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父兄及貢吉大相先前都曾暗中告知過她,對那大周來的永安公主只管敬而遠之即可。
蕭令姜太過聰慧了,不僅亂了西蕃在南紹之地的佈局,還將那神宮在大周幾十載的謀劃化爲一空。從大周至西蕃這一路來,種種人心詭譎、刀光劍影都這麼被她避了開去。
這樣的人,出身大周皇室,心性手段又少有敵手,太危險又太不可控了!到了王都,只會叫人備加警惕防範。
便是她不出手,無論是貢吉還是王上,都會想法子將蕭令姜除去。
然而,她自詡揣摩懂了王上心思,如今瞧着他眼中深意,卻拿不準王上心底到底如何打算了。
蔡邦氏瞧着那眉目如畫、清雅絕倫的蕭令姜,心中不由一緊。
她眸中暗色愈來愈濃,面上卻帶着笑,開口問向蕭令姜:“聽聞永安公主精通玄術,在大周亦是鮮有人及?”
蕭令姜聞言放下手中茶盞,擡眸謙道:“玄學之術門類衆多,永安不過通曉幾項罷了,不敢妄自稱大。”
蔡邦氏輕笑:“我倒是聽聞,公主曾挫敗過不少高手,前不久,更是與鎮北王世子攜手將那鬼湖中的怪物斬於劍下,事後,還僅憑一己之力,令周圍寸草不生的荒地一夜之間煥發生機。”
“我這處正好有盆神山聖蘭,珍貴異常,還是王上賜下的。可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侍婢養得不好,這聖蘭如今竟然奄奄一息。”她可惜地嘆了口氣,而後滿懷期冀地看向蕭令姜,“不知公主可願露一手,救一救它?”
說着,不待蕭令姜開口,她身後的婢女已然退下,去取那神山聖蘭去了。
蕭令姜擡眸看向蔡邦氏,見她正言笑晏晏地望着自己,她眉梢微動,打消了出言拒絕的念頭。
婢女來去匆匆,很快便將那盆神山聖蘭取了過來,擺到了蕭令姜面前。
神山聖蘭是一種極爲罕見的花,生長於西域神山之巔,身姿高挺,聖潔高雅。傳說花開之時,花瓣色澤如白玉,剔透的瓣身如同由月光捏製而成,中心則點綴着寶石般的藍紫色花蕊,微風拂過,花朵如天女輕易起舞,美麗至極。
然而,眼下這盆枝葉萎靡,剛冒出不久的花苞已然泛黃有凋零腐壞之姿。
這花……確然是不大好了。
蕭令姜伸出手指,輕輕捻了捻盆中的泥土,眉心微蹙。
“如何?”蔡邦氏身子微微前傾。
蕭令姜伸手觸了觸花苞,嘆道:“神山聖蘭珍貴,如今這般模樣確然可惜。依永安所觀,這聖蘭倒像是靈氣不足所致。
“神山聖蘭生長之地乃神山之巔,依日月風露、天地靈氣所生。如今被人移出,水土及外部環境皆與先前都不一樣,縱然再是小心照料,自然也難免枯死……”
蔡邦氏輕輕頷首:“公主說的確實有理,不知公主可有法子救活這聖蘭?”
“側妃如此珍愛聖蘭,永安倒是可以勉力一試。”蕭令姜語中微頓,遲疑片刻道,“不過側妃也知曉,永安身子方愈,眼下貿然施術,也不知成或不成……”
“確實,公主身子方愈,還是多注意些的好。”如今蕭令姜身子方愈,她又是大周公主,血脈尊貴,有鎮北王世子及大周使節禮官在此,木赤贊普也沒有叫她爲了一株花便當衆施術,叫人看個稀奇的道理。
花的事,自有花匠來管。
至於蕭令姜……他瞟了眼一旁的正妃那囊氏,或許也自有有心人算計。
今日宴席,還是莫要旁生波瀾了。
他拍了拍蔡邦氏的手,安撫道:“愛妃,你也莫要勞煩公主了,這花雖然難得,可也並非僅此一株,往後本王再尋了送你便是。”蔡邦氏略帶委屈地看向木赤贊普:“王上……”
木赤贊普眉心微蹙,正要肅容嚴辭,卻聽蕭令姜出言道:“既然側妃待這花十足珍愛,令姜也不好再推辭,便試上一試吧。”
她既都如此開口了,木赤贊普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點頭。
在衆人或期待、或好奇、或懷疑的目光中,蕭令姜從袖中掏出三道符籙,往空中猛然一拋,緊接着她雙掌微合,迅速翻轉結印,隨着她手中動作,那三道符籙便結成了一個簡單的小陣,小小的符陣靈光微閃,有點點幾不可見的熒光浮出。
蕭令姜手上微動,那熒光便順着她所指方向,鑽入了桌上的神山聖蘭體內不見了蹤跡。
隨着熒光消逝,半空的符籙也瞬時失了靈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化作了灰燼。
殿中不知怎地有微風輕起,聖蘭也隨着風輕輕搖曳起來。
蕭令姜手上捏訣微動,便見那聖蘭萎靡的枝葉漸漸挺拔青翠起來,而後便是枯黃的花苞逐漸恢復了生機。
“啵——”似有花開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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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睜大眼睛看着那株聖蘭,就見花苞竟一瓣一瓣地打開舒展,直至盛綻開來,如同神山之巔的雪和月,聖潔高雅。
清冷香冽的氣息一瞬間瀰漫在大殿之間。
衆人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香氣沁人心脾,沒想到,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這瀕死的神山聖蘭就這麼開了花。
蔡邦氏望向聖蘭的眼中亦滿是欣喜,而後笑着對蕭令姜道:“公主果然不負傳聞,如此術法手段,確然叫人驚歎佩服。如公主這般精通術法,能賦他物生機靈氣,又能瞬間將敵人妖邪斬於劍下的女子,便是我們西蕃也從未有之呢。”
她看向木赤贊普,笑道:“公主身子既已愈,想來很快便能入宮陪伴王上左右了。往後,宮中有了公主這般妙人相伴,必然十分有趣……”
有趣,卻也危險呢……
木赤贊普聞言擡起眉眼,幽深的目光從蔡邦氏身上一掠而過,看向蕭令姜的眼神也愈發難以捉摸。
對蔡邦氏語中深意,蕭令姜只作不知,她掩脣輕咳了幾聲,而後方道:“側妃過譽了,永安也不過勉力而爲罷了……”說着,她又是一陣輕咳。
正妃那囊氏見狀,狀似關切道:“公主身子方愈便施術,怕是動了氣吧?快斟杯清淡些的熱茶給公主……”
殿中婢女連忙上前,爲蕭令姜換了一杯清淺的熱茶。
蕭令姜端起茶盞輕啜了幾口,方覺舒服了許多,漸止了咳聲。
這一插曲過後,宴席也慢慢接近尾聲。
時辰漸晚,木赤贊普起身退席,蕭令姜亦跟着衆人起身相送,然而她方站直身子,便覺喉間一甜,噴出一大口血來。
殷紅的鮮血,星星點點如紅梅盛綻,灑在殿中刺目駭人得緊。緊接着,便見她直愣愣地往後倒去。
“啊!”驚叫聲聲,大殿之中頓時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