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全其美嗎?九爺,我不能答應。”墨紫給自己倒了杯茶,對滿桌的佳餚視而不見,因爲聽說妓院裡的酒菜有些不乾不淨。不過茶的話,元澄在喝,看他面色如常眼神如常,應該沒事。
“墨哥,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雖說墨紫不受他那賠禮的酒,徐九仍自己一飲而盡。
“九爺,贊進是我兄弟,他傷你八哥,乃是爲我之故。你不顧道理先顧幫規,我也能顧情誼不顧你的規矩。再說,你八哥不過是不經打一時昏過去而已,不少胳膊不少腿,身上也沒有洞,萬一醒來半點事沒有,到時候是不是再卸他手腳,以全其美?”她看來,是霍八窩囊沒用。如果霍八是這種水準,徐九能有多高的功夫,她表示懷疑。
“贊進,九爺要敢動手,你不必手下留情,把你爺爺你老爹教的本事全使出來,打不過那就是給他們丟人,知道不知道?”徐九不講理,她也蠻上。江湖人如果一定要靠武力解決問題,那就打吧,誰怕誰啊。
“知道!”贊進大聲應道,“也不能給墨哥你丟人。姓徐的,你就指個地方,咱打一場。要是我輸了,隨你怎麼樣,只要別找墨哥麻煩;要是你輸了,你王八哥哥做的那爛事,你就替他受罪。我會卸你一胳膊,就這樣。”
墨紫聽了,笑得眯眼,好個就這樣,說得令她大覺痛快,本來想免戰,這會兒倒想請徐九劃出道來,立刻一比高下。贊進的功夫,她見識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是誤打誤撞上了隱士高手,一柄翠綠劍不出鞘卻至今未遇敵手。
徐九年紀雖輕,在功夫上卻是自少年起就得意,當然容不得墨紫和贊進這般輕狂,二話不說,一掌無聲拍向贊進。
贊進打架的時候不囉嗦,運氣至右掌,對着徐九便是硬碰硬。
徐九收掌之後,渾身一震,臉色更黑,滿是驚訝。
而贊進,笑嘻嘻,紋絲不動。
一掌不算數,徐九眼內精光暴長,第二掌緊接第三章,看似綿延無力的招式,另一邊的那位胖大老兄卻變了臉。
贊進仍是對掌。
就見徐九越打越快,贊進也是越接越快。
高手過招,墨紫——看不懂,不過她這邊有個臭魚,功夫也算得上一等一的。
“徐九第二掌開始使出全力了。”他這麼說時,面色也有點凝重,“多半就是他成名絕學豹出雪山。這徐九的功夫比霍王八強多了,恐怕我一人不會是他的對手,不知贊兄弟受不受得住?”
墨紫雖然看不懂,但瞧贊進神情從容,就不擔心了,“不知坐在徐九旁邊那位是什麼人?”
她隨口一問,臭魚還真能答得上來,“此人應該是平江鯖幫的二當家盧滿。我雖未親眼見過,但傳聞他缺眉,一雙分水刺在水中便是毒蛇,兇狠得很。”
“盧滿和徐九是何關係?”除了都是一派的頭頭之外。
“鯖幫是五大船幫之一,豹幫雖然不在五大船幫的聯盟裡,卻是上都水域一帶的老大,尤其是近年勢力擴張極快,上都在內的兩省幾乎所有的小船幫歸附旗下,已經能與鯖幫三法六堂的規模相提並論,豹幫幫衆更是多過了鯖幫。以前不曾聽聞兩幫有交情,倒是鯖幫跟豹幫有些差不多,老當家的都有意要退了。”臭魚比墨紫這半道出家的船幫子職業,說得頭頭是道。
豹幫是船幫?統領着多數靠水吃飯的走船漢子們的船幫?耳邊啪啪啪是徐九和贊進的對掌,墨紫有點頭疼。她紅萸坳的船場未動,這卻已經把船幫得罪了?要說一個跟水有關的幫派,取什麼豹子的名字?叫鱷魚的話,她可能會聯想得到而儘量息事寧人了。
腦中吸取着新信息,墨紫喝着茶,杯沿正好將徐九,盧滿和元澄卡在一條弧線上,她眼頓眯。
若盧滿和徐九是同爲船幫的關係而在無憂閣增進感情,那元澄爲何與他們同桌?看樣子,不像是今日頭回相遇就成酒友。以目前互動來看,盧滿對元澄似乎有所敬畏,該是早就認識的。剛纔臭魚說,兩幫之前沒有交情,而徐九和盧滿雖排排坐,她走進來時,兩人不但不顯得很熟,甚至目光都不過多接觸。那麼,元澄是這場酒宴牽線人的假設就很說得過去了。
元澄曾爲第一貪官,當了階下囚之後仍有成批高手劫獄,可見家產被抄勢力卻未散盡,殘餘之暉繼續發光發熱。
要是順着第一假設,墨紫的第二假設就是:豹幫鯖幫都處於新舊交替期。盧滿是二當家,四十有餘,老當家退,他該是第一順位的下一任,但她看此人憂心忡忡,根本沒有將要變成老大的喜悅。再看徐九,他上頭有個霍八,雖然他的人望和武功顯然高要過霍八,幫主之位卻未必歸他。
她本來聽臭魚說過徐九爲人俠義,而剛徐九也說林大郎的債他不會問林珍娘討,所以徐九人品還是很不錯的。他卻以替兄弟出氣之說,當衆要找贊進麻煩。這其實十分矛盾。可是,如果——
如果定義徐九爲野心勃勃的一個人,那他這種公然討好他王八哥的行爲就解釋得通。他必須獲得霍八毫無疑意信任的原因只有一點,他心裡有鬼,他想當豹幫幫主。所以他得先安內。
換句話說,這兩人可能都想當幫主,卻不約而同都有些前途飄渺,而元澄就藉機將兩人拉在一起,既讓他們互相幫助,又順水推舟得個大人情?以元澄的本事,這場舊友逢新友識的酒宴成爲一場密謀,纔是最合理的。美人也好,千牛衛也好,成爲不了他的阻礙。
想到此,她心中就有個大膽的主意,喊道,“住手!”
元澄,他若是設了這個局,就讓她利用了吧。利用,不是求助。這一定要分清楚的。
贊進停了手,徐九也停了手。
墨紫又爲自己的假設確認了一點,這個徐九不是小人。
“九爺,這麼打嚇壞了美人,不妨請不相關的人都出去,免傷了無辜。”她不知元澄會怎麼打發掉這些人,反正她比較直接。
徐九有點丈二摸不着頭的感覺,但墨紫說得不錯,他揮手讓所有站着的人出去。
華衣沒動。
小衣這位師兄是不是那誰派來監視元澄的,她看着不像,但華衣身份不能忽視。
她微一歪頭,望定元澄不動,很淡很淡抿脣。
元澄瞧在眼裡,眉心現出一道淺紋,卻對墨紫那細到微的動作做出了正確反應,“華衣,既是席上的主人說了,你就出去等吧。客隨主便。若是耐不住餓了,或瞧上哪個姑娘,自去便是。”
華衣說聲他等,出去了。
挺可憐的,華衣和小衣這對師兄妹,也是難兄難妹,主子都不容易伺候。
徐九沒墨紫那麼多心理活動,說道,“墨哥,現在可動手了麼?”
墨紫呵呵笑言:“九爺,勝負已分,何必嘴硬呢?”
徐九大口呼氣吸氣,胸膛起伏,雙手緊收在衣袖裡,似乎要遮掩疲態。贊進甩兩記大手,笑得嘿嘿得意,在墨紫說話間,氣息已經平穩。誰比誰強,勿需多說。
徐九見墨紫瞧出來,倒也爽快,“墨哥說得對,這場勝負已分。可我手下千人,你兄弟便是再厲害,能否敵得過?信不信都行,我要他的命,他絕對活不久。”
“我不信。”墨紫不怕恐嚇,“你手下不過千人,能覆蓋整個大地不成?連個小小討債的人都抓不到,能耐我兄弟何?我兄弟便是不躲,我依舊有辦法讓你忙得顧不上找我們麻煩,只要我請你八哥喝個小酒。”
果然,徐九面色一沉,隱隱知道不對,言語卻倔,“你以爲請我八哥喝酒賠罪,事情便了結了?”
“我沒打算賠罪,我只想告訴他,有人正在他背後謀劃如何越過他當上豹幫幫主,打算跟五大船幫的人合作呢。”話可以不負責任的亂說,大周法例沒有誹謗罪這一條。
徐九突然冷聲,“你要敢胡說八道,我宰了你。”
元澄眉心淺紋卻不見了,眸子一彎,兩泓笑月。這就跟上墨紫的思維了。
墨紫搖搖頭,嘆口氣,“九爺,我又不曾道出那人姓名,你何必不打自招?”武人終究是武人,四肢發達啊,腦袋再聰明,也比她少一點點。
“不過,九爺既然坦承,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九爺想當幫主少了同盟軍也好,這一位——”她指着呆掉的盧滿,“想當幫主需要九爺支持也罷,我希望二位都能心想事成,馬到成功。剛剛純屬我自己一點猜測,蒙對了,九爺別惱。我無憑無據,這裡的兩人也不可能出賣九爺你,我沒那麼傻真找八爺喝酒去。我們三個是普通過日子的老百姓,實不想得罪九爺這等雄心萬丈之領袖。九爺若想讓八爺不疑心你的忠義,咱哥幾個願助九爺一臂之力,只望從此豹幫不找我等麻煩就是。不知九爺意下如何?”
你幫我,我幫你,世界多美好。
不好意思,更晚了。
今天仍然只有一更。睡了一天,吃完晚飯,熱度又高,去看急診了。
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