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塵看得很清楚,待在殿外的那些築基真修的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徽章標誌。
要麼是家族徽章,要麼是宗門標誌。
雖然萬仙會中,亦有三位元嬰真人是自帶勢力的,可那三方的勢力徽章皆不是眼下這些。
吳若甫在一旁小心解釋道:“這些人,應該是神元城中的天驕,通過桑老的關係,來三洋防線歷練。”
“天驕?”
羅塵眉頭一挑。
銳利的目光一掃而過。
果不其然,這羣築基修士大多相貌年輕,年紀大一些的也不過中年模樣。
即便修士可用靈氣浸潤在日常修行中美容養顏,但這是耗費靈力之舉,有志長生之輩都不會如此作爲。
若一整個羣體都是如此,那隻能說明他們本身都很年輕。
吳若甫點了點頭,“是的,當今正魔大戰越發混亂,一些被迫參戰的勢力以防全軍覆沒,都會將宗門中的一些好苗子送到中立勢力中。”
“畢竟雞蛋不能放到同一個籃子裡面,而神元城乃是天元商盟的大本營,背後有中州天元道宗的背景,實乃當今北海最安全的所在。”
“這些年來,神元城中資質優異的年輕修士越來越多。一開始晚輩見着那般多和我同境界,卻年輕數十上百歲的存在,心中還頗有些慚愧,但見多了也就麻木了。”
說到後面,他已是帶了幾分感慨的語氣。
不過,卻沒得到羅塵的迴應。
蓋因爲羅塵的視線,着落在了一人之上。
王安,琅琊山築基弟子。
他當初從東南那邊趕到巨鯨港,坐的就是琅琊山的船隊,同時也是王安帶他上的船。
卻沒想到,他居然也跑到三洋防線這邊來了。
此人年歲不大,當初不過三十幾歲,哪怕是現在頂多也就四十出頭。
不過其境界,赫然已經晉升到了築基中期!
只能說,不愧是琅琊山精挑細選出來的天資優異之輩,在不被凡塵俗世打擾的情況下,修煉進度一日千里。
只不過……
“依稀記得琅琊山的長輩是叮囑他們在神元城好生修行,作爲宗門有生力量,靜待正魔大戰結束。現在不好好待在神元城,卻跑來三洋防線進行所謂歷練,也不知是自忖手段厲害,還是不知死活。”
羅塵內心嘀咕了兩句,便毫不猶豫進入了屈洋大殿中。
身後,是一道道目光跟隨。
待他進去後,有些微議論聲如蚊蠅般響起。
大抵是在聊羅塵就是屈洋島三位鎮守金丹之一,言語中不敢有絲毫不敬。
而人羣中,一襲白衣的王安疑惑的看着羅塵背影,天生靈覺敏銳的他,不知怎的察覺到了一絲熟悉之感。
就好像,見到了故人一樣?
可萬仙會內,又怎會有自己的故人?
“王師弟,你怎麼了?”
有琅琊山的師兄拍了下他肩膀。
王安沒作聲。
師兄笑道:“莫擔心,屈洋這邊屬於第二防線,並不危險。”
王安回過神來,疑惑道:“不是說要去第一防線流洋海域那邊獵殺妖獸嗎?那邊可是聽說一直不太安寧來着。”
師兄聳了聳肩,“安寧的話,我等還如何歷練?這些年一味苦修,修爲大進,可只有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才屬於我們的實力,閉門造車是萬萬要不得。那等凶地,方能磨礪我等手段!”
說到這裡,他眨了眨眼睛。
“師弟,你也不想宗門花大代價培養出來的我們,是一羣花架子吧!”
跟妖獸戰鬥,既可磨礪鬥法手段,又不用擔心人族修士的詭詐機心。
換個話說,那就是既能安全提升鬥法經驗,還不需要面對過分的危險。
這也是北海修仙界,宗門家族子弟境界小有成就後,一向的傳統。
只不過,以前是成羣結隊去外海捕殺妖獸,現在換成了來萬仙會這邊而已。
王安心中還是有些不太平靜,也不知是因爲之前羅塵的背影,還是他本身內心深處的不安。
“琅琊山那邊的命令不是這樣的,我們以後又該如何交待?”
見師弟如此嘮叨,師兄也有些厭煩了。
“我們花重金走了桑老這條渠道,他自然也會在關鍵時刻護持我們一二。何況,此番來三洋防線的,又不是隻有我們琅琊山修士,還有其他人,你見他們擔心了嗎?”
王安張了張嘴,視線所過之處,大多目光期待,臉泛激動紅潤。
每個人,都是躍躍欲試啊!
……
殿中。
女聲帶着薄怒的口吻,輕輕迴盪四周。
“這些人,不是我萬仙會修士,豈能輕易帶進屈洋島這塊中樞之地。桑九公,我需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廬山君何必動怒,以往又不是沒有其他勢力的修士在三洋防線活動。”
“那時候是戰時狀態,外來修士屬於各方馳援,又豈能和現在相提並論!何況,三大防線的中樞之地,一向禁止其他勢力的修士涉足,桑九公你比我還先進萬仙會,不會不知道吧!”
“廬山君,你當真要較真?”
“我乃此地十年之主,屈洋島稍微出點差池,你們關係不大,我卻要擔主責,你說我安能不較真?”
當羅塵進入大殿的時候,聽見的就是這些爭吵之聲。
他沒想到,只不過是一羣外來修士,會惹得兩位金丹修士大動肝火。
同時,他也從二人對話中,隱約察覺到這桑九公應該是借職務之便,撈了點油水。
那些從四面八方跑到神元城避難的各宗年輕天驕,或許境界不會太高,但必定身家殷實。
桑九公估計從中賺了波大的。
不然,也犯不着跟金丹五層的廬山君這般頂牛。
眼見二人氣氛降至冰點,桑九公面色鐵青無比,他忽的看向羅塵。
鐵青臉色上,硬是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來。
“這位,應該就是澎湖之主青陽子吧,老夫桑九公這廂有禮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
羅塵執禮回聲:“正是在下,桑道友多禮了。”
倒是一旁的廬山君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
青陽子她是早就知道名頭的,萬仙會中小有名氣的鑄器師,五年前租下了八百里澎湖,一度惹起了不少話題。
外人對他的認知是身家殷實,境界高深,更隱隱和傳聞中的青陽魔君身份重合。
這也是爲什麼她見到對方的時候,主動提出做傳音符生意的原因。
她甚至還想和對方打好交道之後,多做一些符篆生意來着。
但能讓桑九公這般禮貌,就有點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桑九公境界雖不怎麼高,只有金丹四層,但年歲頗大,戰鬥經驗豐富無比,在萬仙會內也是一號人物。
一般見着其他金丹修士,多半倚老賣老。
在這青陽子面前,竟然如此“卑微”?
桑九公微微一笑,“何來多禮一說,道友在澎湖之上,讓皇甫嵩知難而退。這般能爲,再多的禮,也是應該的。”
讓皇甫嵩知難而退?
這又是什麼事情?
廬山君微微皺眉,她大抵知曉,自己提前赴任,估計錯過了伏龍山脈那邊什麼新聞。
倒是皇甫嵩……這可是一位金丹七層的大修士啊!
青陽子居然能讓對方知難而退?
眼見二人越聊越歡,廬山君輕咳了兩聲,待二人停止交流後,她冷聲開口:
“還是先聊一聊怎麼處理桑九公帶來的這批修士吧!他們成分複雜,多是出自其他元嬰勢力,若是一直放在屈洋島上,終究是個隱患。”
桑九公滿是皺紋的臉,此刻擠在一起。
“人,我帶過來了,就不可能讓他們灰溜溜的回去。”
“伱!”
桑九公轉頭看向羅塵,“青陽子,你是個明白人,不妨點評一二孰是孰非。”
羅塵無奈,這怎麼點評?
說啥都會得罪一方,他又不是傻子。
想了想,羅塵平靜道:“此事,說到底只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問題而已。孰是孰非並不重要,解決問題才最重要。以我之見,賦予他們臨時萬仙會散修的身份即可。”
“這……未有先例!”廬山君略微遲疑,還是否決了羅塵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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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塵笑了笑,“就是普通萬仙會散修身份,他們自己也可申請的,又不是我等在獵妖司註冊的星級獵妖人身份。另外,他們的目的其實是去第一防線那邊獵殺妖獸磨礪自己。早點敦促他們去第一防線那邊不就好了嗎?”
這是建議她把麻煩甩出去了。
廬山君秀眉微蹙,思考着這個建議。
見她有所鬆懈,桑九公趁熱打鐵,“青陽子說得極是,尤其聽說現在第一防線妖獸越來越多,那邊也人手吃緊了。有這批築基真修加入,也可緩解我萬仙會壓力。如此兩全其美的事情,廬山君你何不考慮一二?”
廬山君思考半晌,最終緩緩點頭。
“三天!”
“最多三天,他們必須離開屈洋島。”
“桑老,希望你不要讓貧道難做。”
呼……
桑九公鬆了口氣,先是做下保證,隨後對羅塵道了謝,便先離開了大殿。
在他走後,廬山君清晰可聞的嘆了口氣。
“這桑九公汲汲營營,終日奔波萬仙會和神元城之間,哪有我輩修士閒雲野鶴之風。”
羅塵輕笑,“閒雲野鶴如我們,不也被任務束縛,要在這屈洋島上枯坐數年?”
“不一樣的。”
廬山君搖了搖頭,“桑九公此人年歲大了,境界突破無望,他是想在坐化前留下傳承。又擔心自己建立的勢力被人覬覦,是以多方奔走,交好人脈。” “這樣嗎……”
羅塵若有所思。
來了萬仙會短短几年,就見識了三個想要建立勢力的散修。
但每一個,目的皆不相同。
一個是張甲第夫婦,建立家族勢力,是爲了孩子張敬青保駕護航。
一個是皇甫嵩,欲要重建大周皇朝,只不過在事業起步階段,就踢到了羅塵這塊鐵板。
而桑九公,這般鑽營,本以爲是貪財慕利,卻沒想到是想留下自己的傳承,好讓後繼有人。
這般看來,芸芸散修其實並沒有多少人想一輩子當個漂泊四方的散修啊!
倒是眼前這位女冠,是貨真價實的散修,孑然一身,沒有任何隨從附庸。
“既已見過桑九公,此間便再無他事,青陽子你自便吧!”
“嗯。”
羅塵嗯了一聲,將要離去之時,忽然想起一事。
“剛纔桑九公所言,第一防線那邊戰事吃緊,這又是個什麼情況?”
廬山君苦笑一聲,“還能什麼情況,無非就是北極夜摩之天那邊的封印又鬆動了唄!”
羅塵臉色瞬變!
他可是記得,傳聞中北極夜摩之天內,封印了上億妖族,其中不乏元嬰期的四階妖皇,甚至聽說還有化神期的五階古妖在裡面。
這要是全都衝出來了……那他真要考慮,是不是提桶跑路了。
見狀,廬山君連忙出聲寬慰。
“莫擔心,這種情況每隔十年就有一次,即便有強大妖獸跑出來,也只不過是一些厲害的三階妖獸而已。四階和五階的,現在還出不來。”
“現在?”羅塵忍不住憂慮道:“那以後呢?萬仙會臥榻之側,豈容他妖安睡。萬一北極夜摩之天封印全數被破,化神古妖跑出來,你我豈不是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任妖宰割?”
廬山君卻是搖了搖頭,“這個也不用擔心,那邊的封印大陣乃是元魔宗煉魂一脈的老祖臨死前親自佈置,結合了天時地利,以及元魔宗萬載底蘊,又豈是那般好破的。尤其,在百多年前,滄海盟的厲大能親赴夜摩之天外,又親自佈置了一套大陣,雙重保障之下,至少千年無虞,而千年後,你我要麼成就元嬰真人之境,山海界任由我等縱橫。要麼就是化作一抔黃土,哪管他洪水滔天。”
羅塵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苦笑一聲。
似乎,還真是這樣。
他也聽說過,滄海盟那位化神大能,乃是陣道成神,一身陣道造詣驚天動地。
隨手傳下的連島結陣之法,就讓北海無數仙島免卻了海中妖獸襲擊之憂。
若他去了元魔宗遺址之外,親自佈置封印陣法,哪怕同階化神古妖,估計也很難突破封印。
之所以現在時不時有四階以下的低階妖獸時不時突破封印,估計也是兩位大能故意爲之。
那等封印大陣,境界越高,神魂越強者,受到束縛也就越大。
反而是境界越低的妖獸,受到的束縛越小。
這點道理,還是羅塵這些年鑽研陣法,小有所得後,揣測而來。
北極夜摩之天的封印大陣就像一張巨大的漁網,小魚可從網眼逃出,大魚卻百般掙扎而不得出。
當然,具體情況如何,羅塵也不得而知。
反正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
君不見萬仙會數位元嬰真人,都一點不慌嗎?
辭別廬山君後,羅塵並沒有直接回洞府,而是先去了一趟海邊。
當着一衆巡邏修士的敬畏目光,放出了黑王。
“此乃我之靈寵,已經知會過廬山君和桑老,爾等以後見了也莫驚慌。”
眼見着黑王在空中張牙舞爪,兇相畢露。
羅塵不得不補了一句。
“莫怕,他不咬人。”
黑王氣勢一滯,隨後灰溜溜的扎入了汪洋大海中。
不管是混元鼎空間,還是八百里澎湖,都不如這無邊無際的蔚藍大海,來得舒暢啊!
“別玩太過了,記得時間,回來幫我盯着爐火。”
羅塵囑託了一聲,便當着一衆低階修士敬畏目光回了山中洞府。
而三日後。
桑九公親自帶隊,將那一批註冊了臨時萬仙會散修身份的天驕們,帶上了第一防線。
對此,羅塵沒有再發表什麼意見。
他只是專心沉進了鑄器和習術的日常生活中。
……
半年後。
洞府外,體型縮小了的黑王,操控着一黑一白兩把飛刀,有一搭沒一搭的劈着堅硬的木材。
羅塵估算出錯了。
他沒想到自己的鑄器術,進步飛快,短短半年就把帶來的耗材給揮霍一空。
這也跟他長期沉浸在斬龍術的修行有關,導致無法及時補充枯榮真火,必須用靈木保持爐火旺盛。
是以,後面的木材,都是屈洋島的後勤部隊,從各方爲他收集而來。
這些都是原木,沒有提前處理過。
羅塵到手後,乾脆就交給了黑王來處理。
只不過,若是讓錢廷在此,看見他以前持之縱橫冷光島的兩把飛刀,被一孽畜拿來劈柴,只怕死了也得氣活過來。
兩把飛刀,在那養龍盆的蘊養下,早已都達到中品法寶層次。
一者名陰戮,一者名陽絕,聽之便煞氣縱橫。
羅塵賜給黑王后,順便還教了人族的祭煉之法,對方日夜祭煉,多年下來,倒是操控得有模有樣,虎虎生風。
啪嗒!
木柴掉在地上,黑王卻管也沒管,收起兩把飛刀,就鑽進了洞府內。
“主人,你醒啦!”
石牀上,羅塵緩緩睜開眼。
只一眼,黑王便通體生寒。
彷彿在那一瞬間,有一把寒光凌冽的長刀,斬向了他的神魂一般。
見着他的反應,羅塵心中滿意無比。
半年時光,那個小旗子中的魂粹,已經徹底消耗光了。
而他也終於熟練掌握了神魂施展斬龍術的手法。
從最初讓吳若甫驚懼,到此刻連三階中期的黑王都遍體生寒,可見他對此術的掌握已經達到極致。
真實的情況則是,識海之內,斬龍術一出,不容外物。識海之外,身體一丈方圓,可斬他人神識。
但也就一丈距離了。
再遠,就鞭長莫及了。
可即便如此,也讓羅塵見識到了四階法術的厲害之處。
“我一共掌握了兩門四階法術,斬龍術毋庸多言,小成便能清除異種法力,大成更可斬去神魂侵染。而那元丹術,更是讓我法力憑空暴漲一倍,且潛力無窮。”
“也不知其他四階法術,有何奇妙之處?”
法術一道,羅塵的天賦是毋庸置疑的!
但這些年來,各種三階法術基本上都已經修行到大圓滿,可四階法術卻寥寥無幾。
主要原因,還是在於這等高階法術,市面上已經基本沒有流通的,都是元嬰上宗的不傳之秘。
哪怕羅塵有系統在手,可以強行入門,卻也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就連獵妖司那邊,這上百年來,也僅僅拿出過一門四階法術供散修兌換,且一旦兌換了,就不會再讓他人再次兌換。
“可惜了啊!”
羅塵感慨了一聲,起身來到了混元鼎面前。
“這些日子,可有按時添加柴火?”
黑王趴在他腳下,恭敬的說道:“從無懈怠,火勢也一直保持着旺盛。”
羅塵嗯了一聲,隨後雙手掐訣,一股菁純無比的青焰從他口中吐出。
有了這道青焰的加入,混元鼎越發通紅,其內隱隱有叮咚聲傳出。
半年時間已過,這幽藍玄甲成與不成,也總該有個結果了。
隨着法力不斷消耗,混元鼎內的異響也越來越大,乍一聽去,彷彿有汪洋在裡面興風作浪一般。
羅塵神色平靜,眼中帶着一絲期待。
窺準某個時機,忽而一掌拍在了鼎身上。
鐺!
“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一聲厲喝,鼎口上空的封禁氣罩頓時破碎,一股濃烈的水汽撲面而來。
氤氳水汽中,一件幽深蔚藍的甲冑虛影,若隱若現。
見狀,羅塵輕咦出聲。
“咦,竟然成功了?”
探手一招,虛影渙散,一件巴掌大的輕薄甲片落在了他手上。
毋庸置疑,這便是被他命名爲幽藍玄甲的水系下品防禦法寶!
但是看着此物,羅塵的濃眉卻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爲何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