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
百年歲月,心中一一流淌而過,終是匯成了這兩個字。
陳生煉氣大圓滿,在築基大門前,磨了二十三年,終是得見契機,閉關龍行殿,衝關築基。
嗡!
煉丹房中,陳生盤膝,坐在蒲團之上,眼神閉合,心神沉入了深層次的修煉之中。
他運轉養生經,絲絲縷縷的天地靈氣,像是有靈性般,鑽入他的毛孔竅穴,順着玄妙繁複的軌跡遊走,彎彎繞繞的,凝結成了法力。
丹田中,已是一派氤氳了,縹緲的法力濃郁得看不清,有要化作雨水滴落下來的趨勢。
陳生很平靜的,只運轉功法,任由絲絲縷縷的法力,在經脈中游走,落入丹田。
這個過程,持續了有一段時間。
然後……
滴答!
丹田中,最上層的法力,被壓制到一個臨界點,在粘稠得化不開中,擠壓出了一滴青鬱的液體。
法力的蛻變開始了。
一滴滴的法力,自上而下滴落下來,啪嗒的,聚攏成了一個小水窪。
迷濛的煙氣快速的消散,幾個呼吸後,就一片清明瞭。
外界。
陳生巍峨不動,盤膝坐在那裡,素雅的白袍下,每一寸的血肉,都流轉着瑩瑩光澤,氣息上漲,如蛟龍沖天,拔高而去。
“轟”
似是打破了某種枷鎖。
陳生心神狠狠一震,便覺進入了另外一番天地,法力強橫,生生不息,口中呼吸間,能夠影響一方虛空。
“百來才築基功成,真是多虧了長生不死的特性啊。”
他發出一聲感慨,築基關隘,真是堅固沉重,是修行上的一道檻。
有些天資上佳,背後有道脈的支撐的修士,都會被攔,終生鬱郁的。
未得仙人果位,就得長生,這方仙道世界,已經給了他足夠的從容了。
百年築基,雖是遲了些,但放在任何一個資質平庸的煉氣修士上,都是值得等待的了。
“築基境的波動?”
煉丹房外,突如其來的築基氣息,讓綠珠當即呆愣在當場。
陳生今日築基,她是知道的,但實則不抱有期望。
煉氣境最遲的築基時間是在六七十歲,百歲已經不是能折騰的問題了,而是一絲的機會都沒有。
認知上,她是認爲不可能的,但心裡上,她是極爲期待陳生能夠築基成功的。
那是她的道侶,若得築基,就又是小兩百年的長相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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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夢,她是願做的。
思索中,煉丹房的門開了,走出來了一道身影,他依舊年輕,一席素色的長袍,風度翩翩的,一如少年之時,眼神溫潤,又藏着點歲月的沉澱,極爲迷人。
一下子,就闖入了綠珠的心裡。
更讓綠珠心緒起伏的,是那道身影散發出的氣息了。
“築基了。”
陳生見着綠珠不大敢相信,又帶着點期待的樣子,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覆。
“成了,太好了。”
綠珠一下大喜,滿身滿心的,透露出高興的情緒。
她很少,沒有這麼高興過了。
甚至,她雖然沒跟陳生說過,但煉氣境和築基境的壽數差距,一直是記着的,對此很擔憂。
這下好了,兩人都是築基境修士,是真的能夠廝守一生了。
“就真的那麼怕我走了。”
陳生當然知道了,這個女人,是很在意的。
他若是真的普通煉氣境,百多歲就走了,她會很傷心的。
“當然了。”
綠珠理所當然道。
那雙眼睛,似會說話般,倒映着陳生的身影,訴說的是濃郁的情意。
“放心,我會活得的。”
陳生說了真話,他會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長的。
“死在我後頭,那樣我就不會傷心了。”
綠珠是這樣說的。
她現在很知足,能得一人相伴到老,這一趟,該是回本了。
“恭賀老師,仙道有成。”
周列來到了龍行殿,觀陳生的氣韻,心中大喜,忙着恭賀。
“如我這般,百歲築基的,可是萬萬中無一,你可莫學我。”
陳生臉上帶笑,但眼中卻是有一絲的嚴肅認真,周列四十一了,方纔煉氣八層,這個修煉速度,有些對不住享有的修煉資源了。
周列可不是他,煉氣六七十歲,不突破,就真個沒法了。
“弟子慚愧。”
聞言,周列低下了頭,不敢爭辯。
“周列雖是煉氣修爲進展不快,但一階煉丹師中,已是翹楚了,你也莫要說他的缺點。”
綠珠在旁打個迂迴,但也是公道話。
周列有乃師之風,這是藥廬煉丹師們公認的。
“丹道造詣上,你確實不差。”
該誇就誇,陳生還是很在意徒弟的心理的。
“弟子絕不會落了老師的面子。”
周列擡起頭來,臉上滿是鄭重之色,他能拜入老師的門下,是天大的幸事了,萬萬不會胡亂作爲。
老師是藥廬的長老,他在丹道上,就不能讓人笑話了。
煉氣修爲進展緩慢,就是由此而來的,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將心思時間,都放在了丹道上了。
尤其是陳生遲遲不入築基境,他更不敢懈怠,勇爭藥廬同代的第一流,證明他這一脈,依舊強勢。
這些,他都沒說,只藏在心,並身體力行去做。
……
藥廬長老陳生,破境功成,踏入築基境。
外門,傳瘋了。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了,一個百歲的煉氣境修士,竟是在壽數無多的情況下,披荊斬棘,殺上了築基境。
藥廬更是震了三震,陳生執掌藥廬多年,威望很高,很多人不想這樣一座大山倒下的。
這下,是真個如願了,還能被遮風擋雨兩百年。
幾個眼見着陳生壽元不多,圖謀藥廬長老位置的後起之秀,更是直接就熄滅了心思,不敢冒頭。
“藥廬長老?那等大人物,不是我們能夠接觸的。”
陳生同代的外門弟子,早已寂寥,換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面孔。
他們初涉修行,不知道百歲築基的含金量,只是羨慕,當傳說來聽。
“我招的人,那時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凡俗了。”
那晚,浮雲子喝醉了,心情很放鬆。
陳生築基,說明他當年是慧眼識英雄,一下就撈出了一個築基修士。
另一方面,他的愛徒,也不用英年早傷了,着實去了他的一塊心病。
“真能活。”
跟陳生有過一兩次隔空交集的賈平,都快活不住了,見着這個資質平平的後生,破入了築基境,就有種複雜的感慨。
這件事,在內門中,也掀起了不小的漣漪,百歲衝關,築基功成,在邊地的修煉歷史中,都是能提上一筆的了。
“是他?也築基了!”
清修的柳紹,想到了最初入仙門的時候,陳生被他們三個內門弟子忽略的景象。
轉瞬物是人非,那個資質平平的傢伙,竟也是築基了,真是難得。
“鬱悶,殺妖去。”
近乎久到遺忘的名字,讓趙天陽想起了,他很鬱悶,以前一個瞧不上的小子,竟也築基了,追上了他的腳步。
這麼看來,他是越混越回去了。
說着,御劍千里,入了妖林,磨練去了。
“陳生,是個人物。”
月桂峰上,吳太生不得不承認,他看錯眼了,一個陳二狗,壓得他無力爭鋒。
一個陳生,異軍突起,都不是凡俗。
好在這麼些年,他穩住了心性,不然定要叨唸個幾天。
一位築基境長老,還是執掌藥廬這麼個實權部門的,很值得結交。
陳生築基後,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給他送禮祝賀了。
“外門卓龍峰,送的一顆龍雲果。”
“外門流如峰,送的一對玉如意。”
“裕物殿,送了一車的修煉資源。”
“執法殿,送的一口二階小塔。”
“白玉峰,一座產靈草的園子。”
……
龍行殿中,擺滿了諸般禮品,堆積成小山。
近乎外門的所有道脈,都送上了一份禮品,多多少少的,表達了自身的心意。
連那裕物殿,都拉來了一車修煉資源。
藥廬不同於一般的外門部門,彼此存在着合作的可能。
執法殿是陳二狗的原因,作爲頂頭上司最爲看重的兄弟,底下的人在大日子上,怎麼也得表示一下。
“這麼多東西,抵得上邊地一個築基散修的全部身家了。”
綠珠本就是築基修士,她突破之後,可沒有這般的待遇,基本是師兄弟,恭賀上幾句,送上點小禮品。
哪像陳生這般,禮品嘩啦啦的,堆成個小山似的。
“位置不同罷了。”
陳生很平靜,沒有被這些修煉資源,衝擊得心境動盪,自覺是個人物。
他清楚的知道,築基境修士和築基境藥廬長老,是有區別的。
後者的他,能夠動用的能量極大,甚至是能夠影響仙宗外門的丹藥供給,自然引來很多人的善意。
“接下來怎麼做?”
看着一大堆的修煉資源,綠珠有些的頭疼,這些東西,不能堆着了,太礙地方。
還有,其中的人情計較,最是麻煩了。
“照收,然後記着,往後有重要日子,給他們回禮。”
陳生是懂禮尚往來的,外物與他如浮雲,該散就散,叫得人心向欣喜,比什麼都重要。
綠珠依言,將賀禮等,按照分類一一儲存,並將各脈各峰的份額,都給記清楚了。
“內門濤山峰長老,爲道友來賀。”
這邊,又有人來賀了,卻是一峰長老親來,門外的奴僕不敢怠慢,趕忙來報。
“內門長老,濤山峰的?”
陳生有些意外,他和此道脈無有瓜葛,其人親來,定然不是簡單的送禮,不過來人理由得當,他也不能將人攔着,於是對着奴僕,道:“將人請進來。”
很快的,龍行殿外走來了一位中年人,他長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的,笑吟吟的,給人一種友好的感覺。
“道友氣度不凡,心性氣意平和寧靜,怪不得能夠在不可能中破入築基境。”
濤山峰長老穆如風,見到了陳生的面貌,眼中泛起一絲的意外,他沒想到,外界傳得轟轟烈烈的藥廬長老,看起來會如此的年輕。
“能夠功成,實是僥倖。”
陳生客套道。
“是不是僥倖,大傢伙是有目共睹的。”
穆如風不置可否的,什麼理由都行,但就不是僥倖能夠完成的。
翻開邊地的修煉歷史,都找不出第二人,百歲衝關,築基功成了。
不過,今日他不是來爭辯這個的,也沒人真個在意這個,他道:“道友大喜,穆某可不能沒有表示。”
說着,他外泄出了一縷氣意,風氣霧聚,虛天之外飛來了兩隻白鶴,羽翼潔白,修長如煙,身姿輕靈飄逸,實是有仙家氣韻。
倏忽間,白鶴落地,極爲有靈性的,矗立在一旁,如兩尊白玉雕琢的物件。
“好生神俊的坐騎。”
綠珠心中讚歎一聲,這兩頭白鶴,神俊無比,騎着飛天,絕對能拉來一大波的眼神。
“一階頂尖的靈獸,道友這個賀禮有些重了吧。”
陳生面上不顯,神色淡淡,兩頭一階頂尖的靈獸,還如此的仙意渺渺,價值不菲。
他和穆如風之間,可是無甚交情,貿然上門,還送上大禮,就不對勁了。
“不重。”
穆如風自是不認,道:“這對白鶴,放在我哪裡,也是閒置,我這麼個粗人,它倆和我氣質不符,倒是兩位,確實合適。”
這話他說得很真誠,陳生和綠珠一對璧人,氣意高潔,有神仙之貌,騎白鶴出行,自有仙家風度。
他則不然,粗狂了點,騎着白虎倒是恰當。
“道友,真沒個別的意思嗎。”
陳生沒當真,但他看出了,綠珠是有點喜愛這對白鶴的,只是不說。
那麼,他倒是不忙着拒絕。
“交個朋友,順帶……”
穆如風還待嘴硬,但對上陳生似笑非笑的眼神,終是道:“穆某有個不成器的孫子,如今在藥廬做學徒。”
陳生是藥廬長老,如今晉升築基境,是能夠煉製二階丹藥的,這等人物,對一個煉丹學徒,指點一二,太足夠了。
“叫什麼?”
陳生略微點頭,詢問了姓名。
近些年,藥廬的煉丹師等,都由他過了手,即便是個學徒,能進來,也表明不差。
既然有這層關係,他不由溫和了幾分。
“穆通。”
穆如風趕忙道。
“我有點印象。”
陳生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憨厚實誠的小胖墩形象,那個小子,根基紮實,挺不錯的。
這樣的,也用打點?
他不由得有些愕然,卷死旁人嗎。
“那是他的榮幸。”
不管陳生是不是隨口一說,但穆如風聽了,心裡頭就是很高興。
另外,能讓這位藥廬記上名,已經成功大半了。
“他過個一兩年,是能做個煉丹師。”
陳生推斷了一下,如實說道。
“那我放心了。”
有此一句,穆如風大喜,寒暄幾句,留下了一對白鶴,就此離去。
陳生默然。
他好似沒什麼能做的,穆通按部就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