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是我們五叔。我是說,你親爹,不是你養父。”閩得這麼說挺好理解。
叮——墨紫手一動,茶杯碰茶碟,差點潑倒,“你們弄錯人了。”她的爹和兄長雖說不怎麼的,但她從沒想過換人來當。
“雖然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應該不會錯的。”閩桂很是信誓旦旦,“我五叔是左撇子,識木斷木從未錯過,且一手雕藝出神入化。”
叮——手又是一動,“人一出生沒有左右手之分,後來才由於模仿或強迫而專用右手,但如果沒有這些外部因素影響,用左手的機率就很高,便成爲左撇子。”
沒人聽得太明白,也沒人想要去明白,直接無視。
“你長得和我五叔極像。”父女相,逃不了的。閩楓心想,這總有說服力。
這次,茶杯敲裂了茶碟,墨紫眯縫着眼,問臭魚,“你說我長得挺好看挺漂亮,原來是騙我的。”
臭魚叫一聲媽呀。
丁狗捧腹大笑。
贊進挑挑眉,說道,“墨哥,你絕對不像男人。如果他們五叔像你,一定是他長得像女人。”
臭魚在地上打滾。丁狗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們的意思是,墨紫妹妹和五叔有父女相。”閩榛是三人中的核心人物,“難道你不曾懷疑過自己的父兄不是嫡親?我五叔五嬸成親遭到雙方長輩的反對,所以在玉陵化爲宋氏隱居,生得二女,只知可能爲花名。兩位堂妹妹五歲三歲左右,家中走水,大火燒得片瓦不存,叔嬸葬身其中,唯有二女的屍首不見。我五叔善工,左手之能尤強′在本家是公認的下一代當家人。我五嬸,聽六嬸說極愛種花,枯木遇她如同逢春,心地善良·喜與助人。墨紫,豆綠都爲花名,又爲宋姓,年齡相近,且你與五叔神似,天賦也同。此事已十之八九。來之前,爺爺關照我們只可暗中守護·不可驚動,等幫你找回豆綠妹妹,也許能有更多線索。然而這幾日,我們發現你十分謹慎,身邊根本不容生人靠近,所以只能自曝身份。”
茶杯扶正了,墨紫端坐。
火災。愛花的女子。
如果她和閩家五子的父女之說只是巧合,那麼·豆綠和那五夫人的母女相如何解釋?豆綠的夢中大火和那雙將她們推出去的手又如何解釋?巧合到令人心慌的程度。
花神傳!突然想起那本書中的宋氏夫婦,分明寫得就是閩五夫妻。
“你們五嬸是不是美得不得了?”她問。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閩榛說得篤定·卻是轉述,“榆爺爺和六叔都瞧見過。”
這麼一來,連墨紫都覺得可能性很大了。爹和兄長對她還比較重視,極可能是因爲她過人的本事,但對豆綠卻實在一點親情都不念,小時候若不是有她護着,恐怕連死了他們都不關心。而再往深處想,後來她叛逆了,他們就冷酷到讓她憎惡,不惜鬧翻。如果一切以他們不是她和豆綠的至親來看·那麼就合情合理了。
不過,閩氏這麼大家子人是她和豆綠的父系親人?太突然,太不現實啊。
閩榛留意着墨紫神情的變化,“是不是想起什麼?”
“我是沒什麼記憶。”她是重生在十歲的墨紫身上的,之前的記憶就很零碎,五歲以前完全沒有影像。“不過·我妹妹豆綠常做大火的噩夢,她說是我那時是四五歲的模樣,還有一雙手將我倆從火中推出——”
閩楓一下子很激動地站起來,搓手摸胡來回走,“那就是不錯了。不錯了。老十,咱們得趕緊給家裡送信,讓大夥兒能鬆口氣。不必怕認錯人,白白高興一場。”
“三哥,你以爲大家會擔心認錯人?”閩榛不慌不忙,“其實墨紫妹妹說不說豆綠的夢都無妨,爺爺和六叔六嬸他們早就認定了。墨紫妹妹那雙手,一看,就是有我們閩氏血統的。”
墨紫認爲這有點誇張,於是說,“那也不一定。”
照舊,沒人理她就是。看來這閩家人,都有自說自話的毛病。
“我能問大火的原因嗎?”從未見過的爹孃,比起微微的傷感來,這火災古怪的懷疑更強烈,想要問個清楚。
三人同時搖搖頭。
“似乎是天火,詳情要問爺爺。”閩榛再次代表開口,“對了,你們有沒有那時候的物件?也許,能幫助確認。”
輪到墨紫搖搖頭,“沒有。如今我父兄已死,家僕也早散得一乾二淨,很難知道小時候留着的東西了。至於這親到底認不認,我心裡沒數,要和豆綠商量過再說。你們也不用姐姐妹妹喊我,一路還是以文氏兄弟之名相稱吧。不說左佑這個舅舅是假的,便是這條船上,也並不是每個人都酗信任。”
閩榛想了想,笑道,“我們自然不會在外頭叫你妹妹,一路要演到底的。不過,這親認不認,恐怕不是你們姐妹倆說得算的。”
閩桂連聲就是,“你們大概不知道爺爺對五叔多疼愛,這麼些年一直沒有決定下一任當家,甚至推到咱們這代身上,就是因爲五叔走後,爺爺心中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還有奶奶,五叔出走又早逝,氣得差點和爺爺鬧翻。如今聽說兩個孫女還活着,恨不得立刻來見你們。我們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帶你倆回去。”
“你們家有多少口人?”墨紫有點關心。她最怕那種大家族,看似血親,其實就是利益關係,機關算盡,自己人害自己人。與其這樣,不如姐妹倆這麼相依爲命,簡單快活還自由,不用成爲犧牲品。
“本家的話,奶奶生了——”閩楓開始掰手指,“七個兒子。”
墨紫開始太陽穴疼。
“大伯二伯家各四子,我家和四叔家分別爲五子和三子。六叔家三子,你都認識了。七叔三子。”閩桂繼續掰手指,“庶出的,我還沒算呢。”
她乾笑兩聲,“女兒也沒算進去。”
閩榛來一句,“嫡出的女兒,只有你和豆綠兩人。閩氏出名的多子孫,你不曾聽聞?”
啊?二十來號堂兄弟?還只是本家?加上分支,那得多少人?墨紫不想去算,眼前人頭亂晃,她有點暈。
“所以啊,奶奶說了,等你倆將來認祖歸宗,改名如珠如寶,就是我們閩家最最珍貴的小姐,十金都不能形容,得萬萬萬金小姐。”閩桂這小子笑哈哈。
還萬金油呢!
墨紫回到自己艙中,身體累,腦袋卻振奮,翻來覆去睡不着。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另外的身世,因爲第一個已經覺得很要命了。家破人亡之後,儘管是那樣的父兄,她還唏噓過一陣,畢竟自己一心當他們親人來看。
“小時候的物件啊——”她翻了個舟,突然坐了起來。
之前想都沒想,就回答閩榛說沒有,但有樣東西,卻從有記憶開始就在了。只不過,她一直以爲是宋玉給她們姐妹倆的。
那兩對刻着墨紫豆綠二字的耳珠!
現在想想,她從沒有問過爹或兄長這對耳珠的來歷。可能因爲只是很普通的玉,也可能是因爲很舊了,總之她既沒問,也沒戴過。出逃的時候,是豆綠提醒她帶着的。她那時還挺奇怪爲何豆綠會想到它,不過刻了名字,可以當個傳遞消息的憑證。和豆綠失散後,就一直帶在身邊。
點了燈,打開箱子,拿出她那隻雙肩背的包包,從最裡面翻出一箇舊香袋,往牀鋪上輕倒,那對淡灰綠的玉珠耳環就躺在了被褥上。
捏在手裡,對着光照,灰綠色不透明,不規則的煙色圈,再怎麼看都是普通的翠玉,不次但也不貴。
心血**,往耳洞裡掛。頓覺一沉。
“這是耳環還是鉛球啊?”她趕緊把耳珠摘下來,揉揉被拉疼的耳垂,然後心中閃過一念。
從來沒有想過戴,戴了卻重得根本掛不久。如果閩五真是她的親爹,而這對耳珠自然應該出自他的手,又怎麼會如此粗心大意,沒有考慮到玉球的重量呢?除非——這球有秘密。
她是一旦心中決定,就會立刻行動的人。加點了兩盞燈,從各個角度將耳珠看了又看,實在找不到人工合縫的痕跡。
“乾脆切開看看麼?”她自己對自己說着話,又笑,“難道是這些菸圈線?”
說完,一怔。
“不會那麼厲害吧?”剛剛用手指和指甲都仔細摸過幾遍了,完全沒有異狀,十分光滑的表面。
但她上了心。多疑後的結果,發現一顆珠靠中間偏上兩個毫米,有一條不算整齊但能從頭連到尾的線。
她深呼吸,拿來工具箱,找出特製的最細最小挫刀,放了膽子卻又極小心得沿煙線痕跡開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做工,也不知道如果裡面有奧秘,外面一層有多厚。磨一下,停一下,用清水洗淨再看。這樣一件看似簡單的活兒,鼻尖卻沁出汗珠子,將近弄了半個時辰。
然後,耳朵裡傳來極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