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澹臺大人!”
姜離沒有推辭,接過澹臺芷蘭手中的萬獸煞鎧,直接穿戴在身上。
在九州世人眼中,他體魄被廢,沒有任何自保的手段,若是推辭,反倒會令人心中生疑。
萬獸煞鎧穿戴在身上,姜離能夠清晰感應到煞鎧內部存在着很多的紋路通道與一座座不住運轉的陣心。
陣心之內,放置着一些閃爍不同顏色光華的純淨石塊,其中充滿濃郁的元炁氣息,古人稱這種石塊爲元石。
中古時代以後,大道規則壓制,天地產生了諸多變化,很多通往九州的元炁通道都被封堵,致使九州世界內的元炁含量越來越少。
元石也不在地脈之中產生,大周朝廷現今擁有的元石,也數量有限,且不可再生。
澹臺芷蘭能夠將這副萬獸煞鎧取出,借予姜離使用,已然是很有誠意的了。
不過姜離也知道,其中未必沒有欽天監地聽天視法陣還需要繼續修復的原因。
若他隕落在這裡,地聽天視法陣想要在短期內修復,怕是很沒有可能了。
姜離隨澹臺芷蘭走出盤帝行輦,一路上步伐矯健有力,身形運轉間,有一種使用不完的力量。
巨擎境武夫身着此鎧,都可以進入神塔世界一層行走,而不必擔心被戊土之力生生碾碎的下場。
“萬獸煞鎧的確不凡,但品階至多也只是一件神兵級別的鎧甲,遠遠不及萬骷元鎧,倒是與拓跋部的修羅天荒鎧相差無多!”
姜離上一次進入荒古神塔時,曾在金庚世界以一件破碎的元炁戰鎧和萬骷血鎧爲基礎,用金庚世界的金髓流源修復,誕生了一副嶄新的元炁鎧甲,品階達到蓋世級別。
可以與姜時戎的玄骨角鎧媲美。
但此鎧曾在荒塔世界內出現,姜離穿戴此鎧與姜時戎大戰三層神塔世界,不少人都親眼見過。
因此離開荒古神塔後,姜離就將此鎧收藏起來,一直都沒有機會穿戴使用。
至於拓跋部的修羅天荒鎧,也是九州世界赫赫有名的一副神鎧。
穿戴在身,兇威滔天,百折不摧,戰力亦可翻倍,配合秘法荒天怒,更能爆發出強大力量。
姜離離開安莽城前,已將此鎧與大周皇族的秘法荒天怒贈,一同贈與姜玄信使用。
以他現在的實力境界,普通神兵級別的甲冑兵刃,早已沒有太多用處了。
行輦外,天闊海瀾,萬里無雲。
十六頭九幽炎雀降落在九州南海邊緣的一座島嶼上,姜離走下行輦,發現這裡其實是一座戒備森嚴、旌旗飄飄的行營。
不遠處的海面上,可以見到大大小小的兵艦船隻百餘艘。
其中幾艘船艦高數十米、長百餘丈,如同一座座可以移動的小山,船艦兩側載着成排的神威火炮,有刺鼻炙熱的硫黃氣息揮散出來。
姜時戎帶領一衆大周強者早已離開行輦,正與一名身披紫金炎雀重鎧的年輕將領交談着什麼。
見到姜離與澹臺芷蘭走出,年輕將領身後,一道深邃犀利的目光,就猛地向他射來。
姜離有所察覺,循着目光回望過去,卻是一名精神抖擻、發須半白的老者。
姜離認得此人,是大週二皇子司馬殷身邊的幕僚,榮士淵。
大周北伐時,此人奉二皇子之命,率領部分南海精銳軍士,入莽州作戰,更曾對被莽王驅逐追殺的前魏遺族大動心思。
與很多大周權臣的心腹,一同前往安莽城,向姜離追要被俘的前魏遺族,甚至暗中寫信誣告姜離私自豢養九幽炎雀,謀圖不軌。
好在姜離問心無愧,炎夕瑤又是大周炎雀之祖的同胞妹妹,這纔將榮士淵等人壓制了下去。
不過也因此令二皇子失去了趁機收攏前魏遺族及其所積累財富的機會。
榮士淵付出很重的代價,狼狽離開安莽城,心中對姜離怨恨極深。
此時見到體魄被廢的姜離出現在南海,頗爲不善的目光,立時如箭般的射了出去,幾乎沒有絲毫的掩飾。
若姜離依然是那位坐鎮安莽城、實力強大、潛力無盡的大周戰神。
榮士淵就算有再大的膽子和怨氣,也不敢如此無禮的直接以目光狠瞪。
尤其是在衆目睽睽之下。
只可惜,現在的姜離,雖然地位依舊超然,卻失去了一切繼續前行的可能。
體魄被廢,就算他胸有丘壑,計謀無雙,也只能做一個幕後僚臣。
九州世界,唯強至尊。
沒有超然實力,智謀再強,也只是附庸。
在場衆人,幾乎都是大周朝實力境界最爲頂尖的一批強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感知敏銳無比,幾乎都在第一瞬間,察覺到了榮士淵的出格舉動。
不少人的眉頭都忍不住輕輕皺起,心中閃過一些不滿。
雖然他們與姜離之間,並無多少關係,也不想與這位前途暗淡的安莽王發生任何多餘的接觸。
可姜離畢竟是景皇義子,親自冊封的大周親王,代表的是大周的威嚴。
一個小小幕僚敢當衆輕蔑大周親王,無視的不只是姜離的身份地位,更是對景皇的不敬。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他們這些大周權臣、將領的輕視。
只是……
鎮武侯姜時戎與二皇子司馬殷都未出言發聲,他們官階身份略低,自然不便表態。
“二皇子,小侯冒昧,敢問你身後之人是誰?如此衆目之下,此人眼神怪異,目光直視安莽王如此不敬,是在藐視我大周皇威麼!”
然而一道洪亮剛硬的聲音,卻突然從人羣中響起。
在場衆人聞聲一驚,齊齊望去,就見千軍候柳洪烈面帶怒氣,大步走出。
“千軍候怕是誤會了,我這幕僚姓榮,爲人謹小慎微,豈會對安莽王無禮!”
身披炎雀重鎧的年輕將領微微側身,與景皇有七八分相像的英朗臉龐上,浮現出一抹親和謙遜的微笑,和聲解釋道:“我想應是他見識淺薄,沒有見過如此場面,又被安莽王的神姿所震懾,方纔露出些許膽戰的表情。”
“如此最好,或是小侯真的看錯了!”
柳洪烈點了點頭,目光瞪了榮士淵一眼,道:“安莽王乃我大周北伐第一功臣,聖上欽封的大周親王,功勳卓著,若是被什麼宵小蔑視,折損的可是大周和聖上的威嚴!”
“千軍候說的是,本王事後會親自和這家奴叮囑!”
二皇子司馬殷頷首,依舊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姿態,他擡目望向姜離,神情也微微鄭重了些許,上前半步行禮:“小王司馬殷見過親王!”
“二殿下身爲皇子,卻對本王如此謙敬,實在愧不敢當!”
姜離也溫和回笑,神態平和自然,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榮士淵的蔑視目光。
“安莽王這一次隨鎮武侯親臨南海,可是要與衆強者一同進入荒古神塔?”
司馬殷挺直身軀,臉上浮現出一些擔憂,“安莽王或許不知,荒古神塔內危險重重,非武脈萬夫、道脈神顯、氣脈象氣者以上境界者不能入內,安莽王體魄被廢,可是轉修了道脈?”他說着,又向前半步,驚訝道:“難道這才幾月時間,安莽王就已經道脈有成,達到神念凝實於體外的神顯境界了?如此資質潛力,小王真是遠遠不及的!”
“嘶”
司馬殷此話一出,在場很多人都暗暗倒吸一口冷氣。
如果說,剛剛榮士淵的舉動,還能用他不夠隱忍,一直心懷對姜離的不滿來解釋的話。
那麼現在司馬殷的話語,卻是直接壓向姜離的尖刺。
道脈修行何其不易,就算是新近崛起的玄靈道祖,也是自幼通明,苦修七八載時間。
姜離體魄被廢,至今還不到一年時間。
且不說他重傷期間,肉身影響精神,難以安心靜修。
就算自體魄被廢時起修心道法,一年時間能夠讓陰魂在白天行走,已是極爲了不得的事情了。
二皇子司馬殷是何等人物,豈會不知曉這些道理。
現在衆目睽睽之下,如此向姜離發問,其中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了。
在場衆人心如明鏡,見到此等情形,全都選擇沉默。
身爲景皇嫡子,二皇子於南海統御二十萬精銳海師,並不是沒有城府的人。
他此刻當面給姜離難看,也絕對不僅僅是榮士淵在安莽城吃虧的因素。
很多人都暗暗望向鎮武侯。
大皇子因罪被罰,大周太子之位至今高懸不落,縱觀朝堂上下,也只有鎮武侯姜時戎的進言能有幾分力度。
“二殿下高看他了,以他那跳躍忤逆的心性,去修行道法與自殺而異,今次前來,只不過是想遠遠觀望荒古神塔降臨的盛景罷了!”
姜時戎淡淡開口,甚至都不去看姜離,只是道:“神塔開啓,我與在場諸位大人都會第一時間進入神塔,爲聖上和大周搶奪寶物、機緣,安莽王的安危就有勞二殿下費心了!”
“武侯儘可放心,我會派遣麾下最得力的高手盡心保護安莽王,寸步不離!”
司馬殷和聲笑道:“安莽王若有一點差池,武侯儘可拿小王法辦!”
“二殿下盡心就好,神塔降臨,誰不知而今的南海、瓊鯊情況複雜混亂,不知會有多少強者降臨,既然選擇來這裡觀望盛景,自然要做好隨時都可能隕落的準備!”
“諸位大人請隨我來!”
姜時戎哼了一聲,邁開大步向着不遠處的軍營走去,在場其他衆人也連忙緊隨其後。
“安莽王,我將清疏留下來陪你!”
柳洪烈與柳清疏一起,來到姜離身前,面有憤憤之色,卻礙於司馬殷二皇子的身份,無法發作。
“剛剛多謝千軍候爲我仗義執言,姜離銘記在心!”
姜離溫和行禮,卻婉拒了柳洪烈的好意,“不過神塔降臨千年一遇,清疏神魂不穩,急需機緣進行突破,不可因我錯過,千軍候放心,我已經傳訊安莽,很快就會有部下趕來南海與我會合!”
“如此,你千萬要小心保重!”
柳洪烈見姜離執意拒絕,無法勉強,只能再三叮囑。
瓊鯊海域的異象已經顯現了一段時間,神塔隨時都有可能降臨。
一旦破界進入九州世界,所有人都會第一時間起身,爭取最先進入神塔。
戊土空間、金庚空間的至寶已被人奪走,實力超然者一進入荒古神塔,必定會直接向第三層葵水空間進發。
進入的越早,越有機會得到葵水至寶。
“安莽王,我們又見面了!”
柳洪烈、柳清疏、澹臺芷蘭都要跟隨姜時戎進入神塔空間,紛紛告別姜離,前往軍營,聽取姜時戎的安排佈置。
榮士淵卻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姜離身後,陰仄仄的出聲。
“榮士淵,二殿下讓伱守護我的安全?”
姜離輕輕一笑。
“安莽王料事如神的本領倒是還在,您說的不錯,未來一段時間,小人盡職盡責跟隨在您的身後,保護您不受任何衝擊波及!”
榮士淵躬身,深深行禮,他朝地面,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如此也好,你我也算是熟人,相處起來倒也不會覺得尷尬,我這些時日住在何處?你帶路吧!”
姜離笑了笑,也邁開步伐,向着前方的軍營走去。
“安莽王且慢!”
但身後的榮士淵卻直接叫住了他,“南海行營乃是兵家重地,事關九州南部安危,您這一次並非是奉了聖上的旨意,只能算是半個官身,不方便住在行營之中。”
他慢慢起身,擡手指向不遠處一座位於海岸邊的幾間屋舍,說道:“近些時日,安莽王可能要暫時委屈一些,南海行營比不得安莽城,這裡物資相對匱乏,即便是二殿下的營房,也不比這幾間屋舍優渥奢華!”
“無妨,我其實也更喜歡清靜!”
姜離轉身,望了一眼榮士淵所指的屋舍。
孤零零的矗立在海灘之上,四周皆是空曠無物之地,甚至不需要特別的守護與監視。
離得數百米遠,也能一眼看清任何異象。
“安莽王喜歡便好!”
榮士淵跟上姜離的步伐,一同向着屋舍走去,雙腳踩在碎石之上,有些硌腳,他皺了皺眉,意外姜離的平靜。
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剛剛享受過衆星捧月、前途無量的感覺,卻直接被打入深淵。
如此劇烈的反差,任何人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尤其是,身邊所有人對他態度的劇烈轉變,更不是尋常人能夠坦然接受的。
“安莽王,有一件事情,小人一直都想當面謝你!”
榮士淵清了清嗓子,道:“小人跟在二殿下身邊,也曾學了一些道法,但礙於自身資質愚鈍,被困在奪舍境後期,已有很長一段時間。
“本以爲今生破境無望,但安莽城斬首臺前,小人經受了安莽王的霸烈手段,不知爲何,念頭反而堅固了起來,返回南海不久,就順利破境,而今已是一名真真正正的鬼仙了!”
說道這裡,他嘆了一口氣:“勘破生死屏障,小人心中也多了很多的感悟,越發覺得安莽王的遭遇十分可惜,本是大鵬騰起之勢,怎奈尚未入天,就被人生生折去了翅膀、腳爪,不僅再無騰起之望,甚至連在水中撲騰的本事都沒了!”
“所以,你要怎麼謝我?”
姜離腳步一頓,轉身看向榮士淵,忽而一笑道:“你既然如此可憐我,不若將你的陰神取來給我,幫我解開肉身枷鎖,重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