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風吹得蘆葦發出"唦、唦"的聲音,月光很明亮,空氣清新涼爽。我坐在河岸邊一動不動,雙眼緊緊盯住兩丈開外水面上沉浮不定的魚漂。
對岸的伊勢聯軍早已退走,我們這邊基本上也是賊去樓空。性急的織田信長等不及回到小牧山城,十天前就在這裡召開了決定織田家新大政方針的"小木江會議",連丹羽長秀都被緊急招了過來。會議上衆人對"信長的"英明決策齊聲讚頌,更有幾個痛哭流涕的。在這種環境下,我自然不會不開眼的去糾正那個小小的"錯誤"了!在會議精神的感召下,一度低迷的士氣迅速回升,這大概纔是信長緊急開會的真正目的吧!不過同樣的事情我也做過了,織田信長就曾問我:既然沒必要疑兵爲什麼還要儲備那麼多的軍裝和武器?我的回答是:如果讓士兵們就這麼衣衫襤褸的回去面對家人,那他們當中有很多人將再也沒有勇氣回到戰場上了!襲擾的任務安排給了仔細謹慎的森可成,信長的大軍則在七天前返回了小牧山城。營寨已經拆除,倉庫讓給了那1000留下的騎兵,物資都裝到了車上,我明天也要開拔了。不知爲什麼我今夜心情特別好,說什麼也睡不着,就拿了根漁杆到河邊來夜釣了,覺等到明天大車上再補吧!
"主公你也在這兒啊!"前田慶次也拿了根漁杆來到了我的身後。"給我挪個地兒!"說着他毫無尊卑地推了推我。
我措了措身看着他在我身邊的席子上坐了下來。"你怎麼來了?我怎麼看你都不像是會來夜釣的樣子!"說完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魚漂上。
"你是覺得我不像是個有情調的人是吧?那是你還不瞭解我。至今在清州城下的風月場所一提花之慶次,不知依然要風靡多少青春少女呢!"說到這裡他忽然極不自然的抽了幾下鼻子。"……不過今天是因爲我感冒了,想喝一碗酸辣魚湯!"他下好漁杆把右手伸進一個小罈子裡隨後向前一揚,一大把小米帶着濃烈的酒香噼裡啪啦的落到了水裡。
"你不要搗亂好不好?"我無可奈何的說到。"我的魚都叫你嚇跑了!"
"你會不會釣魚啊?"前田慶次不服氣的說:"我這叫打窩子,是召魚羣來的!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釣的魚不用打窩子!"我沒好氣兒的回敬他。
"不用打窩子?你釣的是什麼魚啊?"
我沒有答話,擡手收回了漁杆。果然,上面的魚餌已經沒有了。我從身邊的一個小盒子裡拿出了一隻半寸多長碧綠肥胖的菜蟲,小心翼翼的穿在了魚鉤上然後揮杆拋了出去。
"有沒有搞錯啊!"前田慶次表情誇張的說。"這麼大的餌就是大嘴的鰱魚也吞不下去,鯽魚就更不用說了!"
"鰱魚和鯽魚的小刺太多肉質發散,我不喜歡!再說鰱魚也不吃活餌啊!"
"那草魚也不行啊?"
"草魚有股土腥味!"
"可鯉魚……"
"鯉魚?"我撇嘴笑了起來。"我向來認爲鯉魚的觀賞性遠勝於食用性!我喜歡鱒魚、鱸魚、桂魚這類肉食性的魚,肉質鮮美刺又少,這類魚才值得一吃!"
"我原以爲自己活的就夠在意了,想不到……哦……主公啊……你是不是太挑剔了?"前田慶次盯着我問。"這類魚可是很少的啊!"
"前幾天我在這兒看見一條鮎魚,個頭還不小!"我的注意力依舊在魚漂上。
"這……未免太完美主義了吧?"他難得的苦笑了一下。"要是換作別人也許會把那些建議分次提出來,這樣可以經常提醒大殿該給你封賞了!僅僅一個侍大將是不是太少了?"
"你看出來了?"我對他的洞察力並不太感到意外。
"何止是我,連勝猛那個愣小子都看出來了!"前田慶次不滿意的哼了一聲。"大殿和你談了那麼長時間,而且一出來立刻神采飛揚!那麼完美的計劃絕對不可能是頭腦一熱的產物,家中但凡有點眼光的將領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只是大家誰都沒有說出來而已!"
"慶次啊!"沉默了一會我開口說。"我是個商人,從來都是!但我不是個釐株必較的小販,我渴望創造令人驚奇的東西,這纔是我的目的。與其過分的討價還價,不如抓緊時間去創造下一件東西的好!這就是我的想法。"
"堺的那封信就是你的另一件東西?"前田慶次突然說:"是不是糧食?"
"雖然準備了一些但不是很多!稍有眼光的商人都能看到這一點。"我再次提起漁杆,餌又沒了。"再說只有三到五成的利,不值得太上心!"我重新下好餌。
"那是什麼?"
"藥品!主要是黃蓮、甘草、柴胡和板藍根這幾味。"
"會有大的瘟疫?"前田慶次奇怪的望着我。"你怎麼知道?"
"伊勢的寺院、神社很多,戰死的屍體本來都能儘快得到掩埋,但這次……"我搖了搖頭。"浮草阪上積屍如山血流成河,加之連番暴雨蚊蠅孳生!大兵加大水,又豈能沒有大疫?"
"你這算不算乘人之危?"
"怎麼能這麼說?"我反問到。"這次大戰伊勢人口流失嚴重,統治者必定竭力穩定人心,就是要再高的價他們也會買。只要有藥老百姓就能得到救治,這樣既救了百姓又削弱了敵人,我還賺了些小錢,何樂而不爲呢?"
"不知道這算自信還是自戀?"他沉思着自言自語到。
"我也不知道!"儘管知道他不是在問我,我還是回答了。"我只是覺得用這個標準生活,我將來纔不會後悔!"
前田慶次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也許你的表現是最好的,在大殿面前你即展示了才幹又表現得沒有野心,不但知無不言而且言無不盡!以後大殿應該會更加重用而不是提防你,這是一個很大的優勢。只是……你不是尾張人,柴田那派的人會更加妒忌甚至是排擠你!"
"兩害相權,取其輕吧!"這種情況我也注意到了,而且短期內是毫無辦法的。
"來了!"前田慶次猛地高舉雙手把魚鉤甩了起來,"嘩啦!"一聲一條尺把長的白鰱破水而出。"啪嗒!"魚掉在了地上噼啪噼啪不斷蹦跳着,試圖重新回到水裡。前田慶次上前一把按住,用一根蘆葦穿過魚腮提了起來。"我的本事不錯吧?"慶次興奮的說:"夜宵酸辣魚湯齊備!"
"走狗屎運!"我憤憤不平的說。
"技術!這是技術!"他得意洋洋的向回走去,可忽又轉過身嚴肅的對我說:"主公我……我們相信您,都會永遠追隨您!但……我們的要求並不向您的那麼完美,一碗酸辣魚湯就可以了。"
慶次走後,我繼續釣魚。不知爲什麼,經過剛纔的一番談話心情居然有些沉重。"我長大了?可我纔剛過18歲啊?是責任使人成熟?猜不透,說不清。也許這就是成長的煩惱吧?不去想它了,生活還是輕鬆些的好!"這時我手中的漁杆突然一沉,一股大力把漁線向水的深處拉去。"看你這回往哪兒逃!"我默默叨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