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嶺內張燈結綵,到處都能看到道教獨有的陰陽掛飾。
一頭頭詭獸面目可憎,卻身穿道袍,手持兩尺拂塵,給祭亡齋醮平添些許肅穆的氛圍。
“蕩蕩遊魂何處留存,虛驚異怪墳墓山林,今請山神五道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竈君……”
“再請祖師拜祭!”
街道兩旁的詭獸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表情變得極其狂熱,甚至有詭獸不斷以頭搶地。
經過近一個月的發酵,黑風嶺已經只剩信衆。
祭亡齋醮接踵而至。
敲鑼打鼓的動靜響起,十幾頭身強力壯的人熊詭獸拉着鐵鏈緩步而來,身後是一尊四米有餘的塑像,三頭六臂八足。
哪怕人熊詭獸的手腳已經血肉模糊,也不見它們半點痛苦。
圍觀的詭獸邊唸叨着口訣,邊把血水朝塑像潑灑,還有信衆不惜用利器割掉自身血肉。
李墨盤腿坐在塑像內部,眉頭緊皺的打量祭亡齋醮。
他現在想脫離塑像,顯然已經非常棘手,很可能會引起詭獸的暴動,影響胡溫的計劃。
並且祭亡齋醮的開展,還伴隨着造化書一直涌出記憶片段。
李墨從而得知,古代心獸宗祭亡齋醮的場面,那時明顯要正常,潑灑塑像的都是露水。
記憶中,內外門弟子臉色崇敬,目送着天辰子的塑像離開。
李墨喃喃道:“天辰子身死道消的時間節點,恐怕已經很接近修仙界的天地劇變了。”
既然古代沒有長生不死,說明在七千年的前後,修仙界必然發生過什麼災禍,導致億萬仙凡遭受九劫死病的摧殘。
李墨將隱於歷史的災禍,稱之爲天地劇變。
可惜如今能挖掘到的信息太過片面,真實情況只有存活上萬年的陸地神仙,才能知曉一二。
“不過黑風嶺的山君詭獸,生前絕對參與過祭亡齋醮。”
李墨不再過多猜疑,考慮破解眼下的困局纔是關鍵,天地劇變就不是弱冠期能接觸到的。
他思索良久,打算讓鬼虎先從塑像的暗門溜出去。
待到鬼虎在城內弄出點動靜後,吸引信徒的注意,李墨再想逃離塑像,難度自然會降低不少。
李墨聚精會神的望向街道轉角,那裡有片陰影能擋住塑像,以鬼虎的能力必然萬無一失。
咔咔咔……
當他準備付出行動時,暗門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怪聲。
李墨不由渾身肌肉緊繃,結果發現位於塑像腦後的暗門處,趴着一隻巴掌大的蜘蛛。
蜘蛛散發着熟悉的氣息,明顯源自於韓才。
他記得沒錯的話,蜘蛛是韓才兼修的一門法術,名爲蛛心人面妙術,能夠飼養傀儡蜘蛛。
李墨心念一動,暗門裂開道半指寬的縫隙,蜘蛛的肢體摸索一陣後,如若無骨的鑽進內部。
蜘蛛快速爬至李墨身前,接着不受控的蠕動起來。
其背部的人臉圖案增生出肉芽,片刻後化作韓才的面目,表情無奈的盯着李墨不放。
“這個,韓師……”
人臉蜘蛛冷哼一聲,果真是韓才,“李墨你小子着實厲害,爲師遠遠低估你了。”
李墨苦笑着反駁:“韓師,我可沒有暴露自身,黑風嶺突如其來的祭祀儀式哪能怪我。”
他老老實實收集詭獸血肉,眼看屍山就要蛻變,結果弄出個祭亡齋醮,打斷了原本的設想。
韓才語氣緩和的說道:“算你誤打誤撞幫了大忙,否則還得至少半年的時間才行。”
“黑風嶺,遍地都是些難以捉摸的倀鬼。”
“胡溫利用千年古草圍繞着黑山嶺佈置了一座法陣,能令倀鬼脫離山君詭獸的控制……”
“千年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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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忍不住失口喊道。
千年古草作爲上品靈材,直接吞服能幫助靈獸啓智,煉丹更是妙用無窮,其中的價值可見一斑,拿去佈陣太浪費了。
“是田昌文提供的千年古草,胡溫拿到手時就已經沒有枝葉,連根莖也不過半截。”
李墨倒想問問胡溫,千年古草的根莖還有沒有剩餘,如果自己栽種於屍山,確實有一線生機能重新發芽生根。
“黑風嶺到底是什麼鬼?”
韓才伸展着肢體說道:“爲師也看不懂黑風嶺的虛實,應該源於那頭山君詭獸。“”
“韓師,那我該如何應對?”
“徒兒伱暫時留在塑像內,由我和胡溫身處儀式現場,裡應外合不會讓你置於危險的。”
韓才略顯不放心的補充道:“要是覺得不安全,你可以隨時脫離塑像,詭獸也不用你來對付。”
“沒問題的。”
李墨點頭應下。
祭亡齋醮就是用來祭奠天辰子的節日,如果獸禍暴雷,韓才兩人必定會是衆矢之的。
身處塑像的優勢在於,李墨可以隨時干擾祭亡齋醮,之前的顧慮主要在韓才兩人不見蹤跡。
況且他已經摸索出後天道體的部分能力,哪怕施展消耗極大,但面對獸禍自保足以。
“老夫會縱觀全局,只要山君詭獸一現身,李墨徒兒你立刻退出黑風嶺都無妨。”
“我把胡溫也叫來,由你來確定時機是否成熟。”
韓才說完後,臉色變得青紫一片,體內似乎在孕育着什麼,隨即張嘴吐出一顆蜘蛛卵。
短短几息蜘蛛卵便孵化,新生的人面蜘蛛長有胡溫五官。
胡溫對李墨的境地其實有所瞭解,可完全沒有預料到,李墨會把塑像當作閉關室。
到底是不拘小節,還是道心純粹。
在危機四伏的黑風嶺,李墨竟然有心情閉關修煉,從他愈發雄厚的氣血靈力能看出,確實沒有荒廢在黑風嶺的個把月。
“李墨,你有沒有興趣當書畫堂的管事?”
胡溫突如其來的發問,李墨不知該怎麼回答,“胡管事,書畫堂這不是還有你坐鎮嘛。”
胡溫沒有繼續說話,她聽出李墨言語中的抗拒。
李墨意識到,胡溫的狀態可能還在惡化,強行晉升假丹期的弊端,或許是死病提前爆發。
不惑期的死病,足以令人聞風喪膽。
氣氛陷入沉默,詭獸依舊在拉着塑像前行,由於臨近山巒的關係,地形需要向上攀登。
即便是人熊詭獸,也撐不住金屬材質塑像的重量,陸續鬆開鎖鏈,化作一具具屍骸。
這時,立刻會有狂熱的信衆補上缺少的名額。
因此而死的詭獸也被切割成碎肉,潑灑在塑像表面,使得芥子空間裡的血肉越積越多。
李墨只挑選出部分實力較強的詭獸屍體,攝入儲物袋中,打算獸禍結束後滋養屍山。
第四座山峰與土陰屬次峰快要平齊,蛻變不過時間問題。
胡溫自語道:“就快到了。”
李墨朝外界望去。
只見城鎮中心竟然搭建了一個碩大的平臺,平臺的外壁雕刻着代表心獸宗的扭曲線條。
一位位詭獸盤腿坐在平臺外圍,人皮普遍在八成以上,確實有點道骨仙風的修士氣質。
李墨很快注意到韓才兩人的身影,他們沒有披着獸皮,似乎藉助某些法術手段,以人身光明正大的混在祭亡齋醮。
衆詭獸見塑像前來,異口同聲的喊道:“虎求百獸而食之,是逆天命也。”
“心獸,心獸,心獸!”
它們雙掌相襯,做出個心獸宗傳統的敬禮。
李墨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真來到了七千年前的心獸宗,那個靈氣不濁,仙凡生死的時代。
他暗自嘀咕:“心獸正統在內城?”
塑像平穩落在平臺正中心。
塑像面朝的詭獸,渾身人皮有八成,代表內門弟子;兩側的詭獸七成左右,代表外門弟子;背面則是六成,代表雜役弟子。
其餘詭獸連登臺的資格都沒有,跪坐在臺下。
韓纔不禁有點犯嘀咕:“黑風嶺的山君詭獸什麼來頭,爲何會舉辦如此邪異的儀式?”
胡溫淡漠的解釋道:“本能而已,山君詭獸八成不存靈智,憑藉本能構建的獸禍。”
“或許是它生前接觸過的事物,印象比較深刻。”
李墨的看法與胡溫相同,不過數千年未死的詭獸,恐怕在內門不止有這一頭山君吧?
三人默不作聲的等待着。
隨即從臺下走來一頭詭獸,其身軀移植的人皮超過九成,行路間不斷有血水滲出。
李墨三人還是從詭獸的細節看出,竟是頭山君。
胡溫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韓才見此連忙提醒道:“胡溫,那並非山君真身,應該是……”
李墨遲疑的補充道:“我覺得是山君想象中的自己,說白了黑風嶺就是個遍佈倀鬼的幻境,只是幻境異常的真實。”
造化書的記憶中,負責主持十五年一回的祭亡齋醮,是一位名叫穹羽真人的築基期。
詭獸鞠躬說道:“弟子穹羽,願爲宗門歷代仙長一拜。”
李墨眯起眼睛,心底消化着造化書不斷涌出的記憶,彷彿未卜先知般跟着穹羽真人默唸。
李墨:“今…祭亡齋醮,奏文通三界,請仙臨法會。”
“今…祭亡齋醮,奏文通三界,請仙臨法會。”
李墨:“祭祀已故師祖天辰子,以虔誠答謝仙恩。”
“祭祀飛昇師祖天辰子,以虔誠答謝仙恩。”
“請祖師降臨!!!”
李墨瞳孔放大。
到底是詭獸扭曲了對祭亡齋醮的認知?
還是在歷經天地劇變後,心獸宗的祭亡齋醮,就是這麼一副詭異莫名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