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鎮。
金福正在後廚忙着準備晚上所需的食材。
自從黑雲子被剿滅之後,秀水鎮及其周邊便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曾經逃走的富戶們也都回來了。
小鎮重新變得繁華起來。
連帶着這個小飯鋪也開始變得忙碌。
可即便如此,所得的收入依然只夠金福勉強度日而已。
想到這,剛剛揉好一大缸面,正在醒面的金福不由嘆了口氣。
每到閒暇之時,金福都會想起自己這個名字的由來。
他爹當初絞盡腦汁給他取的這個名字,可謂寄託了無限的希望。
再加上他們家這個姓,更顯的福氣滿滿。
可與之相反的是,他們祖輩三代都活得極爲困苦。
他爺爺一輩子辛勞,最終連頓飽飯都沒吃上,他父親爲了開這家小飯鋪更是積勞成疾,早早的便撒手人寰。
如今到了他這一輩,雖然餓不到肚子了,但想靠着這家小飯鋪便出人頭地娶妻生子,那註定是一個奢望。
自怨自艾了片刻之後,金福起身準備切面,爲晚上的麪條提前做準備。
就在這時,門簾掀開,一股冷風透了進來。
然後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邋里邋遢的中年漢子。
只見他身上的棉襖都開花了,胸前的油漬更是厚的能夠反光,那模樣簡直比個叫花子都悽慘。
一見到這個漢子,金福也不禁有些無可奈何。
“老楊頭,你怎麼又來了?”
漢子沒有應聲,而是從懷裡摸索了好半天,最終才掏出一粒沾滿污漬的銀沙子。
“來一壺玻璃碎。”
玻璃碎是一種酒的名字,因其酒質太過濁烈,喝的時候就彷彿嚥下了一口碎玻璃一樣拉嗓子,故此而得名。
這也是小飯鋪售賣的最便宜的一種酒。
而這個漢子也正是之前那位老楊頭。
當初他來小飯鋪可不是現在這副恓惶的樣子,而是每頓必點四個菜,再要一壺蓮花白,然後坐下來慢慢喝。
可如今卻混得連碎玻璃這種酒都不敢多買了。
看到這一幕,金福心中不由暗歎。
自從黑雲子被蒼龍寺的大俠剿滅之後,跟老楊頭婆娘交好的那個男人就再沒來過。
長此以往,老楊頭的婆娘受不了清苦,於是跟着人跑了。
丟下老楊頭自己一個人在家渾渾噩噩,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老楊頭,快別喝了,有那錢買件棉襖吧,雖然現在過完年了,但離着開春還早着呢,再這麼混下去,你不得凍死啊。”金福好心勸阻道。
可老楊頭根本沒聽進去,而是往前伸着手,一臉漠然的說道。
“玻璃碎。”
這時小飯鋪裡幾個常喝酒的閒漢見狀不禁鬨笑起來。
“小金子,你就別費心了,人家老楊頭還得喝醉之後見他婆娘呢。”
“老楊頭,你這錢從哪來的,聽說你連家裡的屋瓦都賣了,這要下場雪,你小子都不用出去看雪了。”
在這些戲謔嘲弄的言語中,老楊頭神情麻木,彷彿沒聽到。
見此情景,金福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接過這粒銀沙,然後去旁邊的酒甕打了滿滿一壺玻璃碎。
“喏,再送你一個鹹鴨蛋,不然空着肚子喝這種烈酒可容易出事。”金福說道。
老楊頭也不說謝謝,接過酒壺便先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大口,而後才搖搖晃晃的往外走去。
“哎,你去哪?就在這喝吧。”金福實在有些放心不下,繞出酒櫃正要阻攔。
正在這時,門簾被再次掀開,然後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掌櫃的,來碗麪。”
聲音清越。
金福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可等擡頭一看,不由愣住了。
不只是他,本來正笑嘻嘻嘲弄老楊頭的這些閒漢們,在見到來人之後也都齊齊噤聲,再不敢多話。
來者是一名長身玉立的年輕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歲年紀,衣着並不說有多奢華,但很是乾淨整潔。
面容俊秀,尤其一雙眸子,好似星辰一般熠熠生輝。
這等丰神俊朗的人物,他們這些小鎮上的人哪裡見過,自然都有些驚疑不定。
這莫非是哪家豪族的貴公子出來遊玩了?
還是金福反應的比較快,趕忙答應一聲。
“好嘞,客官請坐。”
說着他十分殷勤的又擦了擦桌椅。
趙崖坐了下來,目光從飯鋪這些人的臉上一掃而過。
嗯,基本沒什麼變化,還是上次自己假扮遊方郎中時的那些人。
除了這個老楊頭。
對於這個婆娘被人睡,自己卻躲到小飯鋪喝酒的人,趙崖可謂印象深刻。
沒想到幾日不見,居然落魄成了這個模樣。
不過想來倒也正常,畢竟他婆娘的情夫,也就是黑雲子的那個手下已經被自己給殺了。
對於老楊頭這種人,趙崖談不上厭惡,但也絕說不上喜歡,所以目光只是一掃而過。
可對趙崖來說漫不經心的一瞥,對老楊頭這種人而言卻是渾身巨震,險些栽倒在地。
然後他便忙不迭的跑出了小飯鋪。
不僅是他,其他的這些閒漢們也都感受到了強烈的壓力,於是便都溜走了。
很快,小飯鋪就剩下了趙崖和這個金福。
當金福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肉絲麪走上來,不禁也有些驚訝。
要知道這些閒漢買一杯酒能在小飯鋪待上整整一天,爲的就是蹭一下這裡的熱氣,否則回家還得生火,那多廢柴啊。
怎麼今天走的這麼早?
金福還有些懵逼。
趙崖卻已端起碗來唏哩呼嚕的吃了起來。
說實話,面的味道其實並不能算好。
畢竟小飯鋪也買不到什麼好的食材,無非就是能飽腹而已。
但趙崖還是一點都沒浪費的將整整一碗麪都給吃了個精光。
吃完之後,他放下筷子,衝着金福微微一笑。
“小掌櫃,你今年多大?”
金福有些不明所以,總覺得這個年輕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怪異。
就彷彿長輩在審視晚輩一樣。
“剛滿十八。”金福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趙崖點點頭,“很好。”
“嗯?好什麼?”金福有些沒明白。
“我是說你這個年紀很好,想當年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朝氣蓬勃。”趙崖說道。 如果不是被趙崖的氣勢所懾,金福真的很想罵人。
自己也不過二十左右歲,怎麼說起話來這麼老氣橫秋呢?
可此時金福只能陪着笑臉,不敢說旁的。
趙崖見狀心中暗笑,最終決定還是不逗他了。
“小掌櫃這般年輕便準備守着這個小飯鋪終老嗎?”
шωш¤ т tκa n¤ ¢ O
“那不然能怎麼辦呢?”金福苦笑道。
“我一沒本事,二沒背景,除了家裡留下來的這個小飯鋪,還能做什麼?”
“那如果說我這裡有一條路,小掌櫃可願意走嗎?”
“什麼路?”金福立即問道,但隨即又補充了一句。
“先說好,爲非作歹的事我可不做。”
趙崖一笑,“放心吧,你要是爲非作歹的人我還不要你呢。”
“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片刻之後,金福雙眸圓睜,雙手都在微微顫抖着。
因爲他知道,自己此刻面臨的,可能是關乎自己一生命運的重大抉擇。
“所以你是願意還是……。”
“我願意!”金福斬釘截鐵的說道,隨即撲通一下便跪了下去。
“你可要想清楚,加入蒼龍寺之後便再也不能退出,並且要受寺規約束,若有違反必將嚴懲。”趙崖說道。
“弟子想清楚了,若真違反寺規的話,受到任何懲罰都毫無怨言。”
“好,那從現在開始你便是蒼龍寺的外門弟子了。”趙崖隨即便做出了決定。
金福激動的渾身都在顫抖。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就此翻篇。
雖然前面的道路依然很是艱難,但總比在一個小飯鋪裡孤獨終老來的好。
“起來吧,然後收拾一下你的東西,自行去往蒼龍寺山下的外門報道,到了那後就說是我介紹來的,自有人招呼你。”
“那師父……。”
“不要喊我師父,我是你的大師兄,明白了嗎?”趙崖糾正道。
“是,大師兄,您這是要去哪呢?”金福問道。
“自然是去下一個地方招收弟子了,你不必多問,快點收拾離去便是。”
這也是對金福的一個考驗,如果他連這點家當都捨不得的話,那以後在武道上的成就註定有限。
“明白。”金福起身立即去忙碌了。
趙崖也沒停留,轉身出了小飯鋪。
看着遠處那些富戶的家,趙崖突然想起當初自己做黑雲子那個師門任務時,上面可是寫的明白。
事成之後不僅有師門的貢獻獎勵,還有這些商戶共同籌措起來的一筆賞金。
可一直到現在趙崖也沒收到這筆錢。
如果是其他人,趙崖估計就要懷疑是不是被其給貪墨了。
但負責師門任務的是申雲深,此人除了好杯中之物外,對錢財根本就不看重。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些富戶們出爾反爾,根本就沒掏這筆錢。
或許他們認爲蒼龍寺這麼大的產業,估計根本就看不上這點銀子,反正黑雲子人都已經伏法了,自己不出錢也沒事。
可趙崖卻不這麼想。
蒼龍寺要想真正的浴火重生,最重要的就是改變這種含糊不清的態度。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唯有這樣才能讓蒼龍寺真正的令人敬畏。
所以趙崖決定在去南甸鎮之前,先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片刻之後,秀水鎮最大的一家富戶之中,家主孫程正跟自己的幾房姨太太一起吃飯。
吃的是火鍋。
吃着吃着,孫程來了興致,讓自己新納的這房姨太太唱個小曲助助興。
外面天寒地凍,屋裡溫暖如春,孫程一邊吃着火鍋一邊聽着歌,心裡別提多痛快了。
可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餐廳之中。
“媽呀鬧鬼啦!”
有姨太太當場便被嚇暈過去,還是這個孫程走南闖北,膽子比較大,但也知道來者絕非一般人,因此強撐着問道。
“你……你是什麼人?”
趙崖沒有廢話,“孫老爺,黑雲子被剿滅了,你的商隊又能重新活動,光是年前這段時間就獲利頗豐吧。”
孫程被說的無言以對,“你……你……。”
“我是蒼龍寺的人,當初你們跑到蒼龍寺求助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想必你最清楚吧,現在黑雲子被我們剿滅了,但答應我們的那筆錢呢?”趙崖淡淡道。
孫程一聽冷汗就下來了。
當初黑雲子被剿滅之後,其餘幾家商戶可是說過要給付賞金的,結果被孫程給攔住了。
他覺得蒼龍寺應該不會計較這種小事,有那錢自己留下來多納幾房姨太太多好。
結果沒想到就被人給找上門來了。
他啞口無言,最終只能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給忘了,實在抱歉,我現在就讓人去給您取。”
“之前約定好的數目可不行了,現在得拿兩倍。”趙崖說道。
孫程一咬牙,“好,兩倍就兩倍,不過沒給錢的可不只我一家,其他幾家您也得去看看吧。”
“那是自然。”
孫程這個時候可不敢有絲毫怠慢,命人取來錢後親自遞給了趙崖。
趙崖接在手中,打開一看,裡面是厚厚一沓金葉子,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那就不打擾孫老爺的雅興了,走了。”
話落,趙崖一個閃身便消失在了餐廳之中。
孫程嚇得渾身一哆嗦,暗自慶幸自己剛纔沒有財迷心竅,不然現在火鍋裡煮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腦袋了。
“老……老爺,還吃嗎?”有姨太太顫顫巍巍的問道。
“吃吃吃,還吃個屁啊,從今天開始,全家都給我吃一個月的素。”孫程痛心道。
與此同時,趙崖很是乾脆利落的將秀水鎮所有富戶的家都轉了一遍。
還真有那頭鐵不想給錢的,但在趙崖稍施懲戒的情況下,雙方還是很快便達成了愉快的共識。
等趙崖懷揣着滿滿一包金葉子離開秀水鎮,去往南甸鎮的時候。
蒼龍寺的夏繼業,此刻正在後山一處隱秘的角落之中會見一個人。
“這些就是此次目標的具體情況,裡面還有他的畫像。”夏繼業丟過去了一個包裹。
對面是一名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屬於丟進人羣之中就找不到的那種。
他接過包裹,打開一看,然後便嗤笑了一聲。
“五境?夏長老什麼時候有這種檔次的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