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風對於明教的一衆高層,多少有些瞭解,對於周芷若的說法顯得若無其事。
趙敏心中卻多了幾分忐忑,蓋因她明白張三丰那天對卓凌風、俞岱巖說什麼由惡返善是極難之事,意志不夠,必會陷入兩邊之難,其實就是在隱喻自己。
那明教既然以反元爲己任,或許會以此攻訐卓凌風,生怕讓其爲難。
但見卓凌風聽到丐幫與明教爭執也很是淡定,就慢慢放下心來,心道:“無論如何,我都和你在一起的。”
念及此處,但覺涼風勁吹,樹影向後飛逝,胸臆之間,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卓凌風見她聽到明教到來後,眉尖始終掛着一抹憂愁,完全不像剛開始要看自己與張無忌武功誰更高的好奇,便一直時刻關注着趙敏的表情變化,此時眸子裡似有一道清泉流轉,光亮動人,顯然心中釋然。
卓凌風心一轉念,便知她適才憂心所謂何來,心中感動,但也不由心道:“你可小看我了,我敢在笑傲娶魔女,在這裡娶妖女,又有什麼!?”
想到這裡,豪氣頓生,拉着趙敏去的更快了幾分,周芷若自是追之不及,心中暗罵:“妖女果然是妖女,這才幾天不見,好好一個少年英俠就墮落了。”
但又不禁想到張無忌,臉上一熱,忖道:“可無忌哥哥也是師父眼中的魔教頭子,這可如何是好?”想到這裡,她眉頭也蹙了起來。
待卓凌風與趙敏進了紫霄宮,遠遠就見三清殿外的廣場上,圍了很多人,道士都是武當人衆。
西首是丐幫一方,傳功長老、掌鉢龍頭、掌棒龍頭等八袋長老都在其內。
東首的人也不多,各個身穿白袍,繡有火焰印記,可見都是明教中人。
廣場中心掌風激盪,兩人正在拼鬥,卓凌風正要近前,忽聽趙敏低聲說道:“你別急着上去。”
卓凌風見她神氣古怪,問道:“怎麼?”
“你呀!”
趙敏手指一點卓凌風額頭,說罷又嘆口氣,道:“罷了,我就跟你明說了吧,丐幫的人想要與魔教爭,你也可以爭,但不能讓人架着爭!
最好讓他們吃點虧,你再出手,如此方能讓他們知道,揹着幫主行事,總要付出代價的。你這個幫主,不能真就爲他們背名擋災吧?
況且無論丐幫還是魔教,在武當山終究得給張真人面子,沒人敢下死手的,正好讓我一飽眼福。
還有滅絕師太深知明教底細,她卻讓她的寶貝徒弟來叫你,何嘗不是要讓你知道明教衆人的狂妄,爲其站臺,你也不好辜負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吧?”
這時周芷若也跟了進來,正好聽到後面的話,暗自冷笑道:“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卓凌風見趙敏時時爲自己打算,心下喜急,笑了笑道:“好,我們就先看看他們的身手。”拉着趙敏向圈子快步走近。
卓凌風知道張無忌這會肯定和張三丰、俞岱巖在一起,祖孫好久不見,自要一敘別情。正主未到,自己出場太早,也的確沒意思。
畢竟動手過招,他們經不住,說事,他們又不主事,那還不如先看看熱鬧。
居中兩人正在拼鬥,衆人凝神觀戰,卓凌風與趙敏、周芷若走進,誰也沒加留心。
卓凌風就見其中一人身披青條子白色長袍,長得削腮尖嘴,臉上灰撲撲地無半分血色。
與之交手之人白鬚飄動,正是丐幫執法長老,他雙手成爪,十指破空有聲,一眨眼工夫,向白袍人攻出了十多爪,卻沒沾着對方一片衣角。
卓凌風眼見執法長老的“鷹爪功”飄忽絕倫,身法精妙,雙腳幾不沾地,彷彿一隻大鳥,持續撲擊,出手不凡,不枉負一流高手之名。
但他每每將要抓到對手時,那白袍人左一扭、右一轉,身法輕盈若飛絮,翩躚薄霧似輕煙,動若蝙蝠,形似鬼魅,將執法長老急風驟雨一般的爪勢統統避開。
卓凌風頷首道:“執法長老輕功之高,在丐幫中首屈一指,沒想到被人比下去了。”
周芷若道:“這人是明教護教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韋一笑,輕功獨步武林。”
趙敏冷哼一聲,道:“什麼叫獨步武林?勝了你師父,就是了嗎?
照我看,我家卓幫主往他跟前一站,哼,包管比這醜蝙蝠厲害的多。”
卓凌風聽她說“我家”二字,不由側望,只見她眉眼彎彎,淺淺而笑,心中一暖,笑道:“青翼蝠王的輕功的確名下無虛,這非一般人勤修苦練所能達到,你不可小看。”
趙敏點了點頭,又道:“可我就納悶了,這吸血蝙蝠輕功既然比執法長老高出一籌,爲何始終不出手將他擊敗呢?”
周芷若也有些不明白,就見執法長老身形飄回轉折,雙手勁力十足,招式便如長江大河,勢不可當,固然傷不到韋一笑。
但韋一笑卻一直躲閃並未出手,像是容讓,又彷彿是在故意戲耍,但二者卻又不像。
卓凌風微微一笑道:“韋一笑輕功固然神妙無比,但這只是輕功。若是來個偷襲之類的,的確讓人難以防範。
但他若想在正常交手之時,還能保持如此速度,卻非他所能了。
畢竟普天下與他武功相伯仲的沒有幾百也有幾十,試想若他出手之時,也能保持與現在輕功一樣的速度,不說天下無敵,世上也沒幾人能夠勝他了!”
趙敏、周芷若瞬間恍然,周芷若更是想到了,在西域青翼蝠王輕功勝過師父,但他沒能力擊敗師父,只能跑,這就是原因之所在!
因爲他一心要跑,固然迅捷無比,難以追及,但一出手,速度相對就慢了,這一慢,他就和其他一流高手沒區別了。
這時忽聽明教人衆中一道破鑼似的聲音響了起來:“還要不要點臉了?
老王頭,就你這樣的,還能做執法長老?你他媽要飯都趕不上熱乎的!”
卓凌風等人循聲看去,但見這人容貌醜陋,咧着大嘴叫囂。
掌棒龍頭戟指大罵道:“周顛你少放屁,誰讓這吸血蝙蝠不還手了嗎?
來來來,你我剛纔勝負未分,再來打過。”說着從腰間撤出了鐵棒。
周顛也從袍底拎出一把單刀,叫道:“你他媽的纔是放屁,我說的可是人話。”
卓凌風知道周顛說話顛三倒四,出語無狀,動輒罵人,行爲瘋瘋癲癲,專好鬥嘴,掌棒龍頭更是猛張飛似的人物,性如烈火,兩家還有世仇,不鬥嘴動手,那反而是怪事。
這時就見明教人叢中有人冷冷道:“周兄,你就不能停一停,這裡可是武當山。”
卓凌風轉眼看去,見開口之人是個身穿白袍的中年書生,約莫四十多歲,相貌俊雅,只是雙眉略向下垂,嘴邊露出幾條深深皺紋,不免略帶衰老悽苦之相。
周顛斜眼一睨道:“楊兄,武當山怎麼了?我說的難道不對,你讓我停什麼?
你還怕張真人收拾我嗎?
他老人家要收拾人,也會先收拾你!”
楊逍看似是明教光明左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實際上沒有一個人服他。
否則陽頂天失蹤後,明教也不至於四分五裂了,周顛又素與楊逍不睦,根本不將這個光明左使瞧在眼裡。
楊逍知道自己德望不足,張無忌不在,沒人壓得住周顛,神色恢復漠然,不再說話。
周顛道:“你怎又不說話了?
張真人就算收拾你,看在教主面上,也不會打死你,你又怕個什麼?”
卓凌風暗暗好笑,這個渾人天不怕地不怕,倒和天龍世界中的嶽老三一個德性。
忽聽韋一笑呵地一笑,陰測測地道:“王長老,這一陣算平手如何?”
執法長老悶聲不吭,力貫指尖,刷刷刷持續猛攻,韋一笑繞他身形遊走,轉得數轉,猛然高叫道:“你還真當我不敢與你對攻了。”
只聽嗖的一聲,執法長老手爪從他胸口一掠而過,韋一笑身子順着右爪歪倒,柳條隨風般繞了一個圓圈,雙手從袖間猛然吐出來,彷彿毒蛇昂首,嗖地一掌穿過爪勢,掃向對方小腹,一掌拍向其面門。
這兩掌擊出猶如冰雪霜降,執法長老直覺寒風襲來,所過肌膚麻痹,右手爪下沉,扣向韋一笑手腕,左手運勁猛振,右爪圈轉一格。
雙手交接,執法長老只覺一股陰寒至極的掌力奔騰而來,急忙腳尖點地,退出數丈,仍覺面孔麻木,胸中氣血翻騰,忙運內力化解對方這一手掌力。
他深吸一口氣,調勻呼吸,但面上還似生了一層寒霜,皺眉道:“這就是寒冰綿掌了?”青翼蝠王被他叫破武功,略一錯愕,答道:“不錯!”
韋一笑少在中原走動,光明頂上更是被成昆暗算,除了與滅絕師太鬥了一場輕功,其他再無發揮,卻沒想到人家連自己的獨門絕學都清楚,可見天下第一大幫並非易與。
這時就聽周顛又高叫道:“老王頭,不行了吧,你們丐幫都是一羣蠅營狗苟之輩,又怎敵我明教好漢?
快些下去吧,換個人來,讓這老曹頭、老翁頭、老馮頭都出來,我們明教就將你們一股腦兒都給挑了,也算了了你們偷襲我光明頂之事。”
丐幫與明教多年來相互攻殺,積怨已久,六大派圍攻光明頂後,丐幫又帶着一衆小幫派乘着明教高層受傷之時,打上光明頂,血戰中雙方死傷均衆,明教高層更是被逼的躲進明教密道逃命,還一把火將光明頂總壇燒成白地,這對於明教那是赤裸裸的奇恥大辱。
張無忌固然有心化解仇怨,奈何明教中人存了氣,他現在人又不在,明教不敢殺人,但也想將丐幫給挑了,如此也不違教主令旨。
卓凌風聽得卻是心生不悅:“周顛這張破嘴真惹人嫌!”他現在也是丐幫中人了,這傢伙肯定也知道,卻還是這樣,顯然沒將自己瞧在眼裡。一皺眉頭,看向周芷若,問道:“周姑娘,尊師呢?”
話音方落,一道冷俊的聲音冷冷答道:“我在這兒。”
轉眼看去,滅絕師太手持倚天劍,站在不遠處的一株樹下,一張臉上滿是嚴霜。
趙敏掩口輕笑道:“周姑娘,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將明教稱之爲魔教,否則我怕你師父一掌劈死你!”
周芷若心中一跳,瞬間面無人色,她這幾天一直跟張無忌同行,自然不好將其稱之爲魔教,但說順了嘴,剛纔恐怕被師父聽到了,急忙跑向滅絕師太。
卓凌風暗暗好笑,這趙敏拿捏周芷若彷彿是天生的。
其他人聽見滅絕師太開口,也都紛紛看來,明教衆人望見她手持倚天劍,各個握拳瞪眼,流露出仇恨、警惕神氣。
忽聽執法長老冷冷道:“我丐幫歷經無數險風惡浪,仍然卓立於世,憑你們這羣魔崽子還想挑了我丐幫,呵呵,爾等也配!”
說着撣了撣衣袍,衝卓凌風方向拱手作揖道:“參見幫主。”傳功、掌鉢、掌棒等九袋、八袋等一衆長老也齊齊行禮。
明教衆人自也循聲看來,卓凌風拱手道:“衆兄弟有禮。”
聲音雖不太響,卻猶如一股清涼的泉水一般,侵入在場衆人的心脾之間,令衆人剛纔劍拔弩張的氣氛,大大沖淡了。
明教衆人仔細打量,見他二十年歲,儀表堂堂,劍眉下的一雙眼睛凜凜如電,可一笑起來,又溫潤如水,足見內功之深厚,心下均是一凜。
再見他旁邊的趙敏面帶笑意,身着樸素,卻膚若凝脂,眉似彎柳,紅脣如櫻,貝齒晶瑩。
那雙黑色寶石一樣的雙眼中,似乎孕育着一片深泉,深邃而寧靜,又像是一汪秋水,恬靜而淡雅,更像是包羅着詩經歌賦,不自覺地從中流露出大家之氣。但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梢口角,卻又透出幾分俏皮。
衆人嘖嘖稱讚,好一對璧人!
周顛看了又看,驀地一聲大吼:“曹老頭,你們搗什麼鬼?你們立幫主就是跟我明教學,那也得史火龍死了纔算吧?”
江湖上向來有言道:“明教、丐幫、少林派”,各教門以明教居首,天下幫會推丐幫爲尊,武學門派則以少林派爲第一。
明教立了個二十餘歲的少年張無忌當教主,那是張無忌在光明頂藝蓋當世,天下無雙,對他們也有救命之恩。
未曾想丐幫在史火龍沒死之時,便推了一個年輕人做幫主,若非親眼所見,他們打死也不能相信!
傳功長老聲若洪鐘的道:“本幫史幫主身體不適,由卓幫主暫攝幫主之位,乃是我等一同共舉!
至於說我們學你們,簡直是個笑話,
當年本幫黃蓉幫主即位幫主時,尚且不滿十八,要說學,那也是你們魔教學我們的!”
這話一出,明教多數人都知道這是實情,周顛卻道:“楊左使,是不是這樣?”
他雖與楊逍不合,卻知道對方見識了得,熟知武林掌故,自己大爲不及。
楊逍很是無奈的嗯了一聲,他是真想罵周顛嘴上不把門,人家怎麼立幫主,又幹你屁事,還能扯到人家學你身上來了,這不自取其辱不是。
卓凌風見到這一幕,眉頭輕蹙,欲言又止。
“怎麼?覺得頭疼了吧?”
趙敏一聲淺笑:“丐幫與魔教乃是世仇,爭了數十年,要想齊心合力打我這蒙古韃子,可沒那麼容易呢!”她嘴角嫣然,帶着俏皮的調侃。
卓凌風長長的一嘆,眉目中流露出一抹柔情,說道:“我自始至終是想將蒙古人驅逐回漠北,但你不做蒙古人了,我是怎麼都不會打你的。”
這時就聽執法長老冷冷道:“魔教不修德行,連光明頂都被一場天火化作了灰燼,這就是警示,也是報應,沒想到你們還在這裡大言不慚,惹人恥笑!”
明教光明頂被燒,皆因丐幫打上來所致,執法長老還這麼說話,直將明教衆人氣的目齜欲裂。
執法長老說話之時,背對韋一笑。
韋一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本來灰撲撲的,這時更是一片煞白,突然間一聲厲喝:“老東西,你活膩了。”
他話音一落,倏然而進,白影晃處有如驚雷閃電。
他距離執法長老有三丈開外,但只一晃,手掌就向執法長老背心平推而至。
別說執法長老不及閃避,就連衆人都不及開口提醒。
怎料韋一笑快要拍中執法長老背心時,眉頭一挑,哈的一聲長笑,猛地拔地而起,身形當空一閃,竟然斜刺掠向一邊的卓凌風。
韋一笑武功也屬一流,但江湖上能與之較量的不知凡幾,可他天賦異稟,輕功絕頂,一瞬間就掠過了七八丈,到了卓凌風面前。
這一出發聲佯攻、凌空轉身、出掌擊敵。真可謂謀之在前、突發於後。
出手老辣狠厲,極見功力,直讓人瞧的歎爲觀止。
韋一笑左掌倏出,“寒冰綿掌”帶起一股寒流,勢如奔浪,朝着卓凌風直衝而來。
趙敏落後卓凌風半個身位,也只覺一股寒霜讓自己身子一涼。
卓凌風右袖一拂,趙敏登感遍體陽和。
韋一笑本來只出了一掌,見他如此小視自己,喝道:“再吃我一掌!”左掌併力擊出。
卓凌風一笑,大袖舒捲。
“砰”的一聲,韋一笑兩掌轟在了袖子上。
但就在掌袖接觸的一剎之間,卓凌風內勁發出一股柔和勁力,直接將韋一笑的寒冰掌力生生拖住。
這一股子勁力雖然柔和,卻是綿綿密密,韋一笑自是急催掌力,掌心寒流噴薄而出,心想:“我若將你的袖子震裂,看你還有什麼臉面!”
不想卓凌風勁力忽又一縮,讓他蓄足的勁力陡地落空,身子不由得向前跌出。
卓凌風一聲長笑,袖袍橫揮而出,這一拂用上了五成功力。
可韋一笑畢竟輕功了得,力上一虛,便知要糟,腳下一頓,就要飛身飄退,怎料卓凌風出手太快,袖擺正中他手臂。
韋一笑順勢一個筋斗倒翻了出去,可落地之後,當即就覺一股暗勁從手臂傳遍了身體,彷彿教主的九陽神功,又好似不是。
一時間面色酡紅,根本穩不住身形,好似陀螺般滴溜溜亂轉,
卓凌風微一頷首,微笑道:“久聞‘青翼蝠王’輕功絕頂,掌法了得,今日一見,果然飄忽凌厲,名下無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