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走了四五日。
據席福所說,他得了昇仙令,就入了仙宗,學了丹道知識,但也是磕磕碰碰,好在勤勉,終是有所得。
老人家這一趟出去,像是斬盡了前塵般,心中了無牽掛,面色看起來很是紅潤,精神圓滿,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夥子般,怎麼都不覺得累,狀態極好。
陳生卻是覺得不妙,這種變化是不正常的。
“再無牽掛了……”
果不其然,回來後的第二天,席福靠在半面屏風上,身軀似融入了身後的煙雨縹緲圖般,氣意變得散漫而高緲。
對着陳生說了一句,當做告別,就此含笑而去。
提攜他丹道的三位老人,都走了。
陳生腦袋嗡的一下,雖有預感,但當席福走的時候,他還是有一點茫然的。
像是,一段時光歲月凝結了一般,封存檔案,永遠的結束了。
畫面一轉,是他爲席福處理身後事。
用的還是周家的人力,陳生親自扶靈擡棺,一行人來到了山上。
左右是費丹師和丁丹師的墳墓。
從某種層度上來說,先走的人,倒是舒坦,越往後,越是孤寂。
“老師,人生這般短暫的嗎。”
費丹師走時,周列感觸不深,丁丹師走後,他覺得心裡頭缺了一點什麼,當席福走了後,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死亡,並不是離得很遠。
倏忽的,好似藥廬就換了一批人,熟悉的三位老人,一下就不見了。
“短暫,所以要珍惜,更不要違逆本心,要定住心性。”
陳生不跟周列說長生,邊地的最高戰力是金丹,壽八百,長生道果太過的虛無縹緲了。
不如活得瀟灑,在有限的時間裡,做些值得回憶的事情。
這是他作爲一個老師,對周列的成全了。
“嗯?我會專研丹道的。”
周列很喜歡煉丹之術,也有一種不給老師丟人的心理。
作爲藥廬長老的徒弟,若是煉丹之術稀鬆平常,那麼老師是會遭人恥笑的。
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不要懈怠了修行。”
陳勝叮囑道。
隨後,他操持着眼前的正事。
席福的棺槨被埋下,墳頭立起,墓碑落下,真實的一個人,就變成了一個寄託物。
他一下默然,想到了很多的東西。
如剛纔指點周列的景象,跟席福指點他時,近乎重疊了。
一樣的和氣寬鬆,並不強加個人的心願。
“上炷香吧。”
綠珠也來了。
她跟席福接觸過的,是個很好的老人,跟陳生有了“道侶”的名頭,更覺被親切看待,像是一個溫和的長輩。
這樣的人,怎麼的都不嫌多的,卻是再也看不見了。
她想上炷香的,但第一炷香,還是陳生來最爲合適。
“嗯。”
陳生接過綠珠手上的清香,給席福拜了拜,插在墳頭。
隨後,一個個的人,上前表達了心意。
香火飄騰,陳生想到了很多、
初來藥廬時,席福答應了他的請求,傳授丹道,連根本的控火之法,都傳了下來。
丁丹師和費丹師,也是因爲席福,纔給他開了個方便之門。
如此,纔有了名動藥廬的陳丹師。
煉製金液大丹時,他掛的是藥廬執事的名頭,是席福在走動,保扶他坐上藥廬長老之位的。
一轉十一年,
他其實並沒有回饋過席福什麼,只是日常上,一些陪伴照料而已。
唉!
再見不到了。
最後。
一首哭皇天,爲此段丹道因果,落下帷幕。
……
時間,可以撫平所有的情緒。
丹道的三位老人逝去的四個月後,陳生就已經能坦然的面對了。
他對這個時間,記得很清楚。
因爲藥廬十二殿的塵光殿、常月殿,鹿行殿失了坐鎮的煉丹師,人心浮動,但都被他壓了下來。
直至,他整理好了心緒,才着手來解決這一件事。
老人走了,新人想上去了。
這沒錯。
可有些人,太急躁了。
如之前馬鳴殿的陸自橫,費丹師才走,就將手伸了過來,實在是不當人子。
這些人,他罷黜、敲打都有。
將藥廬的風氣,狠狠的整頓了一遍,也讓底下人,知曉他的管理風格。
打一批,自然也拉攏了一批。
齊落,程煜樹。
這是藥廬之中,這一代的佼佼者,他看了一遍,發現兩人的心性,還是可以的,打算重點來提拔。
而空缺的位置,補了一個周列,還有其餘五六個後輩小子。
一些想渾水摸魚的,諸如之前陸自橫舉薦的王寶寶,着實是個水貨,他大筆一揮,這些人進入藥廬成爲了有生之年的願想了。
藥廬的階梯傳序安排好,陳生這個藥廬長老,就能巍然不動了。
如此,二十三年過。
這是一段極爲平靜的歲月。
陳生感受到了一種發自心靈深處的靜謐, 無人逝去,沒有一丁點不好的消息傳出。
他和綠珠,相處得極爲融洽,兩人沒有發生過磕碰,堪稱外門的一對神仙眷侶。
周列也很尊師重道,立志在丹道有所成就,不讓師尊的名頭蒙塵。
就是,有些疏忽修爲了,境界在同代之中,不算出類拔萃的。
“同代中人,除卻了內門的四位,其餘的不是死的死,就是散的散,已無痕跡留下了。”
陳生算了一下,今壽堪堪一百整,入得仙宗修道,已是八十五個年頭了。
百歲,放在人間王朝中,已是奪得天地造化了。
放眼煉氣境,也不算很短了。
畢竟,煉氣境能活一百三十歲,是極限之說,其中要包含鬥法早夭,還有暗傷磨殺生機,親友逝去的鬱結等,平均下來,就拉下去了。
還活着的,也多是黯然離去,去個凡間王朝,尋個富貴。
果然,內門外門,早在最初,就是定死的了,如他這般顯赫的,萬中無一。
內門四位,如今境遇也是大不相同。
陳二狗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同代無敵,穩坐執法殿主之位,大有俯瞰衆生之意。
吳太生謀得月桂峰長老之位,漸得從容,也傳下了道統,有了幾分爲人師表的氣韻。
趙天陽保持了一絲遊俠的本性,不得長老之位,但廣交三山五湖之輩,放浪形骸,也得灑脫。
至於柳紹,經歷了一次築基失敗後,變了很多,循規蹈矩的,尋個洞府,打坐練氣,得個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