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
整座閣樓內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他們再如何見多識廣,慣走江湖,也從未聽聞過有人身死千年,還能與活人無異的詭聞雜談啊。
就算道家仙人,身死坐化,留下的也不過一具遺蛻。
“所以,這纔是棺山遇仙四個字的由來?”
老洋人眸光閃爍,若有所思的道。
“不錯。”
原本只是自言自語,沒想到,剛一說完,一道嘆氣聲忽然從身後傳來。
幾人回頭望去。
已經祭拜過先祖的封思北,不知何時上來了二樓,此刻正站在衆人身後的書架一側,搖曳的火光下,他一張臉色說不出的複雜。
“當年他違背祖訓,冒然進入棺山,盜取了烏羊王陵,帶了大批明器古物返回巫溪鎮中,但從那天過後,他便性情大變,避世不出。”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棺山中見到了什麼。”
“但數年後,破關而出的他,毅然蠱惑大批族人再次前往棺山,前後歷經十多年,方纔建起地仙村。”
說到這。
封思北長長的吐了口濁氣。
其實,關於封師古究竟見到了什麼,這數百年來,他這一脈的封家人多有猜測。
但到了此刻,他才終於得到了答案。
那就是仙人之身。
被斬下頭顱的烏羊王,歷經千年還能在石棺中維持不死不滅,這讓封師古終於看到了一線成仙的可能。
於是,終日躲在屋子裡,一連數年時間,反覆不斷的研究着烏羊王的秘術。
“道長……你的意思,烏羊王真的沒死?”
老洋人原本只是猜測,但聽過封思北這一番話,似乎正是從正面加以了驗證,一時間,他不禁瞪大眼睛,神色間滿是不可思議。
“不知諸位可曾聽過古屍化仙?”
對他提出的問題,封思北並未正面迴應,而是輕聲反問道。
“這……”
一行人面面相覷。
古屍化僵,他們還有所耳聞,這化仙簡直天方夜譚。
仙人者,本就是超然物外,不老不死。
豈有死人成仙之說?
“這是上古時流傳下來的一種古老巫術,需尋一處陰氣深重的風水地,其形如屍,先埋古玉,再殺俘虜,以鮮血祭祀地靈,在屍形山中凝就屍丹。”
“只要吞入腹中,便能化作屍仙,不死不滅。”
此術就記載在封家從懸棺中盜取的天書異器中。
封家先祖認爲此術太傷天和,於是代代鎮壓,不得讓它傳承下去。
只是。
誰也沒想到,到了封師古這一代,他竟然喪心病狂到認爲那是成仙的唯一途徑,尤其是親眼見過石棺中的烏羊王后,更是確認無疑。
結合棺山遇仙圖。
封思北哪裡還會不明白。
“屍仙……”
等他話音落下。
閣樓上下已經是寂靜一片。
遇仙遇仙,誰承想遇到的竟然是這麼一個仙。
“這事聽着就不靠譜,哪有死屍成仙的,道長,那位封家前輩……應該不會成吧?”
楊方訕訕一笑。
打破周圍的寂靜。
但封思北卻只是搖了搖頭,面露苦澀。
若是不成,他這一脈的封家人,何必苦苦尋找地仙村數百年,費盡心血,就是因爲他們深知封師古此人之恐怖。
一個能拿族人兄弟性命爲籌碼,只爲求仙的瘋子,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怕什麼?”
“封師古能一劍殺死烏羊王,就算他真的成就屍仙,我們這麼多人還解決不了他?”
陳玉樓眉頭一挑。
誠然,地仙村在鬼吹燈十八古墓中絕對算得上是王炸。
但那也是對往日而言。
如今他們中隨意挑出一個人來,降妖伏魔都不在話下,屍仙也不算什麼。
“陳掌櫃說得好。”
“就是,區區屍仙又如何,一聽就是邪煞妖魔之輩,剛好我的打神鞭,專克這等屍僵之物。”
楊方第一個附和道。
何止是打神鞭。
搬山道人魁星踢鬥,又有三釘四甲中的鎮屍釘。
卸嶺一派縛屍網,發丘天官從不離身的發丘印。
皆是剋制屍僵的不傳法門。
最爲關鍵的是,這些還只是尋常手段,他們真正的倚仗是道法。
純陽劍術、玄道服氣、七星橫練。
纔是斬妖伏魔、破邪鎮煞的無上利器。
“崑崙,取了這一陰一陽兩幅棺山相宅圖,接下來還得靠它們指引路線。”
陳玉樓隨手指了指最上方那兩幅古畫,朝崑崙示意道。
這四幅畫中,雖然後兩幅中涵蓋的內容驚人,但對他們而言用處不大
反倒是相宅圖,將整座地仙村中陽宅陰墳地勢結構,描繪的一清二楚。
“是,掌櫃的。”
崑崙也不遲疑,上前揭下兩圖,輕輕一卷插入身後竹簍中。
見狀,陳玉樓又看向一對師兄弟。
“時間急迫,道兄,你和老洋人兄弟留在這一層,看看能不能篩選些古書道藏,等離開時一併帶走。”
“好,陳兄放心。”
鷓鴣哨點點頭。
此處四排博古架,方纔他簡單掃了一圈,除卻黃老之術外,其中還藏有不少道經秘法,皆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古修行法。
比起先前一樓所見,絲毫不遑多讓。
也就是當年觀山太保搭上皇家那條大船,集天下之共力,否則,一般人哪有這等能力,蒐羅出如此浩如煙海的殘卷古經?
“那就交由二位了。”
他們師兄弟二人做事細緻,兼之見識過人。
這事情交給他們再合適不過。
陳玉樓也不遲疑,提着風燈一馬當先,徑直朝頂樓走去,相較於一二樓的空曠,三樓就要狹窄逼仄不少,如崑崙那般倚天拔地的身形,在其中都有些騰挪不開。
火光掃過。
樓內只設了一座神龕。
上面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二十件古物。
大都是瓷瓶、古書,在神龕一角還斜靠着一柄古劍。
“這應該是封師古隨身之物。”
封思北一下便看了出來。
每一代觀山太保,因爲自小就要修行巫術,其中又多秘藥、毒物之類,所以最常見到的裝扮,便是腰間懸着一隻只瓷瓶,行走之際,渾身上下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走近前上手看了看。
果然如他所料。
那些瓶瓶罐罐中皆是秘藥。
只不過幾百年過去,藥膏早都已經乾涸見底,唯有那股刺鼻味還未散去。
至於那些古書,則多是封師古讀書修行所做的隨記。
很快,一本名爲觀山掘藏錄的書卷闖入他的眼簾,封思北眼角猛地一跳,其中記載,除卻封師古生平所學所爲,還有歷代觀山太保盜發的古冢大藏。
一時間,封思北有種如獲至寶之感。
也顧不上其他,將風燈隨手放在一旁,藉着昏暗的火光翻閱起來。
見此情形,緊隨而來的幾人不由面面相覷。
但陳玉樓只是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打攪,他自己則是拿起靠牆的那把古劍,幾百年過去,劍鞘上也不曾沾染半點鏽跡。
嗡!
輕輕一抖。
長劍出鞘。
劍刃之上寒光凜冽,嗡鳴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好劍!”
他自己本身就是劍道高手。
隨身龍鱗劍更是以蛟龍之筋糅雜秘金,經由千錘百煉而成。
但即便如此,手中這把古劍,仍舊給他一種鋒芒畢露,削鐵如泥之感,只是握在手中,寒意彷彿都要浸透肌骨,深入骨髓,令人不寒而慄。
陳玉樓念頭一轉,當即便明白過來。
這把劍可是斬過烏羊王的古物。
又在此處風水穴中蘊養數百年,陰陽相沖之下,如今儼然已經化作一把兇兵。
在他凝神打量間。
緊隨而來的幾人,也是一臉驚歎的看着它,眼神裡難掩炙熱,畢竟這等古兵器,誰能拒絕得了?
不過。
陳玉樓目光掃過,卻並非做聲。
這把劍太過兇戾邪性,一般人根本鎮不住,也只有他這種大修行者,亦或者崑崙、楊方那樣氣血如鉛汞大潮,將武道修行至極境的狠人。
但崑崙用的大戟,配合重甲,橫掃無敵。
而楊方更是金剛傘外加打神鞭,攻防兼備。
一道道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最終定格在了鷓鴣哨身上。
作爲一行人中,修爲境界僅次於他的存在。
鷓鴣哨雖然也有法器傍身,但那卻是密宗之物,本就無法發揮出十之一二,另外,隨着入世愈久,遇到的妖物越強,無論二十響還是鏡傘,其實都有些力有不逮。
以築基修爲,還是能夠輕鬆駕馭古劍。
“呼——”
就在他收劍入鞘,琢磨着何時下樓時,身側捧着掘藏錄看了良久,宛如石雕般的封思北,忽的將古書啪嗒一聲合上,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道長這是有所發現?”
“山高水窄,羣龍無首,貧道總算明白,此地爲何能夠成就屍仙了。”
聽到陳玉樓問起,封思北嘆了口氣。
“爲何?道長,您就別吊胃口了,到底什麼情況?”
“不說是因爲封師古修行了巫術秘法麼,難不成此間還另有隱秘?”
見幾人一臉急切,封思北也不耽誤,走到窗戶前,推開被木銷反鎖的窗柩,從頂樓高處望去,地仙村山勢衆覽無餘,此刻茫茫夜色中,不知何時更是血霧瀰漫。
“血霧入地,羣仙出山。”
“屍形山其實就是盤古脈,這也是烏羊王能夠不死的緣故。”
“不過,古代巫師爲了求取屍丹,在此間反覆挖掘,早就破了龍氣,難以再生活丹。”
“封師古爲了重續地脈,分明就是將那些族人作爲血食,祭奉給盤古靈脈,這才生生不化,重新凝聚出了一顆活屍丹,被他一口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