不腐,生機不絕。
這絕對是出自哪位風水宗師的手筆。
更弦改章、更形改勢。
只是略微移動山中懸棺,便能做到這一步,手段何止驚人,實在是驚爲天人。
縱然是改變遮龍山蟲穀風水的那位大祭司。
在此人面前,怕是都要伏低做小。
陳玉樓看的渾身躁動,喉嚨發乾,恨不能穿越歷史長河,去見一見那位,究竟是何等高人,才能做到如此。
這已經不是精通風水了。
分明是將風水融會貫通,達到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陳掌櫃,你到底看到什麼了,別吊咱們胃口啊。”
聽到山勢如龍那句詩。
楊方心頭猛地一跳。
這句話可不是胡亂杜撰,而是出自尋龍訣中。
他自小就被師傅金算盤盯着背誦。
早都刻入了骨子裡。
不但是他,這段時日苦修陵譜的白半拉,還有學得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鷓鴣哨兩人,也聽懂了這句話的玄妙。
一時間,心裡頭更是驚奇莫名。
楊方更是急的上躥下跳。
聞言。
陳玉樓搖頭一笑。
也不遲疑,伸手指了指身下的位置。
“來,從我這邊的角度去看,觀山太保真是好手段,觀山指迷,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
見他招手示意。
一衆人哪裡還會遲疑,紛紛圍了過去,逆着光線再次擡頭。
等適應了熾烈的日頭。
視線中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只片刻不到,一陣驚呼聲便已經轟然而起。
“真是。”
“他孃的,懸棺爲畫,暗藏玄機,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誰能猜得到,還能這麼來?”
只有從特定的角度,方纔能夠窺破絕壁懸棺之謎,若不是花靈發現,恐怕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入口竟然會用這種方式隱藏。
也難怪,此地鹽礦遍佈。
幾百年來人來人往。
卻從未聽聞有人找到藏寶秘銀。
也是。
下洞的礦洞,整日彎腰忙碌,誰會沒事去研究那些懸棺順序,尤其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早已經習慣了懸棺存在。
就算有外人經過。
頂多也就是略有好奇。
誰會仰着腦袋,以五行八卦、天性風水之術去琢磨一堆棺材?
“不對,陳掌櫃,那無頭天神的手……”
“快來看,它是不是在指引什麼?”
幾人感慨驚呼間,一直沒說話的白半拉,視線卻是落在了那無頭天神的手上,只見它正襟危坐,一手垂在身旁,一手則是朝天擡起。
有幾處略有殘缺。
明顯是少了幾片懸棺。
不知是時間太久風化墜落,還是被人刻意搬走。
總而言之,缺損的空白處恰好將大手分出兩根手指,遠遠望去,就像是捏了個占星筮卜的指決手勢。
而指引的方向……
一衆人下意識齊齊轉頭。
目光越過橫跨近百米的峽谷,一直落在了對面懸崖上。
兩座高崖絕壁上,隱隱還能見到被鑿出的凌空棧道,但顯然已經廢棄了無數年,就是再經驗老道的獵戶和採藥人,也不敢輕易嘗試。
恐怕也只有山中老猿,林中飛鳥,方纔能夠藉此穿行。
順着無頭天神手指,一行人反覆確認了數次,確是古崖無疑。
但問題是這一片棺材峽直上直下,上懸下削,身處谷底,根本無法看清對岸絕壁上的情形。
只隱隱見到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鳥道,星羅棋佈,猶如棋盤。
就是身懷掘子攀山甲的鷓鴣哨。
想要上下。
沒有個幾個時辰也難以做到。
除非是……羅浮?!
心緒浮動,陳玉樓下意識就要以神識勾連,不過,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余光中,他忽然望見青山黑崖間,閃過一道白影。
“人?”
“怎麼會?”
陳玉樓眼角一跳。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除非是遇到寶相花、大肉塊或者原熵這等操縱幻術的古神,否則絕不會看走眼。
只是。
數百米高的絕壁,就是他,在不施展御風、踏空秘術的前提下,也不敢保證能夠在那些古棧道中自由行走。
凝神細細看了眼。
那道白色身影,在他視線中一下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哪裡是什麼人。
分明就是一頭模樣醜陋、形如山鬼的白猿。
“巴山猿猱?!”
看清它的剎那,陳玉樓頓時一臉見鬼的情形。
巫山懸崖密林中,自古便有猿猴。
但眼下坐在絕壁外,手中捧着一枚野果,雙腳在半空中來回晃盪,面容可怖,但靈性驚人的猿猴,卻是非同一般。
分明就是封團長認識的那頭。
幾十年後。
胡八一三人來此時,還曾遇到它。
沒想到,今日就能碰到,可想而知,它在棺材峽中究竟活了多少歲月。
此刻。
察覺到他異樣。
周圍幾人也看到了那頭白猿。
袁洪更是一臉興奮,連它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在此見到一頭同類。
天生靈物,長臂猿猴。
“去吧。”
“記得別驚到它,問一問地仙村入口。”
似乎能夠洞悉袁洪心思,陳玉樓淡淡一笑,輕聲吩咐道。
“是,主人,老猿一定不負所托。”
接下任務,袁洪欣喜萬分,摘下身後長棍,交到崑崙手上,讓他暫時替自己保管,隨後便縱身朝着絕壁上而去。
沒了負重。
袁洪身形快如閃電。
滿是青苔綠蘚,溼滑無比的絕壁,在它腳下卻是如履平地。
只眨眼的功夫。
就只能望見一道黑影。
封思北滿眼驚奇,這一路上,它雖然已經知曉袁洪身份,卻沒料到它如此深通人性,甚至能言能語,與傳說中的靈猴幾乎沒有半點區別。
隨着袁洪快速接近。
原本靠坐在古棧道上的猿猱,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一雙眼裡閃過警惕,站起身來,四下眺望。
手中野果都被扔到一邊。
雙爪死死抓着地面。
身形弓起,猶如一頭受了驚的野貓,隨時都會暴起逃開。
只是……
就在它探頭探腦時。
一道黑影,從腳下驟地衝天而起,一身妖氣磅礴如潮,仿若天崩山傾,一下將它死死鎮壓在原地。
咚!
身處半空的袁洪,拉着一截從巖縫裡鑽出的藤蔓,輕輕一晃,劃過一道弧線,下一刻便輕輕落在了那頭白猿身外。
感受着它身上的妖氣。
伏在地上的白猿,一雙眼睛裡再無之前的愜意隨性,連警惕都被不安和恐懼盡數替代,顫慄不止。
袁洪圍着它認真看了看。
確認無誤後。
這才嗤的一聲冷哼道。
“怕什麼?”
“說起來,你也算是我長臂靈猿一脈,老猿我還能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