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師太給人的刻板印象就是冷酷無情,心狠手辣,讓人對她此舉甚爲驚奇,但好多人卻從未真正的去了解過她。
她最爲人所不及的,實際上是她的傲,也可以說是自高自大。
然而她的行爲,卻讓很多人都不理解,乃至於忽略了她的傲氣,只記住了心狠手辣。
想當初滅絕師太在率衆圍攻明教之時,眼見殷離施展“千蛛萬毒手”折磨人,哪怕那個被折磨的人是天鷹教的人,是滅絕師太的敵人。
她也覺此功太過惡毒,本意削掉殷離手指。但出劍之後,卻因殷離帶有指環,護住了手指。滅絕師太不查之下,一擊不中,就並未再次出手。
若換了別人,既然都要削她手指,不論是削她另外手指還是拔出倚天劍,殷離都免不了斷指之難。
這就是滅絕師太獨有的傲氣,不允許她對一個晚輩接連出手,行事雖然狠辣,卻也讓張無忌爲之折服。
而讓她被明教最爲痛恨的地方,乃至於原軌跡中明教修復了屠龍刀,也不願意修復倚天劍。
原因是滅絕師太用倚天劍殺了他們太多人,但滅絕師太手持倚天劍屠戮五行旗時,她也是將教衆點穴,讓他們退出明教,便既往不咎,饒了諸人性命。
奈何明教抵死不從,這自然體現出了明教的寧死不屈,一副好漢做派,激起了張無忌的俠義心腸。
同樣,這也激發了滅絕師太的傲,典型的就是你硬,我比你更硬,這纔有了剁了他們胳膊,張無忌挺身相護五行旗以及後續的一系列爭端。
就這,她也對張無忌這個維護魔教的少年人起了愛才之心,出手起初根本沒有想過下殺手。
這種種事件,其實不難看出滅絕師太並非真的冷酷無情,見到與魔教相關之人就是滅之絕之!
在這一點上,作爲當初一心想要對付中原武林的趙敏,看到比誰都明白,這才訂下了這謝遜當衆低頭之計。
因爲她深知,此舉看似簡單,倘若換了別人,也未必能成。
但“金毛獅王”謝遜威震天下,讓他甘願磕頭,那比殺了他還要難。而滅絕師太也是望重武林,這兩人都是大有身份,謝遜這一低頭,不但迎合了她自高自大的心意,更加將其高高架了起來。
作爲一個有心將峨眉門戶發揚光大的掌門人,當着天下羣雄,她是做不出來,殺掉一個絕不還手之人的。
果然,一切都被趙敏料中了。
卓凌風看着滅絕師太的背影消失不見,神情一緩,幽幽道:“恨不知所蹤,一笑而泯啊!”
趙敏驚歎一聲:“好一個恨不知所蹤,一笑而泯!”又道:“從來都是愛恨交織,那愛又是怎樣?”
卓凌風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哪,如敏妹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
這句話出自明代,後世流傳甚廣,然而此時卻讓博學廣識的趙敏陷入了沉思。
另一邊的張無忌深深一躬,喜道:“滅絕師太高義,晚輩感激不盡!”
急忙飛身上臺,跪倒在謝遜身前,身子顫抖不停,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此刻滅絕師太一去,張無忌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他知道義父的命算是保住了。
“癡兒、癡兒……”
謝遜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將他拉起,竟似意興蕭索,說道:“華髮已斑,一事未成,只落得個千秋罵名,唉!”
說着又高聲道:“我謝遜作惡多端,原沒想能活到今日,不曾想滅絕師太大人大量,真是我謝某之幸,更加顯得謝某不堪之極!
我本想留着這條性命找成昆師父報仇,再給天下英雄一個交待!
但見滅絕師太如此高義,她的仇都能放下,謝某又有何資格,讓旁人給我報仇機會!”
說着腦際閃掠過昔日與空見大師的一段往事,讓這位武林豪傑又泛生起無窮的感喟,長嘆一聲:“昔日空見大師誠心渡我,我卻愚頑自欺,恨恨不忘數十年。
今日承蒙卓幫主、滅絕師太不棄,拳拳情殷,我謝遜如再是愚頑不化,那便真是草木不如!
今日天下英雄中,有哪位的親人師友曾爲謝某所害,便請來取了謝某性命去。
無忌,你不得阻止,更不得事後報復,免增你義父罪業。”
在張無忌心目之中,義父的仇人唯獨滅絕師太最難處理。
她這一走,義父之事大有可爲,不曾想義父還是決定還命,張無忌當即呆立當地。
羣雄也是均感駭異,謝遜面對滅絕師太不還手,那是因爲有言在先。
人生於世,信義爲本,他自然不能食言。
可對旁人卻沒必要如此。
故而之前,他要與報仇之人動手,衆人也覺得理所應當,沒道理讓人家伸脖子給你砍!
但沒想到這麼一會,他的想法全變了,竟然準備挺頸受戮了?
莫非見賢思齊的威力,真就是無窮大。
大不大的,沒人說的準。
但適才痛罵謝遜,要殺謝遜爲弟弟報仇的夏胄,以及要準備與謝遜同歸於盡的杜氏夫婦,也都愣在了當地。
司徒千鍾正自喝酒,聽謝遜如此一說,不由點頭笑道:“謝獅王這等作爲,真不愧是英雄本色!”
這時一名長鬚道人躍上高臺,稽首說道:“貧道太虛子,我兩位師兄命喪謝大俠拳底,貧道今日得見卓幫主、滅絕師太與謝大俠的這份俠義豪氣,深自慚愧。
貧道劍下也曾殺過無數黑白兩道的豪傑。我若找你報仇,旁人也可找我報仇。”
說着拔出長劍,左手振指一彈,
“鐺”的一聲,長劍斷爲兩截。
太虛子將斷劍投在地下,向謝遜行禮下臺。
羣雄竊竊私議,這太虛子江湖上其名不著,武功卻如此了得,更難得的是心胸寬廣,能夠自責,己所不如。
卓凌風嘆道:“這江湖之大,果然臥虎藏龍,這太虛子若與謝遜真正動手,也未必就輸給他了。”
他武學精湛,知道倘若用手指掰斷長劍,就已經是很高的指力了,場上能做到的武林高手,也不會超過一成。
但如他用一指彈斷長劍,內力非同小可,絕不在謝遜之下,場上能做到的估計超不出十個!
衆人覺得有了太虛子這一出,與謝遜有仇之人估計也不好再報仇了。
怎料人叢中忽然走出一條漢子,說道:“謝遜,我父親‘雁翎飛天刀’邱老英雄傷在你手下,我給先父報仇來啦!”
說着飛身上臺,拔刀在手,走到謝遜身前。
謝遜聽他拔出兵刃,黯然道:“不錯,令尊確是在下所害,便請邱兄動手。”
張無忌心中一片混亂,若不出手阻止,義父便命喪這漢子刀下,但若將這漢子打發了,只怕反令義父有生之年更增煩惱,他動念間,身子不由發顫,不知不覺間上了兩步。
謝遜喝道:“無忌,如你阻人報仇,對我是大大的不孝!”
那姓邱漢子舉刀當胸,突然眼中垂下淚來,一口唾沫,吐到了謝遜臉上,哽咽道:“先父一世英雄,如他老人家在天之靈,見我手刃一個不做反抗的盲人,定然惱我不肖!”
嗆啷一聲,單刀落地,掩面下臺,奔入人叢。
跟着又有一個婦人走出,說道:“謝遜,我爲我丈夫陰陽判官秦大鵬報仇來啦。”
走到謝遜面門,也是一口唾沫吐到了他臉上,大哭走開。
張無忌見義父接連受辱,始終直立不動,心中痛如刀割。
“士可殺而不可辱”這句話對於武林豪傑更爲推重!
寧捨命不捨名,就是武林成名人物一生踐行的東西。
這二人每人一口唾沫吐在謝遜臉上,實是最大的侮辱。謝遜卻安然忍受,可知他於過去所作罪業,當真痛悔到了極點。
人叢中一個又一個的出來,有的打謝遜兩記耳光,有的踢他一腳,更有人破口痛罵,謝遜始終低頭忍受,既不退避,更不惡言相報。如此接連三十餘人,一一將謝遜侮辱了一番。
最後山東大豪夏胄挺身而出,場中變得異常地安靜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壓抑起來。
只見他面色冷肅,殺機畢露,連卓凌風瞧着也不禁心下一凜。
張無忌更是心中發毛,剛纔夏胄的脾性如何,人所共見。
他若咽不下這口氣,當如何是好?
張無忌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什麼都做不了了,他若真的出手阻止,義父之前受辱全都成了笑話。
只見夏胄驀然前縱,一拳砸向謝遜胸前。
謝遜聽他出拳雄勁有力,也不閃避,被印個正着,連退三步,撲的一口鮮血噴出。
夏胄朗聲道:“謝遜,我出生孔孟之鄉,以德服人,今日我若執意爲弟報仇,是我不對!”
“但適才因爲我要殺你報仇,韋一笑對我出手,若非卓幫主相救,我非得丟盡了臉。
我若不打你一拳,人人還以爲我怕了你明教!”
說着目光瞥向張無忌,冷冷道:“張教主,我這不是報仇,只爲出氣,你與麾下若是不服,隨時可以找我!”
衆人見他脾性怪異,也不以爲意,但凡武林中的成名豪傑,行事實則難以道理記。
張無忌苦笑搖頭,義父無恙,他於願已足。至於其他,倒是不在意下了。
韋一笑抱拳道:“夏老英雄,適才是韋一笑無禮,這廂賠罪了!”
夏胄冷哼了一聲,跳下了高臺。
羣雄心想謝遜之仇,看來就能揭過了,這下就該結盟立規之事了。
不料羣議未畢,易三娘閃身而出,走到謝遜身前,說道:“謝遜,我只一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道理,也不想聽什麼大道理,這殺子之仇,你還是用命還吧!”
她掣出一柄三尺長的短刀,直向謝遜胸口插去。
卓凌風暗自搖頭,張無忌更是駭的魂飛魄散。
卻聽“當”的一聲,一道白光直飛上天,斜刺裡奔來一條銀鞭擊飛了易三娘兵刃。
原來是周芷若施展出了“白蟒鞭”,這條銀鞭長約五丈,她本在臺上,想救人自然不是難事。
有人奇道:“這周芷若怎又趟起這混水來了?莫非對張無忌餘情未了?”
再一看,易三娘臉色蒼白,左手捧着右手,兩隻眼睛狠狠地盯着周芷若。
謝遜嘆道:“周姑娘,你又何必如此。”
易三娘驀地喝道:“你剛纔還說你與張無忌一刀兩斷,此事與你何干?”
周芷若爲謝遜而動手,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不歡不笑,不喜不怒,就好像側身事外一般,直到此時,她的神情方微微一變,但聲音很是冷峻道:“你憑什麼殺他?”
易三娘厲聲叫喊道:“這老賊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我兒子更是死在他手裡,我爲什麼殺不得?”
周芷若淡淡道:“謝老爺子懺悔前罪,悔的是昔日濫殺無辜之罪!
但那些無辜之人無一不是成名豪傑,他們的親友要報大仇,縱然將謝老爺子千刀萬剮,他甘願承受,旁人原也不能干預。
可是你兒子呢?
謝老爺子自從空見神僧感化之後,再也沒有濫殺無辜過,距今已過三十年。
三十年前,憑你與杜老先生的名望,恐怕還不太值得謝大俠去殺你兒子一趟吧?”
衆人均覺大有道理,謝遜適才也說,是杜氏夫婦的兒子主動找他的,技不如人,才被自己殺死!
只聽周芷若又道:“謝大俠殺人爲的是逼成昆出來,這是求利,
你兒子當年若是殺了金毛獅王,這不得震動天下?
所以與他動手,其實爲名。
只是他技不如人,這才死於非命!
而這就是江湖人應該有的宿命。
你這仇原也該報,但謝大爺如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你怎麼好意思,爲一個爲名而死的兒子報仇的?真就不嫌丟人嗎?”
她語音清冷,卻讓易三娘腦中“嗡”的一聲。
她也不得不承認周芷若說的對,以他們夫婦兩的名望,的確不值得謝遜去殺人。
那這就是典型的江湖爭鬥,談不上什麼濫殺無辜。不禁喃喃道:“難道真是我錯了。”捧着頭跌坐在地上。
卓凌風見到這一幕,突覺世事無常。
他清楚記得,當初謝遜悔悟以後,要殺他滅口的,是偷屠龍刀倚天劍的周芷若。
沒想到如今救他的也是周芷若。但巧合的是,原軌跡中杜氏夫婦好像也是被周芷若殺了,只不過他們是爲趙敏擋了災!
因爲周芷若本意要殺趙敏,趙敏剛好不在!
動念間,突聽易三娘嚎叫道:“兒啊,娘來找你來了!”
驀地又掏出一柄短刃,橫刀一抹脖子,一道血光閃現,兩腿一登,便即死去。
雙目猶睜得大大的,真找兒子去了。
數千羣雄被這一幕都震呆了。
一人驀然搶出,抱起妻子,正是杜百當。但見妻子已死,他也是老淚縱橫,他猛然對着天空,發出一聲野狼似的嗥叫,擡手一掌,正中自己腦門,當即追隨妻子而去。
羣雄被這幕人倫慘劇驚的,似都變成了木偶,怔怔的誰也說不出話來,似乎天地也停止了運轉。
“情”之一字,力量就是這麼偉大。
古往今來,唯一能使人無怨無悔去死的,也只有“情”之一字而已。
愛情、親情、友情、家國之情皆屬此列。
杜氏夫婦爲子復仇不顧一切,易三娘復仇不成,當即自盡,杜百當也毫不猶豫,隨老妻而去,換成自己,做的到嗎?
卓凌風相距太遠,本不及出手,再說他也知道這夫婦兩,一直靠着給兒子報仇爲人生信念,如今卻沒了盼頭,縱將他們救下,活在世上是否尚有生人之樂,實在也難說得很。
張無忌、周芷若都是此想,他們這把年紀了,既然不能報仇,活着的確是一種痛苦。
自己救下他們,何嘗不是一種羞辱?
半晌,羣雄依然如泥雕木塑般,誰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突聽司徒千鍾沉聲道:“杜老先生與易三娘爲人父母,做到了一切。
而這也給我們在場的一些年輕人,敲響了警鐘啊。
這江湖雖然很誘人,只要有了名,利也隨之而來,但卻是步步荊棘啊!
一些年輕人仗着自己學了點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自己還差的遠呢,惹了不該惹的人,自己一命嗚呼,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最終受傷的卻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哪!”
他今日大出風頭,普天下的高手被他得罪完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就是他了,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但人人也不得不承認,此話大有道理,今日與會羣雄中有許多人本來雄心勃勃。滿心要在英雄大會中吐氣揚眉,人前逞威。
但先後見到卓凌風、謝遜、張無忌、滅絕師太、周芷若等人武功,才知自己原來不過是井底之蛙。
正可謂不登泰山,不知天地之大,想起往日行事,那還真是運氣好!
而且他們也發現了,以卓凌風、張無忌等人之能,爲人尚且謙抑不勝,足見真正有本事的人物,才越謙虛,一時間也大受啓發!
謝遜喟然一嘆道:“沒想到這杜氏夫婦義烈至此,若是當年早知,我就留他們兒子一命了,真是作孽啊!”
說着向杜氏夫婦磕了幾個響頭。
張無忌心下也很是慘然,說道:“韋幅王,說不得大師,厚葬二老!”
韋一笑和說不得點了點頭,兩人奔到杜氏夫婦屍身之前,將其抱入明教木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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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扶着謝遜就要退回,突覺自己未向周芷若道謝,當即先讓謝遜自歸本教。
回頭望去,只見周芷若一臉清冷,不帶半分世間俗氣,拱手說道:“多謝你了,周姑娘。”
周芷若冷冷道:“有什麼可謝的!”
張無忌望着她,眼角掠過一絲笑意,說道:“在光明頂上,你大可一劍殺了我,今日你又救了我義父,如何不該謝?”
周芷若心裡一動,流露出了一絲追憶之色。張無忌謙謙君子,武功高深,執掌大教,對她更是另眼相待,雖未言情勝似有情。
在她內心深處未嘗不是如此。
但一想到張無忌在與自己重逢之前,就答應娶殷離爲妻,光明頂上更是與小昭當衆很是親密。後來自己更是與卓凌風相處更多,期間種種,更是讓她難以忘卻。
而卓凌風更是擁有超出自己認知的奇緣,這一切夾雜一起,她內心的天平逐漸傾斜到了卓凌風身上。
可一想到他已經有了趙敏,愈加妒火如焚。當即搖頭道:“這事,其實是你對我手下留情,否則我安能刺的中你?今日我救你義父,是還了你的情,你我不虧不欠!”
張無忌流露出了一絲審視之意,笑道:“周姑娘,你心情可是壞透了!”
周芷若心裡有氣,說道:“我心情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張無忌沖齡即慘罹玄冥之毒,又失父母之愛,常與病痛作伴,張三丰爲保愛徒骨血,不惜降貴紆尊,以期頤之軀親上少林,爲其尋求療傷之法,然而卻遭少林神僧謝絕。
在漢水之上張三丰恰好救了常遇春、周芷若,張無忌自知命不久矣,內心苦悶,食不下咽。周芷若小小年紀苦心勸慰,又給他將魚骨雞骨細心剔除乾淨,每口飯中再加上肉汁,將飯送到嘴邊,這讓他吃得十分香甜。
此事雖小,然在張無忌這等君子眼中,那就是頂天大恩,這無關男女之情。
張無忌回首前事,思如潮涌,見她神情悽苦,大起同情之心,說道:“周姑娘青春正盛,秀如芝蘭,又何苦消沉?
卓大哥實際上秉性孤傲,這世上沒有誰真正在他眼裡,這位趙姑娘與你一樣,都是世間奇女子,能與他生死與之,可你老是和他搶着來,終非相處之道。”
張無忌心胸寬廣,也是仁義豪俠之輩,卓凌風能爲他傾力化解義父與滅絕師太仇怨,他也不會見周芷若對其生出情意,而有絲毫不滿。反而開解周芷若,想要幫幫她。
周芷若怔仲半晌,望着遠處,就見卓凌風正與趙敏以及丐幫衆老交談,根本沒看自己一眼,喃喃道:“是啊,你們男人都喜歡那種能爲了你們捨去一切,豁出性命不要的女子吧?
就如小昭對你,趙敏對他?”
張無忌微微一怔,眼裡閃過一絲迷茫,他頓時想起光明頂密道內,成昆想要點燃火藥,被困密道,小昭也是不怕,只因能與自己同死。
光明頂面對六大派的武林高手,小昭也敢衝出,維護自己,不由很是慚愧。
苦笑道:“你這樣一說,我才發現我忽略了小昭對我的好。
我一直嘴上說拿她當做妹妹,可心裡卻不是這樣想的,行動上也是如此,真是慚愧,你剛纔罵我罵的對極了。”
說到這裡,他頓時雙頰發燙。
周芷若嘆道:“你都是一教之主了,雄視武林,還這麼喜歡臉紅!”
張無忌微微苦笑,周芷若瞧了卓凌風一眼,道:“好了,你走吧,我還有事未竟!”
……
話分兩頭,謝遜與羣豪怨仇一了,卓凌風眼見羣豪歎服,說道:“人心齊整,大事將成!
卻不知成昆此賊究竟來沒來?”
丐幫衆老一個個臉色都顯得異常沉重,他們不因成昆來沒來,而因張無忌成就武林盟主之位,勢力已成。
掌棒龍頭卻是爲人剛直,胸無城府,虎目一翻,恨恨罵道:“成昆此人真是蛇蠍心腸,那明教既然明知他在少林,爲何不前往少林寺報仇呢?”
掌鉢龍頭道:“此仇定然是要報,不過他們也有顧慮……”
掌棒龍頭接着說道:“顧慮什麼,以明教的實力,難道還怕少林寺嗎?”
趙敏慢聲問道:“倘若這會明教的一衆高手,說翁龍頭、曹長老、馮長老是淫徒妻,殺徒父母,撥弄江湖風雲的罪魁禍首,馮龍頭,你會如何?”
掌棒龍頭突然起身喝道:“明教敢如此,我就跟他拼命?”
幾人本是低聲交談,結果他這一聲,響徹全場,羣雄都看了過來。
明教周顛叫道:“馮老頭,你放什麼屁呢?我明教光明頂都因爲你丐幫成爲一片白地了,多大的仇也都過去了,你怎麼還要拼命?”
昔日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之後,丐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教衆人都是受傷之身,只好撤入地道躲避,最終光明頂都被一把火燒成白地了。
所以說明教雖是厲害,但在丐幫手裡沒少吃虧,前有聖火令被奪,後有總壇被燒,故而丐幫雖非當年,那也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但掌棒龍頭捱了這一罵,也反應過來了,他如此,少林寺高僧也定會如此。
這可涉及到了門派榮名。
不由漲紅了臉,眼睛鼓鼓看向趙敏,意思是你騙的老頭捱罵了。
趙敏撲哧一笑。
卓凌風嘆道:“就是這樣,他們倒不是怕少林的武功。
而是武林中人,講的是非公道,如若憑仗本領以武正事,勢將引起一場是非糾紛。
何況成昆自己在少林寺,已擁有一股勢力,明教若是興師動衆而去,有理也沒理!
我當日將成昆擒住,就是想將他的劣跡公諸武林,那時再跟他結算。”
說到這裡,又深深一嘆,道:“哪知道這一念,竟是一着錯,步步差。
如今再想除他,他若潛身縮首,隱藏不出,可就費事多了!”
趙敏狐疑道:“你怕空聞方丈與空智神僧拿不下他?”
卓凌風微微頷首:“成昆能拜入空見門下,靠的不光是自己,是因爲有渡字輩高僧引薦,而這人現在也活着。成昆心思機敏,最擅長花言巧語,那幾個老和尚又自以爲天下第一,剛愎自用,說不得就會墮入彀中。空聞,空智未必能行!”
幾人正自交談,突聽高臺上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道:“諸位,謝老爺子敢做敢當,不愧爲大丈夫!”
開口之人正是周芷若。
卓凌風擡頭望去,只見張無忌向自己投來了一絲滿含歉意的眼神,還未等想明白。
就聽周芷若接着道:“然而敝派曾有幾位師兄以及師姐,皆因卓幫主與卓夫人而死。
我師父寬宏大度,念在本派祖師與全真教、丐幫的淵源上,從未理會。
然而小女子自當代師分憂,卓幫主,你說,你該不該給個交代?”
趙敏直接聽得發愣,這是怎麼說的?
羣雄更是傻了眼的?
什麼時候峨眉弟子因爲卓凌風而死了?
還要他給個交代!
雖說卓凌風適才的確說過這話,但誰知道那是場面話而已。
畢竟趙敏與六大派爲敵之時,兩人是否認識,的確不知,但並未成親。
現在成親了,他是以丈夫身份接過了罪責,你峨眉派還真好意思要交代?
但羣雄雖聽周芷若出語霸道,也不講道理,竟都不出一語,只將目光朝卓凌風望去。
卓凌風與趙敏目光閃動,飛快地交互一瞥,卓凌風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掌鉢龍頭忽道:“周姑娘,你能有今日,固然是峨眉滅絕師太苦心栽培,但若無敝幫幫主,你豈有今日威風?
你這樣,對得起誰?”
他心思機敏,又與卓凌風一同出海,知道幾人之間的糾葛,卓凌風又時常指點周芷若武功。
若非如此,幾個月時間,她能讓這些成名數十年的老牌一流高手,生出自愧不如之心?
周芷若冰雪聰明,聞絃歌而知雅意,心知掌鉢龍頭責備自己是個六親不認,忘恩負義之人,淡淡地道:“不瞞諸位,小女子今日在武學上有如此成就,的確多虧卓幫主悉心教導數月。
然而他教我,是應我師父之請,用的也是本派秘學,並非出於他自己本意,卓幫主,小女子可有半分虛言?”
卓凌風雙眉微揚,雙目如電,盯在周芷若臉上,緩緩起身道:“不錯!
我傳你武功,皆因滅絕師太。
你我之間無恩無義,周姑娘無論對卓某有何舉動,都談不上忘恩負義!你有何示下,還望明言!”
周芷若聽了這話,淡淡一笑道:“卓幫主倒也不能這麼說,你曾有恩於本派,我師父也賣了你的面子,揭過了與明教之仇怨。
你多少對我有授藝之實,不過我那幾位師兄師姐的性命,怎麼也抵的過了。
那咱們誰也不欠誰的恩情!
但是你夫人昔日以毒藥擒住我,對我個人更是言語羞辱,不停詢問我與張教主是何關係,他爲什麼對我另眼相看,被倚天劍刺也不還手。
當日我沒說,但今日你全都知道了。
我也一直忘不了她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心裡一直過不去這個坎。
趙敏,怎麼樣?有膽子與我真正見個高低,分個勝負嗎?”
這話直讓衆人聽得心生怪異之感,但關於情感之事,微妙秘奧之處勝過武功,不可以常理計。都饒有興趣的看着卓凌風與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