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上,一道幽暗的影子,從地上蔓延而過,直達十八號牢房。
“你犯錯了。”
淡漠冰冷的聲音響起。
陳生臉上,似掛着一層淡淡的薄霜,身形挺拔,如一口開刃的利劍般,隔着鐵柵欄,都能感受到冷冽。
“我覺得沒什麼。”
葉明知道陳生在說什麼,面色淡淡,陳蓮的一條性命,在他看來,輕賤如螻蟻,完全是不值一提的。
“你沒什麼在乎的嗎。”
陳生意有所指,說得簡短,但人生在世,誰也不敢保證沒個牽掛的人。
跟這樣的狠人作對,兇橫一點是手段,只要內心底線不失,不是壞事。
“你一個獄卒牢頭,真當自己是一號人物了。”
葉明雙眉一挑,陳生在黑淵大獄的表現,讓得囚徒不喜,太過的平淡超然了,好似他們都是砧板上的魚肉,能夠隨意的切割。
“看來是有的。”
陳生眼眸幽深,看着葉明,若有所思道。
“你確定?”
這平靜自然的話語,卻是叫得葉明心中略微的震動,陳生掐得很死,他確實有在意之人。
因爲在意,所以他心有觸動,面色微變,雙眸睜開,帶着一種鋒利的韻味。
“我得殺雞儆猴。”
陳生是很講道理的,此次葉明犯了忌諱,他得給整個甲十一的囚徒提個醒。
觸碰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他會將其人的隱秘剖個乾淨,再將過往砸得稀爛,明白什麼叫做代價。
“我是雞嗎?這一點都不好笑。”
葉明意識到了,陳生不是簡單之輩,光是這老辣的手段,便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
兩人之間,大抵是一場爭鋒相對了。
“這蠢貨,竟然敢來硬的,蠢得要死。”
大鵬道人卻是不這麼認爲,他是第一個和陳生接觸的囚徒,深知這人的厲害。
陳生身上,定然是藏着什麼手段的,至少硬碰硬這條路,是絕對走不通的。
“就是這牢頭,着實是桀驁了些。”
溥玉山認可大鵬道人的判斷,但還是一陣的不忿,囚徒在黑淵大獄中,該是兇殘可怖的,偏生犯到了陳生手上,他是有苦說不出,連蘊劍峰的根本傳承都搭進去了。
“那又如何,他一貫如此。”
均安真人冷笑,陳生能從他的手上,得去養劍之法的銘紋篇,更是將他和溥玉山耍得團團轉,這份心性,當真可怖。
整個甲十一區的囚徒,都是渴望陳生暴斃的,但一個八年和一個七年過去了,這人還是活得好好的。
“呵呵……”
這個論斷,引得諸位囚徒冷笑連連,有些事不關己,有些心下卻是閃動着詭譎心思,處於這黑暗之地,太過寂寥,佈局設計讓得牢頭暴斃,確實是一件好玩的事。
“咔嚓!”
黑淵大獄中念頭紛亂,亂雜雜的,陳生不管,平靜的將十八號牢房的門鎖落下,整個人踏入進去,像是隱入了黑暗般,心腸都冷了三分。
“頻繁入得囚徒的牢房,讓你膨脹了嗎。”
葉明冷眼看着,當陳生走入了牢房,甚至是將鐵門關上之時,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穩操勝券的神色。
“叫喚什麼。”
陳生平靜道。
然後,他覺察到了這個牢房,和其餘的牢房不大一樣,仔細一想,分明是有一絲靈機流轉的律動之態。
“那便讓你明白,不是自己的領地,不要亂闖。”
葉明看陳生的神色,很是冷漠,還有一種篤定的姿態,將手指往牆上一擦,指尖上滲出一點的殷紅。
“嗡……”
一點血色,像是星火,燃起了一個莫大的局勢。
整個牢房的下部,升騰起一條條血色的紋路,流轉着明亮的光華,層層疊疊,交織纏繞,好不玄妙。
陳生身影,早是深陷在血色陣紋之中,更是有蠕蟲似的紋路,朝着他身上蔓延上來。
“陣法?咒術?”
他面色不變,只是一雙眼眸瞧過各處,思索着葉明手段的力量源泉。
“我這血蠱陣陰險毒辣,你可是栽跟頭了。”
葉明大喜,一來陳生不懂事,威壓囚徒,二來威脅了他,爲了心中牽掛的人,必定得剷除了。
見得血蠱陣發作,血紋蔓延上陳生身形,他已是等着仇敵死去了。
三五個呼吸後,他的喜悅之色消失了,變得有些的惱羞。
“怎麼的,你沒有痛苦之色呢。”
不對的,中了他的血蠱陣,單憑這淺薄的煉氣境修爲,是無法抵擋的。
“你被封了法力,血氣有限,時間一久,沒想象中的厲害了。”
陳生已是看出來了,葉明的血蠱陣,是以自身的氣血來佈置的,也是狠心,落得這麼個境地,還敢損耗不多的血氣,真不怕血氣虧空,得個病體,在此殘喘。
他築基境後期的法力在身,這簡陋的血蠱陣,着實不大頂用,腳下一震,條條陣紋,諸般血光,盡數湮滅消散了。
“是這樣的嗎。”
葉明聽這解釋,只得相信,畢竟是最符合常理的。
他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此次將陳生得罪狠了,不可調和,有些能力,還是痛下殺手的好。
“看箭。”
葉明喝道一聲,腳下一踏,頂牆上亮起一塊,是一張半人高的弓矢。
這是他剛進來時,利用着體內殘存點靈機,烙印下的法箭符,經過時間的積攢,威能可怖。
“嗡……”
弓矢圖紋迅猛拉動,如一輪滿月般,一抹血色光華大亮,自牆上脫離而出,朝着陳生射了過去。
狹窄的牢房中,無處可躲,箭矢飛出,如光浮動,不可阻攔,威能更是強悍,像是異種龍蛇飛身殺來般,兇悍無比。
“此人在術法領域,倒是不差。”
這是陳生第一次在牢房中,見有囚徒施展出術法的。
這些人中,確實是臥虎藏龍,能說他們心性殘忍,但絕不是簡單之輩。
轉瞬,殺機到來。
他心念一動,丹田中有一物飛出,赫然是太白劍種,圓潤光華,像是一枚劍丸般犀利,朝着箭矢打落而去。
這枚太白劍種,經過養劍佈設後,對他已是無用,此時正是丟棄之時。
“噗”
太白劍種的威能,着實不弱,即便只是陳生一道法力所化,還是頃刻間便將血色箭矢給抹除了。
“這是什麼手段?!”
絲絲劍風,吹得葉明渾身刺痛,也讓得他一顆心哇涼哇涼的,連番手段,都奈何不了陳生,此次是沒法將其人斬掉了。
“壞我劍種,饒不得你。”
陳生藉故,呵斥一聲,雙眸如劍,讓人駭然。
“手段已出,奈何不了此人,我暫且避下鋒芒,擇日再戰。”
葉明心中盤算,已有定計,面上表露出悔恨之意,喊道:“聽我說……”
大丈夫能屈能伸,躲過今日,待他佈設更爲強大的術法,再來與之一戰了。
“砰”
陳生聞言,只當聽不到,經過甲十一囚徒的磨練,一拳起落,倒是養出了三分架勢,稱得上是可圈可點。
葉明術法上,手段高超,但肉身的磨練,卻是很弱,直接被打得一口氣噎在胸中,堵得翻白眼。
“可是藏有什麼秘境,還是術法在身的。”
一拳打出,陳生再來盤問,這些囚徒都是欺軟怕硬的貨色,口頭道理說來無用,至少得過個一輪的拷問。
“沒有。”
葉明吐氣,舒緩中拳的憋悶,陳生一個獄卒,欺他虎落平陽,還想強奪造化,哪裡來得那麼美的事。
“金剛無相法”
陳生沒有太多的意外,簡單來說,這些囚徒是吃硬不吃軟的,不面臨生存險地,絕不會鬆口說一個字的,主打一個負隅頑抗。
這道學自王剛的近身戰法,在他手上,也是日漸熟練,隱約得有了一絲煉體修士的影子。
至少,那種摧枯拉朽的霸道,已是藉着囚徒的落難,徹底的磨練出來了。
轟隆隆……
狹隘牢房中,獵風鼓動,氣意滔天,像是一團黑風中,潛藏着一頭可怖蛟龍般,身軀各處,都是能用來殺伐的利器。
葉明身軀,遭遇到了可怕的摧殘,自列風一起,如狂風中的落葉,被捲到半空上,一直下不來,連番被轟,筋骨臟腑折損得厲害。
“有了。”
他心生出一種感悟,沒拋出點東西,真的會被活生生打死的,不由得有一絲的驚懼,連忙叫停。
“說。”
陳生停下,頭髮都不見散亂,對付這些落難的囚徒,輕易便能拿捏了。
“長風山脈,廝娥秘境。”
葉明思索了一下,將一個險惡秘境說出,裡面確實是有好東西,但也要人命,他本是打算等本事強些,再去探索的。
此番惱怒,拼着整個秘境不要了,也要叫得陳生死裡面。
“範圍太廣了。”
陳生想得很細,山脈連綿,幾百上千裡,縱然是修士神念強大,投入進去,也是難以找到的。
“這道符印能牽機鎖源,也是秘境開啓的法訣。”
葉明心下已有決斷,沒有折騰,手上寫了一個符印,憑此在長風山脈,是能快速鎖定廝娥秘境的。
“這事沒完。”
陳生點頭,轉身過去,卻是留下了一言。
殺雞儆猴,做到這個程度,是不符合他內心準則的,先行離開,只是爲了探聽消息,更好的制裁葉明。
身後,葉明面色陰鷙得可怕,被這麼威脅恫嚇,實在是恨極。
……
黑淵大獄的深處,甲一區之上的地方,駐紮着一羣可怕的修士,他們身上很冷,鎮壓着此地的黑暗。
這是暗刃,分爲十對,看上去涇渭分明的。
第九小隊。
“執法殿的元子凡,這七年來,從黑淵大獄的囚徒身上,套走好多的修煉資源,他的執法小隊,很多人願意過去。”
他們曾和元子凡聯手,逮捕柔然,彼此有交情,不自覺的便多關注上幾分。
這一看,卻是漸漸的看出了什麼。
“甲十一區的那位牢頭,有什麼來歷嗎。”
楊華越知道這事,元子凡的情報,都是甲十一的牢頭給的。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陳生的身影,有些模糊,但細細想來,卻是有一股鎮定從容之意。
“檔案清晰,沒甚背景。”
麾下的一個暗刃修士,查看過陳生的檔案,平平無奇的,跟許多人一樣,沒甚背景,後來兜轉下,便來到了黑淵大獄。
“他是如何從那些囚徒的身上,套取隱秘的。”
這是楊華越最爲關心和好奇的了,那些囚徒,若是那般容易開口的話,早被榨乾價值扔掉了。
即便是黑淵大獄,環境惡劣,也是不養廢人的。
“據甲十一區獄卒望閒所說,此人心性絕佳,知人性,偏良善。”
說起這,探聽消息的暗刃修士佩服不已,陳生得了整個甲十一區獄卒的擁戴,心性良善,卻是能駕馭囚徒的歹心惡念,着實厲害。
“這等人物,道心明淨,縱然一時低迷,也是能有所成就的。”
楊華越眼眸中,閃過明光,不敢小覷了陳生,道心穩固的人物,旦有機緣,立時便一飛沖天。
觀陳生在甲十一區的所作所爲,顯然已有了騰飛的跡象。
“那我們和他接觸吧,不能讓黑淵大獄的資源,流落到執法殿去。”
第九小隊的修士,終是說到了重點,他們實是眼熱元子凡的進步速度了。
陳生和他們的關係,細細數來,還跟元子凡親近許多呢,畢竟同屬黑淵大獄,是一夥的。
“接觸!”
楊華越敲定道。
……
這邊。
“十八號牢房那人,什麼身份來歷?”
陳生不知道自己被暗刃盯上了,正在向望閒打聽葉明的來歷,尋思更爲冷冽的方案。
“術手葉明,他在術法一道,威名不小,就是學得太雜,又不是仙宗出身,沒有統一的綱領概念,不然絕對能成爲邊地頂尖強者。”
望閒不愧是黑淵大獄的包打聽,很快將葉明的底細翻出。
此人說來,是一位術道雜學的高手,天賦不差,只是走得是散修路數,纔沒成了大氣候。
“精通術法,看得出來。”
陳生點頭,從葉明被封了法力,還能在牢房中施展出術法來,確實能看出在此道的造詣,他繼續問,道:“此人有什麼心靈破綻嗎。”
囚徒心志,堅固如鐵,得有針對性的出手,才能讓他們破防。
“有一子,叫做葉良,聽聞關係不大好。”
望閒想了一下,終是有了線索,說到父子矛盾時,道:“葉明名聲不好。”
殺人奪寶,只是尋常。
葉明衆多的術法傳承,大多是無本買賣,是從屍體上撿來的。
“我知道了。”
陳生熄滅了心中的盤算,若是葉良是個賊人,他立時便讓元子凡將人擒來,做個父子團聚,殺人誅心。
既然是個善人,那麼他自然不會去打擾,只能作罷。
“對了,暗刃那邊向我打聽了你的事情。”
說完這事,望閒提起了另外一事,卻是將今日暗刃的訪查說出。
“可是有什麼事嗎。”
陳生疑惑道。
他和暗刃之間,沒有牽掛,平日裡守在甲十一區中,謹守本分的,不該有波折的。
“沒說,但他們應該是沒惡意的。”
望閒神色很輕鬆,暗刃做事,向來是雷厲風行,真要對陳生有惡意,早來拿人了,不用拐彎抹角的。
“那便不管了。”
如此,陳生不做多想,不徒生煩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