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塵回家了。
非是回乙十七號洞府,而是丹霞峰羅天會。
叫羅天會其實不太合適。
更應該叫羅天宗。
這些年來,在司馬惠娘引導下,羅天會修士已經漸漸習慣以羅天宗門人自居。
之所以還沒徹底扭轉過來,僅僅只是欠缺個大點的場合而已。
不出意外的話,等羅塵的結丹大典過去後,羅天宗這個名字就會徹底被人接受。
踏足丹霞峰的時候,羅塵沒有隱匿身形,就以原本面貌出現在羅天宗修士面前。
當羅塵出現的時候,那些低階弟子,從一開始的震驚,隨後便是驚喜,崇拜。
一道道“會長”、“太上長老”的敬稱從他們口中發出。
或許多年之後,羅塵身上還會多出個“老祖”的稱呼。
不過現在改建宗門不久,相應的傳承體系也沒有擴建開來,是以那種宗門觀念還沒有在每個門人心中根深蒂固。
一路行來,羅塵神色淡然。
將所有人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怡然自若的接受着衆人的尊敬。
這一次,他沒有如往常那般笑容滿面,待人和煦。
非是他變了。
而是境界差距過大,所謂的友善仁慈,待人親和,反而會給下面人帶來更大的壓力。
保持冷淡,保留距離感,更適合他和羅天宗低階修士的相處。
低階修士不需要想着討好他,不需要想着怎麼和他交談對話。
尊敬崇拜!
就夠了!
行走在丹霞峰中,羅塵的神識徐徐擴散而出。
修士築基之後,便可神魂外放,俗稱靈識。
一般築基真修,在晉升築基之初,靈識外放也不過一二里地,還沒眼睛看得遠。
優點是感知更加敏銳,哪怕有隱匿之輩,也可輕易洞察。
而普通築基修士的靈識外放極限,也不過築基圓滿之輩的二十里地罷了。
羅塵不同。
他初入築基之時,靈識就可外放五里之遠。
在他築基大圓滿的時候,哪怕是在切割分化了大量神魂之後,也可冥冥中感知五十里地外的情況。
只不過他有一雙異化的靈目,可以看見無遮擋環境下的千里之外。
因此,對靈識的使用並沒有那麼頻繁。
隨着修士進階金丹期!
此時神魂已成,外放出去的就不僅僅只是那一點點靈識了。
而是神識!
正常情況下,靈識和神識的變化,約莫在五到十倍之間。
也就是二十里探查距離,變作一百到兩百里左右。
這個距離,也大致是金丹期修士戰鬥之時,可以精準造成的殺傷範圍。
就譬如龐人雄和鹿久視那一戰,他們就曾在瀾滄江上一擊轟出百里方圓的巨大凹洞,直接把滾滾江水都給蒸發了,連江底河牀都給顯露出來。
羅塵的神識變化規律,也在這個正常範圍之內。
從五十里地,膨脹到了五百里。
取最大值!
聽起來,似乎也就這樣了。
但從羅塵結丹後,和瞿希白、浩然子等人的接觸來看,金丹中期修士的神魂強度似乎也才這般。
之所以有這個判斷。
原因是瞿希白金丹二層,神識外放三百里之遙。
浩然子金丹後期,具體境界不可知,神識外放約莫在八百里左右。
所以,羅塵取了箇中間值。
當然!
其中或許有誤差,畢竟瞿希白是落雲宗修士,神魂比普通同階金丹修士還要強。
但不管怎樣,羅塵確定自己當前神魂強度是足以媲美金丹中期修士的。
漫長歲月的洗禮,會自然而然的壯大神魂。
但大境界的躍遷,壯大增幅的程度尤爲甚之!
根基越紮實之輩,在突破大境界後,所獲得的好處也越大。
羅塵倒是享受到了這番好處。
此刻,在他神識瀰漫之下,丹霞峰中的情況漸漸匯入腦海中。
當他走至羅天正殿外的白玉步道之時,心中不禁感慨,司馬惠娘他們這些年確實把羅天宗經營得紅紅火火。
光是丹霞峰上,就有着兩千修士常駐。
看似數量不多,但別忘了,羅天宗目前也不是隻有丹霞峰這一個駐地。
曾經的耿家族地,現在是靈獸殿的主要活動場所。
千里竹海所在,也派遣了一批修士去照顧種植各類靈竹。
還有羅天宗分佈在外的各處丹霞分殿,每一處至少十名左右的修士。
羅天商隊也是一個重要部門,由鬥戰殿和金殿、以及外門聯合組成,人數在百人以上。
這樣的商隊,羅天宗內部已經建立了三支。
分別負責冰堡那條線路,通往大河坊那條線路,以及面向整個玉鼎域的商隊。
所以,綜合來看。
羅天宗目前的修士數量,早已超過曾經的三千之數,怕是已經有五千人左右。
如此龐大的勢力組織,若還是用利益維繫,就太容易分崩離析了。
去會建宗,以宗門凝聚力、師徒傳承、血脈傳承再輔以根本的利益糾葛,如此纔是最恰當的經營模式!
淡淡思緒之間,羅塵收回了神識。
因爲在白玉步道盡頭,一行築基真修排成兩列,正恭恭敬敬的等着他。
爲首者,是如今羅天掌門司馬惠娘。
其中熟人頗多,羅塵神識一掃之下,便知他們這些年修爲也略有長進。
而在兩列最末尾,亦有不少新面孔。
看見羅塵出現,這些人在司馬惠娘帶領下,齊齊出聲。
“恭迎太上長老回山!”
羅塵微微一笑,“別在這兒待着了,進殿坐着聊吧!”
在煉氣修士面前,他保持着淡漠冷酷的神色,給人以距離感。
但在羅天宗這羣中堅力量築基真修面前,他一如往常,和善待人。
或許這跟曾經穿越前現代公司經營理念有所不同。
那些公司,大老闆總是對底層員工笑眯眯,對中堅力量或者高層管理卻不假辭色。
但是修仙界截然不同。
這是個偉力歸於己身的世界。
高境界修士,天然就對低階修士有壓迫,不需要刻意的假以辭色。
而這些僅僅只比羅塵低一個境界的存在,他還是要好好對待的。
不然,不給夠他們足夠的歸屬感。
輕則出工不出力,重則叛逃,要是有些歹毒的,說不定還當內奸叛徒,暗中坑害自己呢。
自己金丹之後的修行資源,還要仰仗這些中堅骨幹出力。
可不能慢待了!
見羅塵一如既往的和善,哪怕是跟他關係不錯的一些老人,心中也不由鬆了口氣。
等羅塵走至前方後,衆人也連忙跟在身後陸陸續續進了羅天正殿。
……
大殿上首處。
羅塵拿着一份名單,認真端詳。
上面記載着羅天宗如今的築基真修數量,以及特意標註出來,未來十年有望築基之輩。
二十五位築基!
這就是如今羅天宗的底蘊!
遠超二流勢力,幾乎可以和那些只有一位金丹修士坐鎮,且經營多年的一流勢力相提並論了。
這個數量,是羅塵有些沒想到的。
畢竟此刻大殿裡面,也才十三人而已。
而且,早年羅天宗歷經多次大戰,築基修士方面也多有折損。
如蘇曉霖、卞真的戰死。
醫道聖手孫思芳的壽盡坐化。
慕容青漣遠去落雲等等。
沒想到,在自己多年閉關後,羅天宗內的築基修士數量,反而越來越多了。
而且,裡面有不少名字熟悉之輩。
羅塵認真看着名冊,下面的人也安靜的等待着。
驀的。
“戚義,你師弟呢?”
被叫到名字的那位中年男人,豁然站了起來。羅塵擺了擺手,“今日是閒聊,放輕鬆些,不用這麼正式。”
中年男人尷尬一笑,卻也如釋重負的坐了回去。
他開口道:“我師弟徐節已於十五年前壽盡坐化,境界止步煉氣九層,享年一百零八歲。”
聽見這消息,羅塵臉上流露出可惜之色。
戚義、徐節二人,乃是王淵當年從丹元門帶回來的兩個“戰利品”。
都是小有造詣的一階煉丹師。
對於這二人,羅塵沒有任何苛責,反而好生安排在了丹殿之中。
多年下來,二人也慢慢融入羅天宗,成爲了小有名氣的煉丹師。
沒想到,徐節竟然去世了。
見羅塵流露出可惜之色,戚義連忙說道:“會長不必自責,我那師弟雖不幸坐化。但生前日子,過得還算可以。”
羅塵一怔。
旁邊司馬惠娘傳音過來,略微解釋了下徐節的情況。
融入羅天宗後,憑藉煉丹師技藝,以及羅天宗的優厚待遇,徐節小日子着實過得不錯。
境界攀升到了煉氣九層,身上也頗爲富裕。
有感修行艱難,資質低劣,是以沒了築基之志,依靠豐厚身家,時常流連桃山風景……
桃山風景?
好吧!
羅塵搖了搖頭,這小日子確實過得不錯,聽說對方還花了筆大錢,享受過一次桃山築基女修的風情。
沒上築基境界,上過築基修士?
一百零八歲?
對於正常煉氣修士的百二十大限,少了十幾年,估計就是折騰在了這上面。
羅塵詢問了一下戚義在築基之後的需求,以及對煉丹術上的需求,之後勉勵了他幾句。
隨後,看向一個年輕男子。
“樓應是吧!”
那年輕男子慨然起身,正要行禮,卻想起了之前羅塵說的不必多禮的話,訕訕坐了回去。
“會長還記得小樓名字,是小樓的榮幸。”
在沒有正式對外宣稱羅天會去會改宗之前,內部修士還是習慣性的稱呼羅塵爲會長。
戚義如此,樓應也是如此。
羅塵也不在意這些東西。
笑着問了對方几句。
“外門這些年在你操持下,發展得着實不錯,爲內門提供了不少好苗子啊!”
“這是小樓應該做的。”
“我記得你是出自鬥戰殿吧?”
“嗯,以前我是蘇曉霖長老帶的。”
“曉霖啊……你感覺外門待得舒服,還是在鬥戰殿舒服?”
“舒服?不好說。外門事務多,不過比較安全。鬥戰殿事少,但經常參與戰鬥。如果真要讓我說的話,只要是爲宗門出力,在哪裡我都無所謂的。”
羅塵認真看了一眼樓應。
以前的青澀小夥子,在外門歷練多了,這話術倒是有模有樣。
誇了對方几句,羅塵又和其餘幾人聊了聊。
多年未見的冷淡氣氛,也慢慢變得熟絡起來。
最後,便話歸正題。
“結丹大典日期已定,三個月後。”
“屆時,來賓數量應該不會少,大家都要做好準備,務必不慢待任何一位貴客。”
“到時候,也是我羅天宗打出招牌的時候。”
“若千百年後,羅天宗依舊香火傳承,諸位便是與本座一起開山立派的先賢老祖。是以,此次大典,諸位定要維持好宗門築基的氣度,莫要墮了宗門名聲。”
在羅塵淡淡說完這番話後。
大殿內先是一靜,隨後衆人肅然起身。
“遵太上令!”
……
衆人漸漸離去,如今外部是多事之秋,羅天宗內部同樣也是忙得熱火朝天。
羅塵自然不會久留他們。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羅塵走到大殿門口,悠遠視線彷彿看向了山中忙碌無比影影綽綽的人影。
司馬惠娘和顧綵衣站在他背後,盈盈身姿,袖手而立。
倏而。
一聲輕嘆。
“悠悠八十載,從大河坊到天瀾仙城,道不盡千難萬險,終有此番基業啊!”
司馬惠娘和顧綵衣對視一眼,哪怕平常兩人不太對付,此刻也忍不住抿緊嘴脣,心中感慨頗多。
她們乃是羅塵最親近的枕邊人。
也是知曉羅塵隱秘最多的人。
這一路上,不只有丹塵子風光時的雲和月,也有火靈君鏖戰四方的塵和土。
初出大河坊的時候,整個羅天會上百號人加起來,也就羅塵一個築基真修。
但如今,上上下下足足有着二十五人之多!
老一輩的王淵、段鋒。
中途加入的楚魁、許還真、邢宗翰。
新生代的曲靈均、曾一龍、原小月、姚明月、樓應等等。
這些人,或是和羅塵互相扶持,或是被他提攜拔升,亦有現在仍在他呵護下茁壯成長的。
能以一己之力,白手起家做到現在。
放諸整個玉鼎域,乃至整個東荒修仙界,羅塵也是活着的傳奇。
尤其,他還結丹成功了!
無數感慨迸發時,二女眼中更多的卻是自豪之色。
爲羅塵而自豪!
爲他而驕傲!
因爲,他是自己的男人!
忽而,羅塵轉過身來。
雙目灼灼的看着二女。
“我們結成道侶吧!”
二女一怔,有些措不及防。
顧綵衣下意識脫口而出,“好啊!”
司馬惠娘本也想答應,但頓了頓,卻問道:“我們現在不已經是道侶了嗎?”
羅塵溫柔的牽住她的手。
“那只是事實上的,但我卻還差了你們一個正大光明的名義。”
這並非羅塵突發奇想。
而是一直以來,都有所考慮的事情。
二女跟着他,雖受到他頗多照拂,但也爲羅塵付出衆多。
不管是司馬惠娘以女子之身,不顧他人非議,一力支撐起羅天會。
還是顧綵衣努力經營丹霞殿生意,爲羅天會開闢多處商路。
都可見她們的用心。
尤其是在自己遠去青丹谷、消失積雷山戰場,以及清修閉關這些年,她們更是不惜拖累修行進度,也把羅天會經營得紅紅火火。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尤其,還是兩位同樣出色的女子!
她們並不是單純依靠男人的依附品,也在努力的發光發熱。
自己能走到如今地步,二女功不可沒。
羅塵一手牽着司馬惠娘,一手攬過顧綵衣,看着青山之外的霞光萬道。
“我已經想好了。”
“結丹大典上,萬衆矚目下,我們三人正式結爲道侶。”
“屆時,羅天會也順理成章的改爲香火傳承的羅天宗。”
“三喜臨門,何樂而不爲?”
顧綵衣眼中綻放驚喜光芒,彷彿已經想象到了那個畫面。
雙手緊緊挽着羅塵的腰,彷彿那個畫面會稍縱即逝,只是鏡花水月。
司馬惠娘張了張嘴,最後輕嘆一聲,靠進了羅塵懷中。
這一次,她不再猶豫遲疑,也不推託拒絕。
只是輕輕地說了句。
“妾身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