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辭薛公田文後,蒙仲立刻回到了段幹氏的府上,將田文與他的對話告訴了段幹寅、田黯、惠盎等人。
還別說,段幹寅與段幹崇不愧是父子,連對這件事的反應亦相差無幾,他對蒙仲說道:“你如今已是邑君,縱使田文也無權指使你,他要你作爲他的副使一同出使趙國,你大可推辭掉,等大王親自傳喚你敘說此事……你明白爲叔的意思麼?”
蒙仲苦笑着微微點頭。
他當然明白段幹寅的意思,段幹寅無非就是告訴他無需給田文好臉色看。
而這,也是段幹氏等魏國本土家族歷代對待田文的態度。
不得不說田文在這一點上還是蠻委屈的,在魏國當了十幾年國相,但在段幹氏等本土家族眼裡,他終歸還是一個外來人。
退一步想,倘若蒙仲不是身兼着“孟子弟子”這個身份,因此得到了西河儒家的接納,恐怕他在魏國的處境也比田文好不到哪裡去。
而相比較段幹寅的態度,義兄惠盎的態度就緩和許多,他並沒有讓蒙仲直接拒絕田文的意思,他只是對蒙仲說道:“阿仲,若你還沒有準備好,不妨推辭了此事……”
跟段幹寅等人不同,惠盎知道蒙仲等人當年在趙國時經歷了怎樣的遺憾,也知道那件遺憾之事始終讓蒙仲耿耿於懷,是故纔有這番勸說,單單就田文的提議而言,其實惠盎倒是傾向於田文的建議,畢竟他也覺得田文與蒙仲應該是出使趙國的最佳人選。
但無論是怎樣的態度,這意味着這些位長輩、兄長對蒙仲的關切。
想了想,蒙仲說道:“雖然田文召我過府確實有示威之嫌,但我魏國現如今確實需要拉攏趙國……更何況,我並非是爲了他出使趙國。”
聽聞此言,田黯捋着鬍鬚讚道:“說得好,若是知道你這番話,想必大王倍感欣慰……”
在旁,公羊平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皺了皺眉頭,不鹹不淡地對段幹寅與田黯二人說道:“阿仲爲人赤誠,你二人莫要將你等那套教壞於他。”
是的,除了西河儒家的儒者身份以外,田黯本身還是一位政客,而段幹氏則歷代都是以商賈自稱,因此他們的想法難免也有趨利,與公羊平這位純粹的儒者當然有所區別。
見輩分最高的公羊平發話了,段幹寅與田黯也只好訕訕不語。
既然決定隨同田文前往出使趙國,蒙仲亦不忘與蒙虎、華虎、樂進幾位兄弟叮囑一番,讓他們先行返回方城。
蒙仲並不擔心方城那邊,畢竟方城有蒙遂坐鎮,葉邑有向繚治理,縱使他不在,相信蒙遂與向繚等人也能管理地很好。
但蒙虎卻說道:“讓華虎與樂進先回方城,我跟你一同前往趙國,沿途保護你。”
對此華虎冷笑着諷刺道:“我看你保護阿仲是假,想再去會會趙國女子纔是真吧?”
誰都知道,蒙虎一直以來都對趙女念念不忘,還幾度口口聲聲表示要迎娶一名趙國女子,爲此他這些年沒少被他祖父蒙羑用柺杖打。
“你、你胡說什麼!”
聽到華虎的話後,蒙虎彷彿被踩到尾巴的貓犬似的,整個人跳腳起來,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我蒙虎是那樣的人麼?我肯定是將我兄弟的安危擺在最優先……”
然而華虎卻不上當,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這話,並沒有回答我方纔的質疑。你可以發誓你此去趙國,不會跟任何一名趙國女子鬼混麼?”
“這……”方纔還一臉信誓旦旦的蒙虎,一下子就萎了下來,只見他眼神閃躲、顧左言他地說道:“這怎麼說得準?萬一趙國熱情招待,我方卻拒人於千里之外,這豈不是不給趙國面子嘛?”
蒙仲、華虎、樂進三人似笑非笑,畢竟蒙虎那心虛的樣子,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見此,華虎淡淡說道:“照你這麼說的話,我去也成。”
聽到這話,蒙虎頓時跳腳起來:“華虎,你這傢伙……”
當蒙虎與華虎爭論的時候,樂進聳聳肩對蒙仲說道:“我放棄,我回方城。這次與齊趙燕三軍作戰,讓我看到了不少我軍的不足之處,回去後我要加緊操練他們。”
作爲方城軍的步軍大將,樂進只要不開那種冷玩笑,還是非常可靠的。
聽到他的話,蒙仲笑笑說道:“我也放棄。”說罷,他轉頭對蒙虎、華虎二人說道:“無論是誰都好,午後帶兩百名騎兵隨同我一起前往趙國。”
說着,他與樂進邊聊邊走,離開了此地,留下蒙虎與華虎還在那扭打打鬧。
安排妥當後,蒙仲回自己的住處簡單收拾了一下行囊,繼而便帶着幾名近衛再度前往了田文的府邸。
剛來到田文的府邸前,蒙仲便看到府邸門前停着許多馬車,其中田文的門客馮諼、夏侯章二人,正指揮着許多俠客打扮的人將各種東西搬到那些馬車上。
相信大多數人看到這一幕,多半都會以爲田文這是準備搬遷府邸,但蒙仲卻知道,這只是田文的門客們在爲出使趙國做準備而已。
堂堂薛公田文,可不是一個低調的人。
微微搖了搖頭,蒙仲走向馮諼,與後者打着招呼:“馮先生,這些馬車不會是……”
“郾城君。”
馮諼拱手行了一禮,解釋道:“是我等隨從的車駕。”
『果然。』
蒙仲心中暗道,旋即委婉地說道:“這麼多馬車,不會耽誤行程麼?”
“不會的。”馮諼信心滿滿地說道:“爲了儘快趕往趙國,薛公吩咐只需五十輛馬車跟隨……”
聽到這話,蒙仲愣是不知該什麼接話。
但他倒是願意相信田文爲了儘快趕到趙國有所收斂,畢竟當年田文出使趙國時,那可是有足足數百輛馬車跟隨。
論排場,論高調,迄今爲止蒙仲還不曾見又誰能在這方面超過這位薛公。
而此時,馮諼亦注意到了蒙仲身後的寥寥幾名近衛,欲言又止地問道:“郾城君,你就只帶這幾名近衛麼?”
蒙仲解釋道:“到城外後,會有兩百名騎兵與我等匯合,負責沿途保護我等。”
“兩百人啊……”
聽到蒙仲的話,馮諼咂摸了幾下,沒有說什麼,也不知在想什麼。
約大半個時辰過後,已換了一身華貴衣服的田文從府內悠悠走了出來,瞧見蒙仲正站在府外與馮諼閒聊,也不奇怪,反而是當他看到蒙仲身後那幾名近衛時,他愣了一下,大概是驚訝於蒙仲居然只帶那麼幾個近衛前往趙國。
只見田文將馮諼叫到了一旁,問道:“蒙仲就只帶這麼幾個人去趙國?此刻城外有他兩萬軍隊呢!你叫他多帶點人手,我不管他平日裡如何,這次他是作爲我的副使前往趙國,他不嫌丟人我可怕丟了臉面!”
聽聞此言,馮諼連忙說道:“郾城君已命兩百名騎兵在城外等候,負責沿途保護出行。”
“兩百人?”
田文面色稍霽,但仍有些不滿:“他在城外有兩萬軍隊,就只帶兩百名騎兵?”
“那……在下再跟郾城君說說?”
田文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帶着幾分不悅說道:“算了,天色不早了,就這樣吧。”
說罷,他也不跟蒙仲說話,徑直上了馬車。
倒不是對蒙仲又有了什麼偏見,關鍵在於不想向蒙仲行禮——雖說彼此見面時,蒙仲必須行禮尊稱,可問題是他也得回禮啊。
與其不情不願地向蒙仲行禮,還不如少跟蒙仲說話,至少在公衆場合少說話。
“薛公怎麼了?”
遠遠瞧見田文面帶不悅之色上了馬車,蒙仲待馮諼回到自己身邊後問道。
馮諼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想了半天這才委婉地說道:“薛公只是覺得,區區兩百名騎兵,怕是不足以沿途保護……”
『兩百名騎兵還不足以沿途保護?』
蒙仲聞言微微皺眉,要知道兩百名方城騎兵,在寬闊的平地上差不多都可以擊敗一支千人的步軍了。
不過轉念一想,蒙仲也就明白了,繼而微微搖了搖頭:這田文,愛顯擺的習慣怕是改不掉了。
翻身上馬,跟隨着田文的馬車隊伍徐徐到了城外,蒙仲便看到城外不遠處有兩百名方城騎兵佇馬而立,爲首之人,正是蒙虎。
“阿仲,阿仲,你看我準時吧?”
瞧見蒙仲後,蒙虎騎着馬笑嘻嘻地上前來打招呼。
蒙仲左右瞧了兩眼,沒有看到華虎,遂驚訝地問蒙虎道:“華虎呢?他居然肯向你退讓?”
“當然不是!”
蒙虎聞言氣呼呼地說道:“那混蛋一定要我答應他一個條件,他才肯讓我隨同你前往趙國。”
“什麼條件?”蒙仲好奇地問道。
只見蒙仲哼哼兩聲,頗有些氣憤,卻又吞吞吐吐地說道:“總之,我把魏國第一猛將、方城第一猛將、郾城第一猛將的頭銜都讓給他了……”
蒙仲張了張嘴,哭笑不得:“方城與郾城第一猛將的也就算了,魏國第一猛將?你倆問過唐直、竇興沒有?他日見到他倆,你倆小心捱揍。”
據他所見,蒙虎與華虎雖然勇猛,但比較唐直、竇興還是有些差距的,更別說除此之外魏國未必就沒有其他勇猛的將領。
然而蒙虎卻絲毫不以爲然的說道:“我跟老唐、老竇的關係好得很……再說我這稱號不是沒有根據的,上回跟老唐、老竇一起喝酒時,他倆親口承認的……”
『這也算?』
搖了搖頭,蒙仲懶得再跟蒙虎廢話,吩咐那兩百名騎兵分作兩隊,一隊在車隊左側,一隊在車隊右側。
從大梁出發前往趙國邯鄲,徑直往北即可。
不可否認,這次田文確實是急着趕往趙國,以至於沿途路過黃池、燕縣等縣城時,田文都沒有下令停歇,一直當數日後車隊趕到大河的渡口,田文才趁着夏侯章帶人去找渡船的空檔,跑到附近的一個小縣城沐浴更衣。
對於這樣一位素來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來說,這或許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一件事了。
途中,田文也跟蒙仲解釋了他爲何急着趕往趙國的原因,說白了,無非就是要敢在秦國之前向奉陽君李兌示好。
用田文的話說,這次秦國也好,他魏國也罷,都沒料到趙王何居然沒有趁機奪回權勢,以至於奉陽君李兌在趙國依舊是穩如泰山,如此一來,秦魏兩國先前威脅趙國罷免李兌的做法,勢必會遭到李兌的記恨,因此田文急着前往趙國補救,順便看看能否想辦法將李兌的記恨轉嫁到秦國那邊。
不得不說,這次趙王何庇護李兌的行爲,着實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就連田文、惠盎這等當了幾十年、十幾年國相的賢臣,都沒能預測到趙王何的決定。
在渡口乘坐渡船渡過大河,隊伍繼續往北,接連經過蕩陰、安陽,最終於八月下旬抵達鄴城。
此時,唐直率領攻趙的軍隊,已經退回了趙國,當他得知田文、蒙仲二人抵達鄴城後,便代替此刻仍在趙國的翟章接待了二人。
在一番寒暄過後,蒙仲問唐直道:“唐司馬幾時返回鄴城的?”
唐直也不隱瞞,在看了一眼田文後解釋道:“收到薛公的書信後,大司馬就帶着我向趙王致歉,隨後就把我打發回鄴城了……”
“那大司馬呢?”
“大司馬還在趙國努力改善與趙國的關係。”說到這裡,唐直私底下小聲問蒙仲說道:“怎麼回事?趙國不是敵人麼?……頭兩天大司馬還稱讚我與白起逼迫邯鄲,給了那幫趙人一點顏色,可收到田文的書信後,轉頭就把我痛罵了一頓,還拉着我一起向趙王賠禮道歉……”
“咳!”
田文在旁咳嗽了一聲,顯然是想警告唐直,警告唐直不可直呼他的名字。
聽到這話,蒙仲也是感覺有點好笑。
他知道,以翟章的性格,讓他屈身向趙國賠禮道歉,着實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要不是這次秦齊互帝驚到了這位老將,使這位對魏國忠心耿耿的老將感到了危機,他豈會拋開顏面向趙國賠禮道歉?
不得不說,這次秦齊互帝事件,着實是讓整個魏國都感覺到了危機,以至於翟章、田文等人,皆爲了化解這次劫難而紛紛行動起來。
“此事說來話長,待空閒時再與你細細敘說……”
說着,蒙仲轉頭看向田文,問道:“薛公,接下來作何安排?”
田文聞言說道:“我已派馮諼帶人先行前往邯鄲,求見趙王與李兌,你我今日在鄴城稍住幾日,等待馮諼送來回應。”
說着,他也不再理睬唐直與蒙仲,帶着自己的門客徑直就進了城,到城內的驛館去了。
看着田文帶着數百名門客一起進城,唐直冷笑着說道:“這傢伙還是這般張揚,不曉得的還以爲他是我魏國的君主呢!”
蒙仲搖搖頭,也不知該怎麼接話,畢竟據他所知,這次田文爲了儘快趕到趙國,其實已經有所收斂了。
當晚,唐直邀請蒙仲與蒙虎到他府上吃酒,又喚來甘富、夏央等部將作陪。
因爲彼此都是伊闕之戰時就相識的,雙方也都不見外,使得酒宴的氣氛非常活躍。
而在田文、蒙仲暫住於鄴城的這幾日期間,田文的門客馮諼則先行趕到了邯鄲。
抵達邯鄲後,馮諼先到驛館拜見了魏國的大司馬翟章。
只見在見到馮諼時,翟章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帶着幾分悶恨說道:“田文可來了,這裡的事就交給他了,老夫要回鄴城去了!”
看得出來,這位大司馬這段時間,怕是也沒少受氣。
想想也是,本來是以勝利方的姿態逼迫趙國罷免奉陽君李兌的,結果就因爲秦齊互帝,還得卑躬屈膝地討好趙國,設法將趙國拉攏到他魏國這邊,可想而知這位大司馬心中的窩囊。
不過在臨走前,翟章也不忘提醒馮諼:“莫小看趙王,那位年輕的君主……不簡單。”
馮諼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他豈敢小看趙國現如今的君主趙何?
要知道此次齊趙燕伐宋、秦魏救宋的大仗,宋國固然是最大的得利者,而其次的贏家,就是趙國的君主趙何。
據馮諼所知,趙王何趁這次機會,不但成功從此前把持趙國的奉陽君李兌手中奪回了一部分權勢,還因爲堅決抵制秦魏兩國的威脅、庇護奉陽君李兌而得到了許多趙人的擁護,被這些趙人稱爲賢臣。
就一位年僅二十歲的年輕君主而言,這份手腕着實厲害,怕是不亞於其父趙武靈王趙雍。
當日,翟章便就此返回鄴城,而馮諼則帶着魏王遫的國書以及薛公田文的託付,前往王宮覲見趙王何。
在得到趙王何的召見後,馮諼在宮殿內獻上了魏王遫的國書。
國書的內容,無非就是魏王遫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秦齊兩國,表示三晉彼此應當聯合一致等等,都是些陳年舊話,趙王何也不是很在意,唯一讓他感興趣的,就是他在這份國書中,看到了“郾城君”這個完全陌生的稱呼。
他問馮諼道:“寡人對貴國並不是很瞭解……雖知道薛公,卻不知作爲副使的這位郾城君,不知這位郾城君卻是何人?”
馮諼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旋即拱手說道:“正是我魏國的驍將,蒙仲。”
“蒙仲?”
還沒等面色微變的趙王何開口,馮諼就聽到趙王何身旁那一名衛士驚呼出聲。
倘若此刻蒙仲在這裡,他就能認出,這名衛士,正是前趙相肥義的兒子,肥幼。
“蒙仲……”
用略帶責怪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肥幼,趙王何坐在位上,神色複雜地看着魏王的國書,口中喃喃自語:“居然……已經是邑君了麼?也是,以你的才能……”
想了想,他問馮諼道:“郾城君……是幾時受到魏王賞封的?又賞賜了他那些物什?”
馮諼也不隱瞞,如實說道:“回稟趙王,因此次蒙司馬救援宋國,助宋國擊退齊國軍隊有功,又感於蒙司馬在伊闕之戰、宛方之戰的功勞,魏王便封蒙司馬爲郾城君,將葉邑東側的郾城賞賜於他作爲封邑……其餘的賞賜,在下就不清楚了。”
『也不是很多嘛。』
趙王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地想道。
他並不覺得魏王對蒙仲的賞賜有多麼優厚,畢竟他趙國若沒有發生沙丘宮變的話,蒙仲乃是趙主父內定的晉陽守,日後將總懾西河、晉陽(太原郡)、雁門三片郡土,作爲趙國對抗秦國的前線上將。
這份重託,可比魏王厚重多了,除非魏國任命蒙仲爲河東守,將整個河東這半壁魏國交給蒙仲治理,否則,蒙仲在魏國的地位,遠遠及不上當年趙主父在世時想對蒙仲做出的安排。
長長吐了口氣,趙王何放下手中的國書,正色對馮諼說道:“請先生回去稟告薛公與……郾城君,寡人非常歡迎兩位來我趙國,待兩位貴客至時,寡人必定會好好招待。”
“趙王太客氣了。”
得到了趙王何的允許,馮諼趕緊拱手而謝。
待等馮諼離開王宮後,肥幼再也忍不住了,開口說道:“蒙仲居然已經是邑君了,還作爲魏國的使者前來……”
“是啊……”
趙王何看了一眼擺在案几上的魏王國書,心情着實也有些惆悵。
雖說他此前就預料到,日後肯定也會遇到蒙仲,但他也沒想到,兩人再次見面的日子竟然會這麼早。
不,事實上也不早了,畢竟仔細算算已快四年了,只能說,不過是趙王何與蒙仲還未做好再次相見彼此的準備而已,畢竟他倆最後一次見面,那可是恩斷義絕、不歡而散的場面。
不得不說,雖然趙王何並不清楚秦齊互帝這件事,但他多少能猜到魏國的意圖,並且猜到魏國忽然一改逼迫的態度,背後肯定有什麼隱情。
可說了這麼些,得知蒙仲的到來,還是讓趙王何感覺有些彷徨與忐忑。
曾經,蒙仲是他除肥義外最信賴的人,哪怕肥幼當初都不及蒙仲,但因爲公子章,蒙仲成爲了他的敵人,隨後又因爲他想要借趙成與李兌的手逼死趙主父爲肥義報仇,蒙仲與他恩斷義絕。
時隔近四年,再次見到這位關係複雜的前摯友,趙王何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對方。
說實話,因爲是既得利益者,並且又達成了爲肥義報仇的心願,趙王何當年對蒙仲的不滿與怨恨,其實早已漸漸消退,這從他當年在蒙仲成婚時送去豐厚的賀禮就看得出來。
他的彷徨與忐忑,源自於蒙仲對他的態度——他不知蒙仲在多年之後是否原諒了他,原諒了他借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之手逼死了趙主父的行爲。
說來也諷刺,他趙何借刀殺人逼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作爲一個他趙氏內亂的局外人,蒙仲卻因此與他反目成仇。
但也是因爲這,趙王何對蒙仲的感情格外複雜。
尤其是這些年,每當有人提起他先父趙武靈王趙雍時,趙王何第一時間聯想到的,便是蒙仲。
他覺得,受趙主父影響極深且深得趙主父器重的蒙仲,在一定程度上也繼承了趙主父的思想與主張,是他在某種程度上的……
兄弟?
或許吧,趙王何也不知該如何定義這種複雜的關係。
在他想來,數日後再次見到蒙仲,他應該就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