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不妙,形勢不妙,結局不妙,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只是有的人惋惜,不忿,覺得這等爲國爲民的王爺難得一見,該有一個好結局。
有的人痛恨他不死,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
儘管信王現在還好好的,九門提督也做得穩穩當當,並沒受罰。
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朝廷之上,關於信王的彈章摞起來足有一人高,皇帝都留中不發。
但終究是衆怒難犯,皇帝也不可能一直留中不發,不可能逆百官之心而保一人,尤其還是他自己的兒子。
人們隱隱都明白,信王最好的結局也是罷官丟職,很有可能是貶爲庶民。
跟這樣的王府走近,那便是自投泥沼,自絕生路。
可笑金剛寺別院竟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衆香客們皆搖頭。
有的覺得勇氣可嘉,但行事魯莽,有的覺得可笑,自尋死路,自己作死。
法空看到兩點信仰之力到帳,心情愉悅。
他沒因爲信仰之力暴漲而看不上兩點。
兩點就能施展兩次神通,關鍵時候能救兩次命,多一點都是極好的。
大雄寶殿前上了香之後,許妙如在別院信步而行,沿大道看看放生池裡的烏龜,笑道:“這些烏龜怕都是老傢伙吧?”
法空笑着點頭。
“當真是好福氣。”許妙如感慨道:“沐浴佛光,悠然自得,毫無煩惱。”
法空笑而不語。
三人站在池邊。
正午的陽光明媚,照得許妙如越發細膩瑩白,宛如羊脂白玉一般瑩光流轉。
淡淡幽香飄浮在她身邊,繚繞在法空鼻前
許妙如看着池中蓮花:“其實我來之前,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過來見和尚你。”
“是怕連累於我?”
“唉……,現在信王府就是一艘沉船,誰都不敢靠近,誰靠近了誰就要倒黴。”
“王妃過慮了,金剛別院已經低無可低,也無所謂了。”法空道:“我也沒打算振興別院,姑且就這樣吧,過來神京不過是開開眼界,領略一番大乾氣象。”
比起前世的大都市,神京人口沒那麼多,可更加熱鬧,別的姑且不說,吃的喝的玩的更豐富。
“如果真連累了你,實在是……”
“王妃,皇上會對王爺如何處置,我算不出。”法空搖頭笑道。
許妙如抿嘴輕笑,燦爛奪目:“和尚你過於敏感了,我可沒那個意思喲。”
“王妃你真有這意思也無可厚非,關心則亂嘛。”法空笑着伸手一讓:“我們過去喝茶吧。”
他們來到池邊一個石桌旁。
林飛揚奉上茶茗。
楚煜跟在一旁一直沒說話,此時喝一口茶,搖搖頭:“明天我送些好茶過來。”
他笑道:“和尚你終於想通了,何必呆在那苦寒之地,神京多好,我明天……”
“你閉嘴吧。”許妙如嗔道:“都什麼時候了,不準到外面招搖!”
楚煜面露無奈神色。
法空笑道:“楚兄,你招待我是假,自己想出去透透氣是真吧?”
楚煜瞪一眼他,看破別說破嘛!
許妙如斜睨楚煜:“現在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們王府,任何一點兒把柄都會被抓住來參奏你父王,便是沒有把柄,也要製造出把柄來,你這樣的,太容易被人家設套!”
楚煜道:“娘你也太小瞧我,我帶着那麼多人吶。”
“有時候啊……人多未必管用。”許妙如擺擺玉手:“別亂打主意,老實呆着!”
她隨即又一橫眼:“你一邊去!別打擾我跟大師說話。”
楚煜無奈:“我不說話便是了。”
許妙如看向法空:“和尚你有什麼不方便的事,就吩咐府裡的人去做,王爺現在是豁出去,無所顧忌。”
法空點頭。
他能體悟到許妙如的一片盛情。
先前還說別讓人抓住把柄,現在又說無所顧忌,顯然是別讓他有所顧忌。
許妙如擡頭看一眼天空,嘆道:“這鬼天氣!要是再這麼旱下去就麻煩了。”
法空感覺到懷裡的無名佛經有異動。
他直接取出無字佛經,看到那三個字越發清晰。
許妙如笑道:“這本無字佛經大師可有新的發現?”
法空遞給她。
許妙如只是瞥一眼,擺擺玉手:“我已經擺弄過很久,已經受夠了。”
法空笑着收回。
果然,除了自己,旁人看不到這三個字。
爲何這三個字又清晰了一點點?
他在腦海裡分析,好像每次都是有人說起天氣。
“天象異變,如果再這麼下去,死的不僅僅是莊稼了,那些樹木都要死,再種新的,開花結果就得幾年,不知損失幾何。”許妙如輕輕搖頭:“看來老天是生氣了,要懲罰世人。”
法空笑笑:“月有陰晴圓缺,人的心情也有陰晴,天氣也是一樣的。”
“唉……”許妙如嘆息道:“已經有無數的高僧們開壇祈雨,可惜毫無用處。”
法空笑了。
許妙如道:“他們這些高僧,真本事沒有,嘴上的本事是極厲害的,說是沒求下雨是信衆們心不夠誠,心誠則靈,不靈則是不誠,合着沒他們什麼責任,全是信衆的責任。”
法空點點頭:“心誠則靈這話是沒錯,那也要看什麼事,祈雨嘛,不好說,世間奇事不能一概而論。”
他的佛咒都能用,旁人未必沒有別的奇能,世間不是以自己爲中心的運轉的。
祈雨之事看似不靠譜,可自己的四大佛咒哪一個又是人們想象得到的。
許妙如與法空又談論了一番佛法,談起阿彌陀佛與金剛經。
待喝了一盞茶,她起身告辭。
她笑言這一陣子憋悶異常,跟法空說說話,感覺好多了,明天再過來打擾。
法空笑着答應。
許妙如見識不俗,而且讀書極多,思維靈動,說話很有趣,法空也喜歡跟她閒聊。
“王妃出了別院之後,會有一場刺殺。”法空與許妙如往外走的時候,漫聲說道。
許妙如修長入鬢的眉毛蹙了蹙,芙蓉玉臉露出不屑:“一羣小人,對付不了王爺,只能找我這個弱女子的麻煩。”
法空笑道:“殺了你,比殺了王爺更讓他們高興,讓王爺生不如死纔是他們最想做的。”
許妙如嘆口氣,輕輕點頭。
法空道:“在望江樓前,他們會分成三路發動,每一路三個死士,採用玉石俱焚之法。”
“如果不是來見和尚你,我這一次凶多吉少?”
“如果不是來見我,他們也沒機會刺殺,因因果果,實在糾纏不清。”
“死士還真夠多的,九個死士,武功還都挺厲害的吧?”
“六個天元境界,……三個神元境界。”
法空神情複雜。
別看在大雪山,神元境好像很容易,可在武林之中,神元境可是一代宗師,在每一個宗門裡都是頂樑柱的存在。
整個大乾武林的神元境,四分之一在大雪山宗,四分之一在光明聖教,四分之一在天海劍派,剩下的四分之一,分散在大乾武林各宗各派之中。
當然,神武府沒算在其中,他們平時呆在神武府內,沒命令不出府。
如今,神元境高手竟然充當了死士,駭人聽聞。
法空很好奇這三個神元境高手是怎麼想的,甘做死士,能驅策神元境高手做死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楚煜皺眉道:“三個神元境?還好,我們有四個神元境供奉。”
法空以腳劃地,畫出一份地圖來。
“這裡是望江樓,這三撥人分別埋伏在這裡,這一撥,這一撥,最後這一撥。”法空指着地圖解說。
楚煜雙眼炯炯,死死盯着地圖看。
法空寥寥幾筆就將望江樓與朱雀大道的周圍建築勾勒得清清楚楚,一絲不差。
每一筆都抓住了各個建築的特點,如望江樓的樓梯,如旁邊豐悅樓的形狀,如對面玉琅閣的懸鐘。
一清二楚,一眼便認出。
“還真夠隱蔽的。”楚煜冷笑道:“他們在這裡彼此能看到對方,可以協調同時行動。”
“正是。”法空道:“而且也能觀察清楚你們隊伍的情形,供奉在哪裡,哪裡是弱點。”
“一看便知道是精於刺殺的。”楚煜哼道。
法空道:“他們會分成兩批,頭一批是每一路各出兩個天元境高手,吸引了你們神元境高手之後,三個神元境高手再出動,兩個對付你們的神元境,一個對付王妃,神元境高手施展玉石俱焚的招數,你們擋得住?”
“……狠毒!”楚煜臉色微變。
他聽着法空的解說,一顆心像被壓上了石頭,深吸一口氣道:“這是非要置母妃於死地不可了!”
法空緩緩點頭。
許妙如道:“煜兒,派個人過去,讓你父王來一趟。”
“是。”楚煜肅然點頭。
這個時候,父王相伴左右,那便萬無一失了。
法空道:“王爺很可能被事情絆住了,他們不會容許王爺前來攪局。”
“到底是誰?!”楚煜陰沉下俊美臉龐。
法空搖搖頭。
他憑天眼通看不出背後的主謀是誰,天眼通是有侷限的,只能圈定在所看之人的視角,沒辦法看到全局。
“那這樣,我們先派護衛擋住天元境高手,四大供奉不動,待他們三個出動,四大供奉再出手不遲。”
法空雙眼忽然變得深邃無底,看一眼許妙如,又看一眼楚煜,輕輕點頭:“甚好。”
一行人離開了別院,楚煜跟在許妙如的轎旁,心神緊繃着,不時顧盼四周。
許妙如在轎內淡淡道:“煜兒,沉住氣,一點兒小事就這般慌張!”
“娘,這可不是小事!”
他看着望江樓漸漸來到近前,沉聲喝道:“都按吩咐行事,不準妄自行動!”
“是。”衆甲兵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