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湮在小池的攙扶下回到了屋子,待二人將周身收拾妥當之後,弄雪便敲門走了進來。
燈光下,弄雪的神色有些憂鬱,這使得說話的語氣也帶了幾分探究。
“湮兒,他有對你怎麼樣?”
正捧着一杯暖和香茗的暮湮聞得姐姐這麼一句話撲過來時,暮湮着實嚇了一跳。手一顫,杯盞中的茶水便灑了一些出來。
弄雪眉頭蹙了一蹙,暮湮的失態讓她更多了幾分疑慮。不過,接下來弄雪說出話還是少了一分責備多了一分關懷。
“湮兒小心點,當心燙着手。”
窗外是盈盈月色,有風拂過的時候,依舊有花瓣片片隨風落下。暮湮放下手中的茶盞,將視線投在了窗外。
她知道姐姐弄雪的確是關心她,所以,她並不怪姐姐的追根刨底。
想了想,她便道:“黃昏,我和小池在百花泉泡澡時偶然遇上了也在百花泉泡澡的龍城主。”
“啊!”弄雪聽得暮湮是在百花泉泡澡時遇見龍沃的話,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雖然自己見着妹妹回來時的模樣便已猜到一些,但此刻聞得泡澡二字,卻是大大出乎她的猜測:“這這這……?”
這樣的偶遇,實在太令人憂心了。
“可是姐姐你別多想,湮兒又不是不知羞恥的人,而龍城主自然也不是沒有禮數的人。”弄雪的反應令暮湮一急,臉兒又開始漲得通紅。早知道會在百花泉泡澡時撞上同樣在泉水中泡澡的龍沃,暮湮說什麼也不會去。
弄雪知道暮湮臉薄,想來也龍沃也確實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舉止。否則,妹妹又如何能夠平安站在這裡同自己說話?
這樣一想,弄雪的心裡一下子似乎輕鬆了許多。臨出門前,弄雪嘆了一嘆,低聲道:“這些人意圖不明,湮兒要小心他們。”
暮湮點頭,心裡不禁怔忡了片刻。她隱約明白了自己同龍沃一起回來之時,弄雪那詫異及擔憂的神色。
莫非,那些人來到煙影宮,說是爲了聯盟之事而來其實是假,很可能是衝着自己和姐姐而來纔是真?
微寒夜風中,弄雪緩緩走出了屋子。
還沒走出多遠,弄雪便瞧見了離妹妹屋子不遠的一片濃蔭下正站着季姜。
那是一片桃花樹下,花快落完了,樹枝上便長出了不少鮮嫩的綠葉來。此時的季姜一襲白衣,眉目俊秀地往那一站,沐着天上盈盈月色更顯得長身玉立,風姿不俗起來。
弄雪本就愛慕季姜已久,瞥見他的那刻,自然便朝着季姜而去。
“湮兒沒事吧?”走得近了,那長身玉立的男子便溫和地問。
語氣溫和,可聽在弄雪的耳朵裡仍忍不住讓一顆芳心酸了一酸。季姜,她心裡最爲掛念的仍是自己的妹妹湮兒。
可,自己能吃湮兒的醋麼?不能。
“沒事,季大哥不要擔心。”弄雪勉強朝季姜微微一笑,這笑,在盈盈月色下竟顯得有些憂傷。
“這就好!”季姜淡淡地望着弄雪,心裡有些愧疚。他知道弄雪心裡想些什麼,只是,他無法違背了自己的心而去說弄雪喜歡聽的話。
註定,有些人是要辜負的。註定,有些情,也是要裝作視而不見的。一如,他和弄雪。
短短的話說完,兩人便開始沉默。
弄雪垂眸看着地上斑駁的暗影,季姜負手遙望天上的淡月。
兩人皆各懷心事,雖然近在咫尺卻又似隔着萬里。一個柔腸百轉,一個思緒滿腹,夜風簌簌中,脈脈不得語。
夜深,淡月盈盈將清輝灑在雕花鏤空的窗子上,隔着薄薄的窗子透進來好似凝了一地的白霜。
窗紙上有樹枝暗影在搖曳,偶爾的,窗外還傳來一兩聲蟲鳴。這使得煙影宮的夜晚倍加的靜謐。
可在這靜謐的面紗下,卻是有着難以平靜的波紋和暗流。
暮湮倚靠在牀上,攤開的被褥只蓋到胸前,那一彎瑩白的臂膀皆露在了被褥外。她瞪着眼睛望着桌上的燭火,神情有些恍惚。
黃昏沉水的驚懼還未褪去,姐姐的擔憂又縈繞在心。而小池臨走前又不痛不癢地告訴她,她被龍沃撈起時氣息全無。
爲此,龍沃吻住了她的脣。
做這些親密而又曖昧的舉動,只爲了救她。
暮湮聽了小池的這些話便輾轉反側起來,雖然不是爲龍沃動了芳心,可是畢竟自己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親吻。
可卻不是被自己的心上人吻,而且還是在自己無意識的狀態下。這讓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有些惆悵。
“爲什麼要在那遇見他?”
“爲什麼救我的是他?”
暮湮一邊惆悵不已,一邊開始有了睏意,合上眼,便靜靜睡去。
朦朧的屋子內,唯有窗外淺淺的月色照了進來。
龍沃仰躺在牀上,瞪着被窗風微微拂動的桃紅帳幔久久不能入睡。他的眼前總是浮現着一張嬌豔無比的容顏,那長的黑髮,那似蹙非蹙的雙眉,還有那水潤的眸子和眉心那朵彼岸花。
想着她的時候,彷彿有一種奇香撲鼻而來。這使得今晚的夜色多了一分曖昧,這曖昧便隱隱約約地撩撥了他的心。
“湮兒。”他喃喃地喚着她的名字,儘管,她不會聽到也不會知道。可是,他今夜卻爲了她而無法入眠。
他不想到,懶散而又深沉如他竟有一天會爲情而煩惱。他以爲,這世上最爲真實的的只有權力、富貴。女人,只是泄憤的工具罷了。若看得太重,便會成爲一生的負累或者絆腳石。
可現在的他似乎在思想上有了一絲轉變,他忽然覺得,他該換一種眼光去看女人。或許其他的女人不值得他如此做,但,暮湮,會不會與衆不同呢?
天黑前的那一幕,暮湮面對弄雪的疑惑訕訕地說不出話來。是以,他忍不住替她也替自己扯了個謊。
一向很擅長扯謊的他,卻在這一次扯謊上做得實在不怎麼樣。
雖然一路回來有風,但百花泉離煙影宮的路程並不遠。是以,三人在踏入煙影宮時,頭髮還是溼的。
而自己,居然會當衆說與秦暮湮是在市集上偶然遇到的。即便有妹妹龍笑笑後來故意爲之的那一句要自己買糖人兒的話,也未讓那個謊話高明到哪裡去。
今天,天氣晴好。天上沒下一點雨。
如此一來,三人溼淋淋的頭髮又做何解釋?
妹妹並沒有幫上自己的忙,反而讓真相欲蓋彌彰。以至於拉着妹妹進了自己的客房後,妹妹都發現這謊說得太沒水平了。
於是在妹妹窮追猛打的詢問下,自己只好將實話說了。只是在說到如何救閉氣過去的暮湮時,便顯得有些輕描淡寫。
妹妹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然後,丟下一句“你別忘了正事”便擡腳出了門。
朦朧的夜色裡,龍沃忍不住一笑。正事,他當然沒有忘記。
只是,身爲無癡城的城主,能不能爲了自己的歪事而暫時忘記正事一回?
他回憶着百花泉的那一幕,體內便又躁動不安起來。
無恨城有天然溫泉,而他的無癡城卻有人造的溫泉。
每次侍候他進溫泉泡澡的都不會少於四名美姬,這四名美姬都是絕色容顏,身材豐腴勻稱。除了美貌,還懂得如何迎合男人的需求。
他常常躺着那白霧氤氳的溫泉裡,看着那朦朧水汽縈繞着點點搖曳的燭光。然後,他會以一種睥睨天下的姿態伸手點中一名美姬上前輕解薄衫。
那被點中的美姬會**着無暇的胴體輕輕下池,動作很柔,稍稍地讓水面泛起了一圈不大的漣漪即好。
只是這樣的享受,自踏入煙影宮見到秦暮湮開始,便忽然了無興趣起來。
自從那次花園阻止林不悔繼續輕薄暮湮之後,暮湮再也沒有出現在宴客廳的飯桌上。
他沒有問,但是林不悔問了,林不悔想知道秦暮湮爲何數天來避而不見。越總管對此的解釋是,二小姐身體孱弱需要靜養。秦弄雪的解釋是,妹妹喜靜不喜動,更不喜歡與陌生人甚至是無聊之人相處。是以,做姐姐的也不能強迫。
林不悔斜勾起的脣角帶出一抹戾氣,那一大一小極不相稱的眼睛卻蘊出一絲陰霾。這層陰霾是那樣的濃重,以至於,連以陰狠於內懶散於外的無愛城城主百里霜的臉上都變了色。
林不悔在今天上午便離開了無恨城,理由是,父親年邁病重,做爲無嗔城的少主理當早點回去陪伴左右並處理宮城事務。
大家沒有挽留,秦弄雪和越總管也沒有挽留。
而龍沃,卻感覺到了即將逼近的危險,這絲危險並不是朝着他來的。如果自己感覺沒有錯的話,這絲危險是針對秦暮湮來的。
“湮兒。”夜色深沉,龍沃帶着一種極柔的情愫低呼着美人的名字。今夜無眠,只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