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哪一年的風?雨是哪一年的雨?”
“風是今年的風!雨是明年的雨!”
“殊家有女初長成,風也有了,雨也有了!米也有了,肉也有了!”
一羣垂髫稚童唱着童謠,蹦蹦跳跳地從巷口跑過,一樹杏花搖落,緩風細雨,春色空濛。
殊華打着一把銀紅油紙傘緩步而來,微笑觀望。
她今年十九歲,是虢國富農殊老夫婦的獨生女兒。
據說,殊老夫婦成親二十年,年近四十纔有的她,她出生之時,原本大旱的虢國南部平原突然下了雨。
雨不大不小,水量剛剛好,直接緩解了旱情,救了許多的人。
剛開始,大家也沒把這件事和她聯繫起來,只覺得小丫頭生得很是時候。
殊老夫婦特意包了一個厚厚的紅封,請村裡最有名望的先生給女兒起名字。
先生擡頭望天,恰好看到草木繁盛,枝頭花開,日有光環,便道:“華,繁盛美麗,光彩耀耀,就叫殊華吧,天下獨一份。”
殊家富裕,倒也沒讓女兒吃過什麼苦頭,只教她四時五穀,節氣農事。
想的是,將來女兒繼承家中田畝,招個女婿上門,自己做主,痛痛快快過日子。
殊華長到五六歲,獨自跑去村中私塾偷聽先生授課,之後就鬧着要上學。
殊家夫婦心想,女兒能夠識文斷字也是好的,省得被臭男人酸書生給騙了,於是也送她上學。
殊華長到七八歲,村裡私塾教授的內容已經跟不上她的學習速度,殊家夫婦無奈,只好請個落魄書生來傢俬教。
一晃眼,殊華長到十四歲,美貌無雙,才名遠揚,附近許多人家都來求娶。
殊家夫婦只抱定一個主意,非得招女婿上門,好讓女兒自己做主。
某日,一家子應邀去鄰縣親戚家做客,路上遇到農人抱怨,說是太久不下雨,田裡的苗快要旱死了。
殊家夫婦只是同情嗟嘆而已,轉頭卻發現殊華不見了。
再過一會兒,就看到天上下起了雨。
農人激動大哭,跪天拜地。
殊華淋着雨大笑而來,問她笑什麼,她也不說。
等到做客歸來,還從這裡經過,就被一羣農人給攔住,說是有人看到當日殊華祈福求雨成功,認爲她是雨神下凡。
殊家當然是不認的,好端端的女兒家,沾上什麼鬼啊神的,怎麼看都不是好事。
一家人回到村裡沒多久,流言便傳到了家門口。
三五不時便有其他地方的人找上門來,有久旱求雨的,也有雨水太多風太大、求關停的。
再然後,村裡的人就都想起來,這姑娘出生之日,虢國南部平原久旱逢甘霖,誕生了奇蹟。
而且這些年,周邊縣鄉或多或少都有些天災,唯有本縣風調雨順。
尤其本村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收成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三成,以至於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原來,都是殊華帶來的福祉。
事情越傳越離譜,越傳越遠。
殊家老夫婦很害怕,總覺得會失去寶貝女兒,便選了個深夜,舉家悄悄搬走。
不想,他們沒能走出多遠,就被官府給攔住了。
郡守拿着聖旨,說是虢國北部大旱,要召殊華去求雨。
小百姓自是沒有和國君對抗的本領,殊華一家子就這麼被送去了北部。她不負衆望,成功求到雨,解決了北部的旱情。
這可不得了,殊家人直接被送到京城,殊華被認定爲祥瑞。
虢國是個農耕國,靠天吃飯,有了這麼一個活寶貝,那當然得供起來。
虢國老皇帝賜下一座豪宅,奴婢金銀無數,專爲殊華設下“風雨令”一職,類同一品,厚俸祿。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在每年豐收節慶典時登上甘露臺,祈福禱祝,求得虢國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殊華行了四年的祈福禮,從十四歲到十八歲,虢國年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民富國強。
老皇帝很高興,問她想要什麼賞賜。
她說,自己被關在京中府邸內太久,想在閒暇時出去走走看看,拜訪名士,學學詩詞歌賦。
老皇帝答應了她的懇請,又問她想要什麼樣的夫婿。
殊華想了很久之後,說道:“至少得是個精通文理、待我真誠的雅士。”
老皇帝下令爲她擇婿,專從文人雅士中挑選。
但不知爲何,並沒有什麼人願意娶她。
殊老爹跑出去打聽一圈回來,鬱悶的道:“說是無福消受。”
殊老孃叉腰痛罵:“沒眼光沒膽氣的蠢材,原本也配不上我女兒!”
殊華微笑點頭,她也這樣覺得。
擇婿的事情沸沸湯湯鬧了半年,有了轉機。
老皇帝有七個兒子,卻沒有立太子。
兒子們都成了年,一個賽一個的精明,一個更比一個野心勃勃。
這七位皇子,年齡從四十多到十八九歲,從已婚到未婚,無論美醜,全都對着殊華獻起了殷勤。
外頭甚至傳言,得神女者得皇位。
這就很危險了。
殊華連忙入宮,向老皇帝表示自己並不想嫁入皇家,如果他老人家不放心的話,她可以終身不婚。
老皇帝半臥在牀上養病,和氣地安慰她不要害怕,凡事有他,還鼓勵她以文會友,多多認識青年才俊。
老皇帝發話不久,便有許多詩詞歌賦被人送到殊華面前,有讚頌她的,也有純粹描寫山水古今、邊關世情,請她點評的。
其中有一名叫做“從心者”的,詩詞歌賦十分雅緻清新,字也很好,堪爲大家。
殊華很喜歡他的詩詞歌賦,也很喜歡他的字。
她試着回了他一封信,並附上自己寫的一首小詩,請他指教。
她是忐忑的,她雖喜好文學,實際受條件所限,跟從的老師並不怎麼好。
之後又被關着不許出門,也沒機會繼續深造。
平時看着還行,但在真正的名家面前,不免露怯見笑。
從心者很快回了她的信,用溫柔謙遜的語氣,點明她的不足之處。
殊華很快又給他寫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信。
他害羞又內斂,卻讓她十分喜歡舒服。
她決定和他見個面,地點就在這挑水巷口的杏花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