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入京赴職,自沒有拖沓許久的道理。
幸而賀家在先前已然有所安排,餘下的不過幾日,便都收拾安排妥當。
辭別親友之後,賀家衆人便啓程往郢都去了。
十數輛馬車,並着護從僕婢,浩浩蕩蕩地出了臨川城,沿着官道漸行漸遠,漸漸消失在天際。
站在城門前相送的孫郡守,看着身旁哀傷垂淚的孫如錦,開口安慰道:“好了,錦娘莫要太過難過了。”
孫如錦垂首沾了沾自己的眼角,低聲道:“令姜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人生本就是如此,相識聚散皆是因緣。你能與賀七娘子相識一場,咱們孫家又得她相助,便是結緣。”
他輕輕拍了拍孫如錦的肩頭:“以後若是還有緣分在,咱們保不準還能再得相見呢。”
“是呀。”孫如錦抹去眼淚,精神不由一振,“我以後還可以去郢都瞧瞧令姜。長這麼大,我卻還未曾去過郢都呢。阿爺、阿孃,以後若是有機會,你們可不許攔我。”
孫夫人不禁失笑:“好好好,我同你阿爺絕不攔你。”
心中卻道,如她這般年紀的小娘子,很快便要嫁人成家了,屆時俗事纏身,以後哪還有機會再特意去尋舊時故友呢。
孫郡守笑着搖搖頭,負手眺望着遠方,心頭不禁生起無限感慨:這一去,便是風雲際會。賀氏,也不再是原先那個賀氏了。
郢都地處大週中部,距離南方的臨川將盡兩千裡,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要行上五六日,賀氏這一大家人,走走停停,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行至郢都。
遠遠地,便瞧見一座巨大的城池聳立在平原之上,恢弘壯觀,寬闊的護城河環繞着城池,將其環在其中。
此時正值白日,城橋落下,城門大開,來來往往的百姓車馬絡繹不絕。
初夏的日光透過天上的雲,給宏偉肅穆的郢都城池鍍上了一層金輝。
賀雲嘉掀起車簾,擡頭望着高大的城池,嘆謂道:“這就是郢都啊……”
她生於郢都,卻又在襁褓時跟着賀氏一族遷回了臨川。在賀雲嘉的記憶中,這確然是第一次見着郢都的模樣。
是呀,這就是郢都。
賀令姜也透過車簾向外眺望,她幼時曾跟着師父遊歷到過郢都一次,卻未曾久居過。
繁華富貴迷人眼,名利財帛動人心。
師父並不喜郢都,連帶着她對此處也不曾生過什麼嚮往之心。
然而,從此後,這郢都便是她新的開始了。
賀崢取了公驗,遞給守城的士卒。
待看到臨川賀氏時,士卒眼中不由一亮:“可是安陽縣君賀七娘子家?”
他問的是賀七娘子,卻並非賀氏家主賀相山。
對這些守城的士兵們來說,他們見到的往來世族權貴多了去了,可是那以巾幗之身,助將士們守下姚州城,誅鬼王、滅邪道的賀七娘子,卻是少見。
戰場熱血、家國之情,再加上兇惡的鬼怪、玄妙的術法,這哪一個不吸引人?
賀七娘子的事情自姚州傳回來後,便被那腦袋活絡的窮酸書生,迅速寫成了話本子。
如今,整個郢都內,最受百姓歡迎的,可不再是那些才子佳人、快意恩仇的故事,便是連先前永穆公主蕭姮獨身入北荒,一劍斬亂首的事蹟,也一時淡了去。
時下最受人歡迎的故事,當屬這來自臨川的賀七娘子。
便是那些茶館,也多是在說賀七娘子的事蹟。
多厲害的小娘子啊,比起永穆公主來那可是絲毫不差,更何況,人家還未曾及笄呢。
兩個都是巾幗之軀,又都曾持劍殺敵,通曉玄術。
有那消息靈通的人說,聖人召了賀七娘子,要入不緣司呢。
要知曉,前兩日永穆公主也剛入了不緣司。
這下子,郢都可是有了兩位巾幗之才,也怨不得百姓們興奮。
一時之間,民間甚至還有好事者,專門分了兩個陣營出來,一方爲永穆公主搖旗吶喊,一方則爲賀七娘子爭相叫好。
可以說,賀令姜還未入郢都,已然成了當地的紅人。
幸而賀令姜還不知此事,否則她定要嘆一聲:不愧是繁華之地,郢都百姓,當真是奇思百出,閒出了花樣。
士卒一雙眼睛瞪得鋥亮,伸着腦袋朝賀崢身後一輛輛馬車望去。
只可惜,馬車車門緊閉,許是到了人多的地方,車中的人也將車簾放了下來,讓人瞧不清賀七娘子到底在何處。
他伸長脖子去瞧,卻遲遲未驗手上的公驗。
賀崢不由輕咳一聲,旁邊的士卒這纔回過神來,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同伴。
兩人訕訕一笑,而後將公驗遞還給賀崢:“見笑了。久聞賀七娘子大名,我們着實對她敬佩好奇得緊。”
賀崢伸手接過公驗,不禁與有榮焉:“無妨。”
士卒揮揮手,後頭的士兵們也跟着放行。
賀氏浩浩蕩蕩的車馬便猶如長龍一般,向城中行去。
一旁的百姓不禁好奇問道:“這是哪家遷到郢都來了,竟如此大的陣仗?”
“方纔聽那守城的說,似乎是臨川賀氏,賀七娘子家。”另一人低聲應道。
“賀七娘子!”
先前那人眼中一亮,連忙快走幾步,涌到前面,想要瞧一瞧這故事裡的巾幗英雄到底是何等模樣。
只可惜,有着賀府護從在旁,他再想瞧,也是近前不得了。
賀雲嘉透過車簾翻起的縫隙,朝外面偷偷瞄了幾眼:“令姜,看起來你如今在郢都很是出名呢,那些百姓似乎對你很好奇呀。”
“你瞧你瞧,那便還有人在朝着我們這處招手呢!”說罷,她也隔着簾子,偷偷地揮了揮手。
看着她這幅樣子,賀令姜不由扶額:“隔着簾子,他們可瞧不着你。”
賀雲嘉輕哼一聲,轉過身來:“我當然知曉了,我就是覺得好玩兒。”
她蹭過去,拿胳膊肘戳了戳賀令姜:“嘿!你如今可是出名了呢,怎地一點都不激動?”
賀令姜把自己身上的胳膊肘扒拉下來,敷衍地笑了一聲:“謝過,當真是激動地很呢。”
一路熱鬧喧囂,馬車終於晃悠悠地在賀宅門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