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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十月上旬,正值蒙氏族人在家族鄉邑內的田地裡收成完作物,正準備與葛氏、樂氏、華氏等幾大家族共同舉辦射禮的時候,蒙氏一族的宗主蒙簞接到了來自商丘的召喚,命後者即刻前往商丘。
商丘乃是宋國的舊都,距離景亳並不遠,大概五十里左右,此前宋國曆代君主皆居住在那裡,直到宋闢公時期,韓國攻入宋國,宋闢公便遷都「彭城」,此後接連兩位逐君篡位的宋君「宋剔成君」與「宋王偃」,皆定都彭城,不再更改。
雖然當前商丘已不再是宋國的都城,但它卻作爲輔助“宋王偃彭城政權”而治理宋國的陪都,因此,每當宋王偃有什麼政令發佈時,往往都是通過商丘向宋國西部的城池頒佈,因此蒙簞不敢耽擱,在得到消息後立刻坐馬車前往商丘。
大概戌時前後,蒙簞這才坐着馬車又回到了鄉邑。
回到鄉邑後,他立刻召見蒙薦、蒙羑、蒙蜚(fēi)等幾位宗族內的長老,除此之外參與這次會議的,還有他的次子蒙鶩以及蒙羑的長子、蒙氏的家司馬蒙擎。
待等衆人都到齊後,蒙簞坐在主位上環視了一圈後,這才沉聲說道:“今日我前往商丘,見到了「丌(qī)官大人」,當時方纔得曉,丌官大人並不只是召見了我,還召見了葛氏、華氏、樂氏等附近一帶家族的宗主……”
他口中的丌官大人,即是丌官氏當前的家主、商丘城如今的縣令,丌官積。
丌官這個姓氏,最早可追溯到管理“笄禮”的官員「丌官」,他的後人因此爲姓,稱丌官氏。
曾經儒家聖人孔子在十九歲時迎娶的夫人,即出自宋國的丌官氏。【PS:笄禮,即年輕女子在十五歲時的“成人禮”,與男子的“冠禮”相對應。】
聽到蒙簞這句話,在場衆人不由地心神一緊,也隱隱感覺到這件事不同尋常。
果然,只見蒙簞在沉吟了片刻後,目視着在座諸位沉聲說道:“丌官大人告訴我等,王欲興兵伐國,叫我各家族召集族人,跟隨王師征討……”
一聽這話,屋內衆人面色頓變。
要知道,自據此近二十年前宋王偃稱王起,而後幾年他宋國接連發動了幾場針對齊國、楚國、魏國的戰爭,雖然這三場戰爭全部取得了勝利,但宋國亦對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後來好不容易纔出現了一位叫做「惠盎(àng)」的賢臣——即惠子(惠施)的同族子侄,說服宋王偃放棄窮兵黷武的攻伐,而改爲以王道治國,宋國才由此漸漸穩定下來。
而惠盎也因此成爲宋國的治國謀臣,直到如今仍然是宋王偃身邊的心腹重臣。
可沒想到僅過了十幾年,宋王偃便又決定攻伐他國,這讓包括蒙簞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感到憂心忡忡。
在沉默的半響後,蒙虎的祖父、蒙氏一族前家司馬蒙羑沉聲問道:“欲伐何國?”
蒙簞回答道:“滕國。”
“滕國?”
屋內衆人相互瞧了一眼,皆暗自鬆了口氣。
他們最擔心的,即宋王偃像當初那般不顧一切地對齊、魏、楚那等強國開戰。
中原歷來只有以強凌弱,即強國攻伐弱國,但在宋國,卻不乏以弱伐強的事蹟,比如宋襄公時期宋國曾與楚國稱霸,再比如現今宋王偃時期,宋國接二連三攻伐齊國、楚國、魏國,風頭可謂是一時無二。
不誇張地說,除了宋國,當代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膽敢同時與齊、楚、魏三個大國交惡。
就算是此時極爲強勢的西垂秦國,也照樣要用張儀施行一系列「連橫親秦」的策略,才分化中原各國的聯盟,尤其是「齊楚魏」三國聯盟。
“滕國,乃姬姓之後吧?今君主欲伐滕國,難道就不擔心……落人口實嗎?據我所知,滕國並無失德之處,也並未冒犯我宋國。”
在沉默了一陣子後,長老懞蜚皺着眉頭說道。
不錯,當年周王室分封諸侯,總共分了七十一國,其中姬姓子孫的封國最多,有五十三國。
但隨着歲月的變遷,這些諸侯國亡的亡、滅的滅,所剩無幾,最耳聞能詳的,莫過於齊、楚、燕、韓、趙、魏、秦、衛、魯、宋國等十幾個國家。
而在這些諸侯國當中,宋國的地位最特殊、也最尷尬,因爲它雖然是周王室冊封的諸侯國,但卻是殷商之後,殷商,那可是被周王室攻滅的國家。
而滕國,它亦是姬姓之後,其始祖乃周文王姬昌的第十四個兒子「姬繡」,周武王姬發的弟弟,諡號滕文公。
現如今,宋王偃欲興兵伐滕,這無異於殷人伐周人,這是很容易落下口實的。
或許有人會說,宋國曾經非但攻打過鄭國、甚至還吞併了曹國,鄭國與曹國,也皆是姬姓諸侯。
但事實上這是不同的。
鄭國,自從鄭莊公起,就跟周王室關係惡劣,且鄭國在「晉楚爭霸」期間,在晉國與楚國之間搖擺不定,因此它在長達百餘年時間內,投晉被楚打、投楚被晉打,以至於後來鄭穆公索性破罐破摔,制定了「唯強是從,晉來從晉、楚來從楚」的牆頭草策略,總算是在晉楚爭霸中勉強存活了下來,這國運也是艱難。
說得難聽點,鄭國當時就是個受氣包,且由於鄭國“不法先王、不尊周室”,它被攻打在儒家子弟看來簡直就是大快人心——這豈非就是“不尊禮制”的下場麼?
而曹國呢,它則是因爲自己作死。
在曹悼公時期,作爲中原霸主的晉國逐漸衰弱,曹國越發想擺脫晉國的控制。
當時曹悼公信賴一個叫做「公孫彊」的臣子——據說這個公孫彊很擅長捕捉飛禽,因此得到曹悼公的器重,被封爲「司城(司空)」。
公孫彊向曹悼公提出了一個所謂稱霸的策略,得到了曹悼公的認可與支持。
然後,曹國就斷絕了與晉國的關係,並且派兵攻打宋國,結果派出去的軍隊被宋國擊敗,並且宋國還派兵反攻曹國。
本來在宋國與曹國的矛盾中,晉國本來就偏袒宋國,畢竟宋國自宋襄公稱霸中原失敗後,便轉而支持晉國、抗拒楚國,是晉國壓制楚國的堅實盟友,不像曹國曾幾次投降於楚國。
而這次曹國自己作死,晉國乾脆連調解的使者也不派了,任憑宋國吞併了曹國。
所以說,宋國攻伐鄭國與曹國,其實都有當時的中原霸主晉國在背後撐腰,且又名正言順,當然不會遭到世人的指責。
但這次宋王偃準備攻伐滕國,滕國既沒有失德之處,又沒有得罪宋國,在沒有任何大義的情況下貿然攻伐滕國,在道義上就站不住腳。
更要命的是,滕國是儒家當今的聖賢「孟子」試圖重新恢復“井田制”的試驗國,也是目前中原諸侯中絕無僅有的仍在沿用“井田制”的國家,宋國無端攻打滕國,勢必因此得罪儒家。
再加上沒有像“晉國”那樣的強國給宋國撐腰,總而言之,宋國攻伐滕國,後果不堪設想。
“惠盎怎麼會坐視君主做出這樣的決定?”蒙薦難以置信地說道。
在他看來,主張“王道”、推崇“德治”的惠盎,不應該會坐視宋王偃做出這樣糊塗的決定啊。
聽聞此言,蒙簞皺着眉頭說道:“此事我亦詢問過亓官大人,據亓官大人所知,不知什麼緣故,惠盎已被免去了相位,如今擔任國相的,乃是一名叫做「仇赫」的人。亓官大人猜測,可能就是這個仇赫,教唆大王攻伐滕國。”
“仇赫?”
屋內衆人面面相覷,因爲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雖然心中有諸般不願,但君命不可違,除非蒙氏一族企圖謀反,否則,他們就必須聽從宋王偃的王命,派出族人跟隨王師作戰。
想了想,前家司馬蒙羑問道:“宗主,不知彭城要求我諸家族出兵多少?”
“十乘之兵!”蒙簞面無表情地說道。
聽聞此言,屋內諸人頓時面色大變。
乘,乃是當代的一種兵制。
通常所說的「一乘之兵」,即是以一輛戰車爲核心的一個步兵編制,包括三名立於戰車上作戰的「甲士」以及七十二名普通的步卒,總共七十五人——在那三名甲士中,由一人擔任「車吏」指揮作戰,蒙仲的祖父蒙舒與父親蒙瞿,生前就一直擔任「車吏」。
一乘之兵是七十五人,那麼十乘之兵就是七百五十人,也難怪屋內的衆人面色大變。
當然,雖然彭城要求像蒙氏一族這樣的大家族每家派出十乘兵力,但也應該並非是實數,假如蒙氏派出個七八乘兵力,其實也不會遭到處罰。
並且,這些派出去的族兵,也並非個個都要求蒙氏子弟,比如用家奴、流民抵數,其實也是允許的,否則的話,蒙氏一族族內的男丁都不足七百五十人,如何能派出十乘之兵?
然而反過來說,蒙氏一族也不能全部都用家奴、流民充數,最起碼得有一半得是蒙氏子弟,否則的話這支族兵就幾乎沒有絲毫的戰鬥力。
“在族內各戶攤派吧,最起碼湊出兩百名族人,餘下的,便用家奴、流民充數。”
在交代完後,蒙簞嘆息着說道:“蒙擎,你是家司馬,這件事就由你來負責。”
“是,宗主。”蒙擎抱拳應道。
片刻後,長老懞薦拄着柺杖徐徐走出宗族的祖屋,滿臉憂愁之色。
他蒙氏一族,如今總共也就只有兩百餘戶族人,眼下宗主要求聚集兩百名族人,平攤下來也就是說每戶都要有一人從軍,包括他一家,也包括蒙伯、蒙仲兄弟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