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玉珠湖道場。
水木道人特地在這裡等候。
見到方生出現,他主動走過來。
“方生,技藝傳承一事有眉目了。”
“技藝傳承?”
方生心中一怔。
一年多以前,他曾經拜託水木道人幫忙留意修仙技藝的傳承……
此後,自己也在尋找機會。
本不抱什麼希望,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對。”
水木道人繞着玉珠湖漫步,一邊將最近的事情說出。
這些事情,他肯定不會跟其他仙苗說。
但方生與其他人不同。
之前別人都在暗中琢磨着逃跑,唯獨面前這個少年不曾動搖。
這些情況,他暗中都知道。
若非靈根太差,真是個可造之才。
水木心中,已經不知爲此感嘆過多少次。
“這次是個機會,仙苗也可以參加,我待會將你的名字寫上名單。但家族是否同意,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水木道人說完,很快轉身離去。
“聽天由命?”
方生反覆琢磨着水木的話,看向煙波浩渺的玉珠湖。
眼中眸光深邃:
“依我看,這是事在人爲。”
……
從這一天開始。
方生依舊每天陪着定石老道釣魚。
只不過,他帶過去的書有了變化。
以往,他看的書都與紫河地界的地理相關。
這是在爲離開鄭家做準備。
多瞭解下外邊,到時候不至於當個睜眼瞎。
現在,方生手上拿着的,都是介紹各類修仙技藝的書籍。
雖然他早就看過這些書……
但此時重溫,也別有一番味道。
期間。
方生收到了水木道人的消息。
雖然,水木特地強調了他的非凡悟性。
但鄭家的高層們還是不同意,第一輪就將他刷了下去。
同時,他還得知。
周言和敖月如,同樣也被水木寫上了名單。
最後通過的,只有敖月如一人。
其餘新增的丹師,都來自鄭家或者支脈。
“敖月如能被選中,除了靈根道韻高以外,女性的身份也很重要,以後她只要嫁入鄭家,就算是鄭家的人了……”
“水木道人的確是盡力了。”
方生心中感激。
雖然這位平時總是板着臉,卻是面冷心熱的性格。
曾經,還打算把阿財也選到鄭家來。
哪怕這次事情沒成,他也理應認下一部分人情。
“接下來,只能看我自己的了。”
“定石老道應該留意到我看的書了……”
他抽出時間,陪老頭釣了這麼久的魚兒。
可不是白費工夫。
這段時間裡,兩人說的話不多,卻是很自然地熟悉起來了。
偶爾叫一兩聲老頭,調侃一下。
定石老道也不在意,只是呵呵一笑。
這天。
方生早早來到道場。
他將帶來的書冊放到桌上,正打算坐下來。
定石老道看着書名,忽然開口說話:
“方生,你是越國人氏?”
“對。”
方生回答。
相識這麼久,定石老道還是第一次問到自己的出身。
“那你是三縷靈根?”
“的確。”
方生根本不慌,他現在的靈根準確來說,已經是五縷道韻。
但修士修煉出法力以後,體內靈機混沌,更有天地靈力繚繞周身。
除去自己以外,其他人都無法再測算靈根道韻。
定石根本不知道方生心中所想。
而是嘆道:
“你的靈根這麼差,在修仙界其實只是蹉跎時光。”
“依我看,不如早點回去凡俗享福。”
“等到以後,你的年歲大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定石老道語氣深沉,轉頭看過來。
斑白髮絲映襯之下,昏濁的雙目中,寫滿歲月的感慨。
方生忽然定住。
這樣的目光,他再熟悉不過。
上一世,年老力衰之後。
他時常對鏡自照,對上的就是這樣一雙眼眸……
方生心情驟然沉重。
自從轉世以來,他再一次體會到這種心如死灰的無力感。
只不過這次,心如死灰的人不是自己。
而是面前的老者。
定石老道見他久久不說話。
乾脆望向玉珠湖心,長長嘆了口氣:
“修仙修仙……當初,我其實跟你一樣,也是從越國來的仙苗。”
“剛到修仙界時,我也以爲,我可以得道成仙,福佑萬世……”
“但是啊,我的靈根太差了,不是修煉的料。幾十年過去,費心勞力,也不過勉強保得性命。”
“那時,我顧盼回首,才發現自己已經是孤家寡人,前途無望。”
“回不去凡俗家鄉,連年少時的好友,都忘記了面容。”
“也留不下修仙界,形單影隻,志大才疏,最後只能落得孤墳一冢……”
定石老道彷彿要將幾十年的遺憾,一口氣全說出來。
旁邊的方生眸光驚詫,嘴脣囁嚅,似乎想說些什麼。
最後又低下頭去。
“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定石道人轉過頭來。
方生眼簾微闔,眸光黯然:
“當年曾聽過一城五仙的傳說……”
是了,這人就是當初長生嘴裡掛念的牛蛋子!
真名牛旦。
幾年前,得知行雲消息時。
他也向周言和水木打聽過,沒想到居然就在鄭家養老。
恐怕是託了行雲的關係。
自己竟然一直沒認出這位前世發小……
方生看着面前的定石老道。
或者說是牛旦。
很想從這張滄桑衰老的面相中。
回憶起當年,那個和長生一起,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年……
但是,哪裡還想得起來?
已經八十年未見了。
不要說牛旦。
上一世那個剛穿越的少年,具體長的什麼模樣,他都快忘記了……
‘即使再見到行雲,想必我現在也認不出來了。’
方生心中長嘆一口氣。
……
聽到方生戳破自己身份。
牛旦也沒有驚訝。
“的確如水木所說,你雖年輕,悟性卻極高。”
“……你會下棋嗎?”
“會。”
“那就來下一盤吧。”
旁邊的侍女送上棋盤,在兩人面前擺好棋罐。
方生低頭,望着罐內的棋子。
忽然想起,當年牛旦經常跟自己下棋,一直下不過,他也不肯認輸。
而是要繼續下,繼續輸,倔得像一頭牛犢。
直到天黑的時候。
自己故意放水,讓他贏一盤,他才肯回家……
想到這裡。
方生深吸了口氣,將回憶壓下。
什麼事在人爲、修仙技藝,現在都不重要了。
“來吧,再下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