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牢房,方寸之地,兩道身影貼身近戰,拳拳到肉。
王剛身上的大筋,像是一條條的蟒蛇在纏動,血氣似開閘的洪水往泄,整體的戰力不斷的拔升,打破了之前的極限。
這是他早已打定的主意了,一雪前恥,讓陳生明白,煉體修士的可怕。
陳生不覺,法力貫通周身,面色沉着冷靜,一拳落下,和王剛對轟,將對方的攻勢盡數碾碎。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鬥。
王剛大敗。
他還不明真相,只覺陳生生得一副好骨架,天生神力,不可力敵。
此時被撂倒在地,眼神恍惚,信心和驕傲被粉碎了一地。
“教我。”
陳生依舊是那句話。
“嗚”
再聽來,王剛險些淚溼衣襟,在引以爲傲的領域,被教訓了,也沒提什麼要求,直接傳下了金剛無相法。
陳生從三號牢房走出,看了一眼溥玉山和均安真人,見兩人還不安生,先晾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地盤。
窗戶下,和煦的光打落進來,有一丈之地的光明,白野草和生陽草極爲旺盛,枝葉舒展,顯露出旺盛的生機。
陳蓮睜着眼睛,看着兩株靈草搖曳的花枝,揮舞着手,臉上掛着純粹的笑意。
陳生笑着,將小傢伙抱起,一大一小,躺在太師椅上,輕輕搖晃,伴隨着咿咿呀呀的聲音。
“長得很好嘛。”
望閒看了陳蓮的氣色,滿面紅光的,人如其名,真個在黑淵大獄中,紮根生長下去了,而且活得很好,不染病氣。
“那是,都照顧着呢。”
陳生在陳蓮的身上,是廢了心思的,爲了避免黑淵大獄的肅殺之氣,削殺生機,他少不得給孩子餵養養生的丹藥,並運氣洗涮體魄。
除他之外,大福等人,對陳蓮也是照顧有加,力求在方方面面,避免黑淵大獄對其的影響。
多人照料下來,陳蓮的身體狀況,自然越來越好了。
“她挺幸運的,往後是有福氣的。”
望閒覺得這麼兇險的環境,陳蓮都能活得好好的,往後的路縱然是再兇險,也是如履平地,前途可觀的。
“幸運嗎。”
陳生默然,望閒可能想不到,陳蓮最大的劫數,不是出生在黑淵大獄,之後還有更大的黑暗,等着她去面對呢。
有些人,從出生那一刻起,便註定了不如意。
“大福那藥園搞得有聲有色的,應該是能成的。”
望閒聊到了大福,這個中年獄卒,從凡俗花草,邁步到了靈草領域上,竟是搞得轟轟烈烈的。
他見了,也不得不說一句羨慕。
“那他不得高興壞了。”
陳生想到了,初次和大福見面時,對方見到白野草,眼神中透露着一種喜歡之意。
後來,談及靈草時,有豔羨,但更多的是不自信。
在他的教導下,學了很多靈草知識,現在藥園都快修築起來了,可以說是有了很大的變化。
“高興?這個詞,竟然能出現在黑淵大獄中,太稀罕了。”
望閒怔了一下,隨即點頭,承認了這種言論。
大福,甚至是整個甲十一區的獄卒,之前的淡漠生活,在一點點的消散,變得熱烈了。
“囚徒的窮兇極惡,都讓你們忘記了,獄卒纔是黑淵大獄的正統。”
陳生平靜的掃視一遍黑淵大獄,靜悄悄的,很是深沉,卻不覺得壓抑,至少他能隨意的走動,而那些囚徒,只能困守在狹窄的牢房中,動彈不得。
“可能吧。”
望閒看了看陳生,沒有辯駁,真實的黑淵大獄,獄卒是對囚徒有種敬畏的。
可陳生到來的這段時間,這種界限漸漸模糊了,連他都不自覺的,對囚徒有了一點平淡對待的意味。
……
囚徒和獄卒的相處,很是微妙,但在陳生這邊,是沒多大問題的。
“怎麼樣,可是想清楚了。”
他來到了八號、九號牢房前,看了溥玉山,再看了均安真人,等待着兩人的決定。
之前他說了,不將養劍之法說出,定然會讓其在仇敵面前出醜。
沒人說話。
溥玉山和均安真人默然,儘管很想仇敵難受,但養劍之法極爲珍貴,就這樣隨手給了陳生,還是不捨的。
“給你們二十息的時間思索,給我養劍之法,我替對方出一口惡氣。”
陳生毫不在意,對於此時的僵局,有另外的手段化解。
一息。
兩息。
十息過去了,溥玉山和均安真人,還是沒有動靜,似是計謀落空了般。
陳生沒在意,神色平靜,只在心裡頭慢慢數數。
“嗡……”
在第十七息的時候,近乎是同一時間,兩道神念攜帶着養劍之法,傳入了陳生的腦海之中。
一個個的字符,還有劍器的銘紋走向,纖毫畢現,盡數鋪列開來。
“看來,你們做出決定了。”
他細細過了一遍,面上一笑,和煦的看着溥玉山和均安真人,很是禮貌。
下一刻。
“咔嚓……”
陳生打開了九號牢籠,直面均安真人,體內的法力在流轉,雖然並不明晰,但隱隱約約間,有種神秘玄妙的威勢。
“你幹嘛。”
均安真人被這股氣勢所攝,呵斥一聲,想要破除周遭的壓制。
“沒辦法,他給了我養劍之法。”
陳生運轉了金剛無相功,腳下一踏,整個牢房震了一震,黑淵大獄的肅殺之氣,一下被橫掃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狂野霸烈的身影,如風如雷,無處不在,似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成了恐怖的利器,朝着均安真人籠罩而下。
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攻伐,均安真人心中一沉,感受到了甲十一區牢頭的統治力。
那種撼勇無雙,如狂風驟雨鋪蓋而下,叫得他有種喘不過氣的壓抑。
“你不講道義。”
他放聲大吼,也是給了養劍之法的,卻是遭遇了背棄。
“砰”
陳生不答,依舊殺下,均安真人深吸一口氣,周身化做了混圓,以此來抵禦殺伐。
不夠。
這種抵擋還是不夠。
陳生的攻伐太過狂暴了,拳掌剛猛,兼有詭異多變,根本摸不到路數。
“一個獄卒,怎麼能這麼強,這就是天生神力的天賦嗎。”
均安真人的身形,左搖右晃,像是暴風雨中一條樹梢般,枝葉被打得七零八落,看起來極爲的淒涼。
“砰”
陳生一腳踏出,如雲龍探爪,輕靈剛猛,均安真人被踹得撞在了鐵柵欄上,脊樑骨似是斷了般,一個滑跪,正對着溥玉山。
“好,打得好。”
溥玉山當即面色泛紅,高興得大吼一聲,見得仇敵這般的淒涼,他頓時覺得人生又變得有趣了。
“可是舒心了。”
陳生擡眼,溫和笑道。
“舒心。”
溥玉山拍了拍胸膛,長出一口氣,心裡頭的鬱悶都消散了,看陳生的眸光,帶着三分的贊善之色。
這人雖然是倔了點,對他多有出言不遜,但衝今日揍均安真人的事,就已是能冰釋前嫌了。
“好……”
陳生放心道。
他做人最是公道,別人給了酬勞,必定是會回報的。
同樣的一幕出現了。
“咔嚓……”
這次,輪到八號牢房的門鎖被落下,陳生施施然的走入,渾身上下的氣息,有些兇悍,不遮不掩的,鎖定了溥玉山。
“你幹嘛。”
溥玉山心中一驚,看這架勢,不像是好事。
“他也給了我養劍之法了。”
陳生做出解釋後,身形撲上,金剛無相法施展開來,牢房中似捲起了一陣黑旋風,無數的攻伐手段,在其中顯露,十足兇悍。
“啊……”
溥玉山深陷其中,只覺四面八方,都是剛猛無鑄的拳掌橫拍而來,打得他脊背、門面梆梆做響,身上疼痛,心中羞辱,雙重摺磨,徹底的坐不住了。
“混賬,我乃蘊劍峰傳人,受不得你這等羞辱。”
溥玉山怒而暴起,雙臂一展,隱有劍吟之聲響起,鋒銳之意極爲濃烈,撕裂了深沉的黑暗,像是一隻劍意拼湊起來的鳳凰般,生撕狂風暴雨。
轟隆隆……
牢房中,黑暗涌動,像是有兩隻大凶在廝殺般,但戰況,並沒有想象中的慘烈。
溥玉山的動靜,漸漸停歇了下來,卻是在金剛無相法的剛猛之力下,被狠狠的碾壓了過去。
他的身軀,不受控制的,變得癱軟,像是一團爛泥半,躺在地上,渾身上下哪哪都疼,也耗盡了力氣,無法掙扎了。
“哈哈哈……”
見到溥玉山如此,均安真人又覺得自己可以了,站得筆直,隔着一道鐵柵欄,居高臨下的俯瞰着仇敵,肆意嘲笑。
“姓陳的,你不講道義。”
躺在地上的溥玉山,憤懣怒懟,和均安真人剛纔的舉動,簡直是如出一轍,只不過換了個人高興。
“知道我爲什麼揍你倆嗎。”
陳生等氣氛稍稍的平靜,講起了道理來,決議給兩人一個理由和解釋。
溥玉山:“無恥。”
均安真人:“卑鄙。”
兩人破口大罵,只覺有理由憤怒,已是將養劍之法奉上,卻還是迎來了一頓毒打,太過折辱人了。
“一方面,你們給了我養劍之法,我自然要遵照約定,替你們倆人出氣了。”
陳生的理由很簡單,有理有據,道:“另外一方面,你們給我的養劍之法,看着不大對勁,我覺得不對,你倆定是做了手腳的,給不齊全,我不高興,所以揍你倆一頓。”
養劍之法,是一個整體,溥玉山和均安真人給他的,是修改過的,違和感太重了,一眼假。
他看了後,心下有數,決定給兩人一個教訓,再做交談。
“我給你的養劍之法,絕對沒問題。”
均安真人心頭一跳,不想竟是讓陳生看出了端倪,但面上毫不外露情緒,一口否決了。
“狗賊,你陰險狡詐,是能夠相信的嗎,我不用多想,都知道你在其中做了手腳。”
可以看出,溥玉山對於被坑一事,是耿耿於懷的,對均安真人的惡意揣測,是深入到骨子裡去的,全程沒一個好字。
“呵,你又是個什麼貨色,弒師叛門,心臟着呢,會乖乖的將養劍之法交出。”
均安真人心頭火氣,怨懟起來,也是有理有據,卻是將溥玉山貶低到塵埃裡去,面子裡子直踏在腳下,半點不留情。
“狗賊”
“惡賊”
“賤胚”
“壞種”
兩人鞭辟入裡的分析完,還不解氣,隔着一道鐵柵欄漫罵起來,積怨之深,傾盡三江五湖水都道不盡。
……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將養劍之法給我,我替你們狠狠的羞辱仇人。”
陳生見到氛圍差不多了,彼此勾出了火氣,對於他計劃的實施,很有幫忙。
“你休想。”
溥玉山精明着呢,陳生處心積慮,將均安真人下放大獄,還安排在他旁邊,讓得狗咬狗,就是要爲了要鷸蚌相爭,好坐收漁翁之利。
“別做夢了。”
均安真人也知其中的算計,一臉堅定的看着陳生,極是桀驁不馴。
然後……
陳生收到了第二版的養劍之法。
和第一版相比,第二版改進了不少,兩人顯然猜出了之前失敗的原因,改得太過雜亂了,於是心有默契的,沒有改得很離譜。
“很好,還是得揍。”
他稱讚一聲,終究是有所收穫,不枉費一番苦心。
所以,隨機找一個揍一頓,給另外一個人開心一下,也讓對方心態失衡。
“爲什麼只揍我,他給齊全了?”
果然,被揍得淒涼的溥玉山,對陳生這個始作俑者,反倒是沒多大仇怨,卻是對均安真人極是怨懟。
“沒,但他的養劍之法更爲齊全。”
陳生隨口道。
他要做的,是讓兩人的心態失衡,拋出越來越多的真東西,將養劍之法慢慢的湊齊。
……
“我再說一遍,你倆要讓仇者快的話,隨便。”
第三次的交鋒開始了。
陳生故技重施,簡單的說上一句,便讓溥玉山和均安真人決鬥了。
又是兩半養劍之法,在陳生的腦海之中浮動,他看了一遍,心中有數,道:“很好,很堅強。”
九號牢房被打開。
金剛無相功施展開來,摧枯拉朽的。
“砰”
均安真人的身影,高高拋飛,像是一個裝滿了砂石的麻布袋般,重重的甩在地上,一張面孔皺成了一團,寫滿了哀愁傷痛。
“狗賊,你也有今天。”
一旁的溥玉山開懷大笑,儘管之前被打到骨頭都斷了,但見到均安真人的悽慘模樣,便感覺渾身舒泰,說不出的暢快。
“笑吧笑吧,下次論道你了。”
此時,趴在地上的均安真人,只有這個念頭了,不想再出醜了。
……
“嗯?好像不用揍了。”
結果比陳生預料的,還要快些出來,第四版後,他看出了養劍之法,已是再無錯漏了。
至少,他細細過了三遍,都沒看出破綻,於是轉身,前去摸索了。
“回來,給我揍死這狗賊。”
“你得講誠信啊。”
身後,溥玉山和均安真人紛紛大喊,見勸不回陳生,隔着一道鐵柵欄,胡亂擺了一通。
隔了小半個時辰,兩人冷靜了下來,心頭咯噔,心疼的不得了。
養劍之法,分爲佈陣、銘紋兩部。
佈陣是藉着地利,蘊養劍器,而銘紋是在劍器之內,開鑿紋路,如人體經絡般,能呼吸煉氣,提升威能。
“應是無誤。”
陳生將銘紋圖卷,一一看過,條條紋路,構成了一個“威”字符,心神沉入進去,能夠感受到一股氣意在衝盈遊走,像是活着的。
他不再遲疑,取出了鐵劍,將手一撫,劍身流轉出了一道黯淡的靈光。
這是一口普通的劍鐵,當年他弱小之時,得了斬星劍訣,隨意從庫房拿來用的。
算來,也有兩三百年。
他無數個日夜,持之在星野下斬星,也曾用它來斬殺妖獸,鎮殺敵手,長久浸染靈機、鮮血,勉強養出一點靈性。
實際上,隨便一口一階法器,都在威能上,勝過鐵劍,只是用得久了,有了感情,也就不捨得換了。
“嗡……”
陳生盤膝在蒲團之上,將鐵劍橫放在兩膝之間,以精氣爲火,神識開道,開始銘紋。
鐵劍看似靜默不動,實則微微的在震顫,觸摸上去,會有一種灼熱如岩漿的熱量。
劍身之內,一道神念在其中游走,像是人力開鑿隧道般,極爲艱難。
整個過程很緩慢。
陳生的精氣神時時在損耗,神念像是損耗性的工具般,開鑿紋路廢了,立即就換了新的工具,如此循環往復。
窗下的光,一點點的爬走,慢慢的離開了黑淵大獄,夜幕降臨了。
第二天,日光又一點點的爬了回來。
陳生的精神意志,保持着一個高度警惕的狀態,一個失誤,陪伴多年的鐵劍,瞬間就會作廢了。
劍身內部的威字符,已經快完成了,一條條暗色紋路,縱橫交錯,流動着淡淡的金屬銳氣。
“嗡……”
陳生的心境極穩,像是在煉丹般,有着一種靜氣,隨之神念往上一提,最後一道紋路安然收場。
鐵劍錚錚而鳴,靈性大增,傳遞出一種喜悅、親近之意。
“養劍之地,真是個養劍之地。”
陳生將鐵劍拿起,近前端詳,發現它在呼吸,吞吐絲絲縷縷的煞氣,雖然提升得很緩慢,但確實是在變強。
整體色澤,也在變黑,最終可能變成黑洞似的深邃,一劍既出吞噬所有,不可直視。
他將鐵劍攜帶在身,兜轉一圈,最終在甲十一區的偏僻角落裡停了下來。
這裡有一道尺寬的間牆,沒有被利用起來,形成了暗格似的空間。
地面上,有塊缺損,他隨意的將鐵劍插上,穩穩當當的。
“便在此處佈設養劍陣勢。”
陳生看了一下,覺得合適,眼神中綻放出光亮,心神意志自靈臺衝出,捲起漫天的煞氣,淹沒鐵劍。
以鐵劍爲中心,煞氣凝結,在他心神干預下,生出一條條近乎天然的紋路。
尺寬天地,走滿了無數的陣紋。
越來越多的煞氣,如千條河流般流淌而來,匯聚此處,天光都被吞噬了,黑漆漆的,像是一處造化之地。
“呼……”
鐵劍在滾滾煞氣中,極得自在,器身變得深邃和厚重,威字符若隱若現,靈光閃耀。
它在變強,日積月累,終究有蛻變成強悍器物的一天。
“你便靜靜的在這裡待着吧。”
陳生祭出一個二階陣盤,遮去了此地的變化,也隱去了鐵劍的威能。
就此離去,等待鐵劍蘊養出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