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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魏王遫十七年,秦國派白起攻楚國,接連攻下鄢、鄧、西陵等幾座城池。
楚王熊橫大驚失色,連忙派人前往秦國詢問緣由,並試圖再次與秦國修好,而此時已率領數萬聯合軍入駐宛城的蒙仲,卻恰巧收到了一封燕國昌國君樂毅從齊地送來的書信。
樂毅在信中告知蒙仲,恐怕他無法在燕國立足了。
其中原因,即對他信任萬分的燕王職,於今年在薊城病故,由太子繼位,追諡其父爲‘燕昭王’。
樂毅在信中告訴蒙仲,燕太子對他素有成見,在其繼位之後,這位新任的燕王便要求他樂毅加緊吞併齊國,儘快擊破即墨、莒城這兩座現如今齊國仍在反抗的城池。
但由於此事有悖於樂毅以懷柔方式吞併齊國的策略,樂毅並沒有執行。
而因爲這件事,新任的燕王對他樂毅成見更深,儘管有劇辛在薊城爲樂毅擔保,卻仍無法抵消新任燕王對樂毅的懷疑。
在樂毅寫這封書信前,劇辛被新任的燕王罷免,被一個叫做公孫操的燕國王室子弟取而代之,此時樂毅就意識到自己恐怕已無法在燕國立足。
收到這份書信後,蒙仲簡直難以置信,他搞不懂燕王職的那個兒子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試圖派人取代劇辛與樂毅二人。
心驚之餘,蒙仲連忙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至齊地交予樂毅,告訴樂毅倘若無法在燕國立足,不如前來魏國投奔他。
沒想到這封書信送出後才半個月,蒙仲便收到了樂毅的第二封書信。
這第二封書信,是樂毅在逃亡趙國的途中給蒙仲寫的,據他在信中解釋,那位新燕王派了一個叫做‘騎劫’的人取代他,他唯恐他返回薊城後被新燕王所殺,便決定逃亡趙國——之所以選擇逃亡趙國,是因爲這段時間頻繁有平原君趙勝派去的使者去向他示好,而樂毅被騎劫取代的那會兒,正好有趙國使者拜訪樂毅,在那名趙國使者的勸說下,樂毅遂決定先逃亡趙國避禍。
看到這封書信,蒙仲目瞪口呆。
劇辛、樂毅,這兩個竭力協助燕王職——不,協助燕昭王的燕國功臣,就這樣被新任的燕王罷免了?那位新任的燕王,真覺得公孫操、騎劫二人可以取代劇辛與樂毅?
“燕昭王一世心血,怕是要毀於一旦啊。”
微皺着眉頭,蒙仲喃喃說道。
果不其然,半年之後蒙仲便收到消息,取代樂毅的燕將騎劫奉新燕王之名攻打即墨,齊地即墨大夫田單以火牛陣大破之,殺騎劫、敗燕軍,一路追擊潰敗的燕國軍隊於大河。
隨後,田單迅速收復淪陷的齊國土地,於莒城迎回齊王田地——即齊閔王的其中一個兒子田法章,擁立後者於臨淄重新建立齊國。
聽說這一系列的消息後,蒙仲簡直不知該如何評價。
老燕王用了一輩子覆亡齊國、甚至吞併齊國,新燕王僅僅用了半年,就將其父一輩子的心血全部毀了。
這下好了,正應了當年蒙仲的猜測,燕國花了無數精力吞併齊國,結果到現如今全部吐了出來,灰溜溜地又回到了北方,原本有機會吞併齊國土地而成爲比肩秦、魏的大國,也因爲新任燕王這‘睿智’的做法而徹底破滅。
此時,蒙仲的族弟、方城令蒙遂就在蒙仲身邊,得知齊國復辟,他皺眉說道:“這個田單復辟齊國,是否會對魏宋兩國造成威脅?”
“不至於。”蒙仲微微搖了搖頭。
雖然那個叫做田單的齊將確實表現得很顯眼,讓燕國吐出了吞併的五分之三齊國土地,但即便如此,現如今的齊國也不具備再對宋國造成威脅的實力,更別說對魏國造成威脅——畢竟基於魏宋韓三國百年同盟,只要齊國膽敢進犯魏國或宋國的境地,哪怕是田單試圖讓魏宋兩國歸還先前傾吞的各五分之一齊土,也必然會遭到魏宋韓三國的聯合打壓。
到時候,魏王遫必然會命蒙仲率領二十萬三國聯合軍再次討伐齊國,這是齊國所無法承受的。
想了想,蒙仲對蒙遂囑咐道:“阿遂,你替我在這邊看着白起,我回一趟大梁。齊國復國,厲害甚大,我需回大梁與魏王商議一番。”
蒙遂點了點頭。
於是乎,蒙仲便從宛城返回大梁。
半途中,他收到了大梁送來的消息,魏王遫果然召他回國都商議大事。
至於商議何事,想想也知道就是爲了齊國復國這件事。
果不其然,待蒙仲回到大梁拜見魏王遫時,魏王遫果然問起了齊國復國這件事,兵向蒙仲詢問應對之策。
蒙仲遂問魏王遫道:“魏王,不知齊國現下對我魏宋兩國是何態度?”
魏王遫便說道:“齊國的安平君……也就是這個復辟齊國的齊國將領田單,他在半個月前曾派使者前來大梁示好,田相與其接觸了一番,試探出齊國並沒有要求魏宋兩國歸還其土地的意圖,而是希望能與魏宋兩國重新建立邦交。”
蒙仲微微點了點頭,心說這個田單倒也並非狂妄之輩。
而此時,魏王遫又對蒙仲說道:“你知道,田相記恨的是齊王田地,哦,也就是齊閔王,對於現如今的齊國,田相倒是並無恨意,因此田相在這件事上勸寡人順水推舟與齊國交好,理由是眼下秦國動靜頻繁,正在大肆擴張,指不定什麼時候秦國會再次與我魏國開戰,倘若此時討伐齊國,很有可能使我魏國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寡人想聽聽愛卿的看法。”
“討伐齊國?”蒙仲驚訝地看向魏王遫,問道:“魏王的意思是,吞併齊國?”
面對本國的倚重,魏王遫當然不會隱瞞,點頭承認道:“山東富饒之地,若能將其吞併,寡人自然不當錯過……蒙卿,你說,若是集魏宋兩國之力瓜分齊國,勝算有幾成?”
蒙仲想了想說道:“這個不好說……宋國新得了琅邪郡,怕是也吞不下更多的齊土,而魏國新得東郡,倘若沒有秦國的威脅,倒是有能力吞併這個齊國,但正如田相所言,這兩年秦國動靜頻繁,臣亦趨向於魏秦之間近年必有交鋒。”
聽到蒙仲的話,魏王遫捋着鬍鬚思忖了片刻,旋即倍感遺憾地說道:“卿言下之意,寡人有必要與齊國保持良好關係咯?”
蒙仲笑着說道:“先前齊國覆亡,雖說由於樂毅的剋制,齊國本土並未遭到過大的損害,但畢竟是亡了國,如今田單雖復辟了齊國,但相信還有許多隱患等着他去處理,比如說,先前樂毅代燕王賜封的那位齊人,這些人未必會支持田單所擁護的新任齊王,想來田單希望交好魏宋兩國的目的,也是想先解決國內的遺留問題……魏王詢問臣的意見,臣的意見是,討伐齊國,臣可以取勝,可以像樂毅那般,讓齊國經歷第二次亡國,但能否真正吞併齊國,眼下有秦國的威脅在,臣委實不好預測。”
魏王遫很滿意於蒙仲的自信,點點頭說道:“愛卿的本事,寡人當然知曉。……愛卿說得對,眼下秦國纔是我魏國的首要威脅,倘若不能騰出手來吞併齊國,即使令齊國再次覆亡,也只是白白得罪齊人,讓齊人記恨而已。……這樣,寡人回頭讓田相派使者前往齊國,恭賀齊國復國,順便,挑唆齊國去針對燕國……”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蒙仲。
蒙仲當然明白魏王遫爲何看自己一眼,顯然是想看看他對‘挑唆齊國針對燕國’一事有何意見,但事實上,蒙仲並沒有什麼意見。
甚至於,因爲樂毅無緣無故被那位新任的燕王罷免一事,蒙仲心中也替這位兄弟感到不值,連帶着對現如今的燕國也沒有什麼好感。
或者更乾脆地說,他此前對燕國的好感,完全就是建立在燕昭王與樂毅、榮蚠幾人的身上,而不是新任燕王治下的這個燕國。
隨後,魏王遫又與蒙仲聊了一會關於楚國的問題。
這個問題,說白了就是救與不救楚國,魏王遫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他依舊還是之前的主張:他可以派兵救援楚國,但楚國最起碼也表現出善意,比如與魏國結盟聯手抗擊秦國什麼的。
當然了,其中具體,魏王遫還是授權蒙仲自己把握,畢竟魏王遫也不希望楚國被秦國過分削弱,甚至於被秦國吞併蠶食。
次日,蒙仲與國相田文亦商量了一下齊國與楚國的問題。
跟以往一樣,田文依舊對他愛答不理,甚至於,爲了避免向蒙仲見禮,田文都不想見他,不過在涉及魏國利益的事情上,田文還是比較盡職的,二人就齊國問題、楚國問題展開了一番商討,隨後,田文連讓蒙仲留下用飯的客套話都沒說,就讓蒙仲離開了。
不得不說,這位堂堂薛公,器量確實不大。
值得一提的是,在蒙仲告辭前,田文曾詢問蒙仲道:“你打算幾時回宛城?”
蒙仲起初沒理解田文的意思,笑着說道:“田相放心,在下明日就會離開大梁。”
田文看了一眼蒙仲,說道:“雖然你確實很礙眼,但我並非這個意思……據我所知,燕國的昌國君樂毅,現如今已逃亡趙國,在邯鄲的平原君府上做客,楚國那邊的事先不急,你先去一趟趙國,看看能否想辦法將樂毅請來我魏國……你與樂毅有兄弟情誼,由你出面,機會更大。”
聽了這話,蒙仲表情古怪地說道:“田相給予我兄弟二人碰面的機會,在下倒是感激,不過……薛公,我來時,白起就已經在進攻楚郢了。”
“那又怎麼樣?”田文冷笑着說道:“我知道你與楚國的大夫屈原關係不錯,倘若此人求你發兵援助,恐怕你很難拒絕……既然如此,你索性便去趙國一趟,等白起攻破了楚人的都城,掘了楚人的祖墳,你再回宛城收拾殘局也不遲。反正方城有你族弟蒙遂在,況且我也不認爲白起會在當下挑釁我魏國……”
蒙仲聞言皺了皺眉,說道:“這是否有些……不合適?”
“哼!”田文冷笑道:“在我看來,除非讓楚人感受到切膚之痛,否則恐怕楚人還會愚蠢地倒向秦國……以你如今的權勢,我也無法強迫你,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乃魏國的大司馬,再不濟也是宋韓兩國的大司馬,而並非楚國……只要你還有幾分判斷,你就該知道,借這場仗讓楚人徹底認清秦國的真面目,這對魏宋韓三國才越發有利。”
“……”
蒙仲皺皺眉,不過倒也沒有反駁田文的話。
畢竟田文說得確實沒錯,只有讓楚國徹底被秦國打痛了,徹底認清了秦國的真面目,楚國纔會有可能倒向魏國,再不濟也會選擇與魏國結盟,共同對抗秦國。
於是,蒙仲便聽取了田文的建議再次前往趙國。
在趙國的邯鄲,在平原君趙勝的府上,蒙仲果然見到了往日的好兄弟樂毅。
待見到蒙仲時,樂毅苦中作樂取笑蒙仲道:“郾侯急匆匆趕來趙國,莫非是怕我投奔趙國對魏國不利麼?”
蒙仲很坦率地承認了:“當然了,你可是樂毅!滅國之功的樂毅,當代誰能與你相提並論?”
被蒙仲反過來揶揄了一番,樂毅苦笑不得,旋即正色說道:“你放心吧,雖趙王封我爲望諸君,將觀津賜予我作爲封邑,但我並未打算接受……”
“觀津?在什麼地方?”蒙仲好奇問道。
樂毅看了一眼蒙仲,解釋道:“平原邑以北,武邑以東。”
蒙仲愣了愣,心說這不就是現如今趙、齊、燕三國的邊境麼?
彷彿是看穿了蒙仲的想法,樂毅惆悵地說道:“齊國姑且不論,趙王以爲我憎恨現如今的燕王,是故欲委派我坐鎮觀津,但怎麼說呢……你知道我兒子樂間還在薊城,對吧?”
蒙仲點點頭,說道:“你放心,倘若那位燕王膽敢用我那侄兒的性命來威脅你,我必然會爲你討回公道!”
“那倒還不至於……”
樂毅笑着說道:“太子……唔,應該稱燕王,通過劇辛送來的書信,其實他畏懼我,生怕我據齊地自立,故而命騎劫取代我,如今齊國的田單擊敗騎劫,燕王也是懊悔萬分。……一兩個月前,燕王派人送來一封書信,指責我背棄先王的信任,投靠趙國,當時我見後心中憤慨,慷慨激昂寫了一封回信,總之,燕王承認了他的錯誤,希望我返回燕國……可是我返回燕國做什麼呢?一切都毀了,燕國再沒有能力吞併齊國,先王一生的心血,都已經毀了……”
看着此刻樂毅臉上的神色,蒙仲知道,或許在那位新燕王道歉之後,樂毅已經不再憎恨,只是他無法釋懷燕昭王一生的心血被其子摧毀。
“……前幾日我得到消息,我兒子樂間,已被燕王封爲昌國君,呵呵……”樂毅苦笑着搖了搖頭。
蒙仲亦唏噓感慨。
雖然新任燕王將樂毅年幼的兒子樂間封爲昌國君,這等同於是向樂毅道歉,但要知道昌國位於臨淄西南,早已經被田單奪回佔領,仔細想想,這着實有些諷刺。
“話說榮蚠呢?”蒙仲岔開話題道。
“騎劫取代我時,榮蚠本欲與我一起逃亡,我阻止了他,因爲我生怕騎劫……唉!騎劫戰敗後,榮蚠率領燕國殘軍撤回大河以北,目前在滄州駐紮……燕王對榮蚠並無疑慮,再加上有過這次教訓,想來榮蚠應該會得到燕王的重用。……有榮蚠坐鎮滄州,齊國倒也未必能威脅到燕國,只是……只是昭王的心血都白費了……”
蒙仲微微點了點頭,旋即問樂毅道:“有沒有想過投奔魏國?我的意思是,來幫我一把?”
樂毅看了一眼蒙仲,笑着說道:“兼任魏宋韓三國大司馬之職的郾侯,身邊竟然也會缺人麼?”
“當然。……如何?”
“……”深深看了幾眼蒙仲,樂毅忽然問道:“你知道,我爲何沒有接受趙王的冊封,僅僅只是領了個卿的虛職麼?”
聽到這話,蒙仲就意識到樂毅這是委婉的拒絕了。
果然,在蒙仲的注視下,樂毅自顧自地說道:“我原以爲,在齊國覆亡後,趙國會是燕國最大的威脅,是故我早早開始了針對趙國的準備,即便後來趙國的韓徐主張‘聯燕抗秦’,我亦未曾徹底改變想法,只想着與趙國虛與委蛇,靜待我燕國吞併齊國之後……然現如今,田單復辟齊國,雖有榮蚠坐鎮滄州,可抵擋齊國,但燕國委實已失去了爭奪中原霸主的唯一一線機會……”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蒙仲,見蒙仲臉上露出繼續錯愕之色,他笑着說道:“你沒有聽錯,本來我打算與你所在的魏國搶奪一下中原霸主的地位,憑什麼我燕國就不能成爲中原霸主呢?”
“看來我得慶幸田單擊敗了騎劫?”蒙仲表情古怪地說道。
“少來這套!碰上你,縱使是我也得萬分謹慎。”說到這裡,樂毅忽然嘆了口氣:“但可惜,現在連搏一搏的機會都失去了。……眼下齊國復辟,倘若齊國對燕國不依不饒的話,燕國聯合趙國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了……”
說着,他轉頭看向蒙仲,試探道:“齊國與趙、燕、魏、宋四國接壤,我想你肯定不會坐視齊國冒犯魏國與宋國,這樣想來,挑唆齊國報復燕國,或許就是你魏國當前的策略吧?……縱使是魏國,在與秦國開戰之時,亦不希望陷入與齊國的戰爭,對吧?”
蒙仲愣了愣,但沒有反駁。
見此樂毅也就明白了,點點頭瞭然說道:“是故,有我在趙國,燕國在這方面多少能順利一些。……昭王待我樂毅不薄,我最起碼要保住燕國。”
見樂毅態度堅決,蒙仲也就放棄了勸說。
魏王遫十八年,秦將白起攻破楚國的國都楚郢,期間又攻下夷陵、安陸等數十座城池,建立南郡。
由此,白起因功被封爲武安君。
封賞後第一件事,白起便給蒙仲寫了一封信,炫耀自己的戰功與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