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連綿的飄零而下,白色的雪鋪蓋了整個天地,連山脈都似乎被凍成了一把把晶瑩的冰劍,高入雲霄,坐在了庭院之中,如是
擡頭而望去,就可以感覺到雪山籠罩半邊,閃爍着冰涼的光來,此時的雪山,似乎無聲的拒絕着任何生命的進入的同時,又給人一種
獨特的美,這是純粹的荒寂,潔淨的本源。
十一月二十一日到二十八日,在勝龍寺城城裡,舉行過一次吸取浪人的儀式,分爲文武二途,這個消息早早傳播,許多浪人寧可
冒着無比的寒冷,而趕到了城中。
雖然時間短暫,但是還是有一千多浪人趕到了,而其中,只錄取三十個武藝高強的武士,以及三十個懂得書寫的小吏而已,可想
其中競爭之激烈。
向井太郎就是三十個中的一個,雖然身上穿的,還不是正式的武士服,而僅僅是被戲稱爲“半邊武士”衣服,處於士兵和武士之
間,但是他還是立刻獲得了五石俸祿的安家費,以及一把長刀,一套衣服,一間臨時的居所。
不過,向井太郎並不在意,他現在熱烈的希望着參與下一次戰鬥,只要建立功勳,他就可以很快成爲了一個真正的武士。
走出他作爲分配到的房子(那是給這些預備武士的房子),三個臨時僱傭的人揹着三袋米,走出大門口時,有個僕人稍微鞠躬的
說着:
“向井大人,您想到什麼地方去呢?”
“你記住了,我是到河畔的稻川神社去。”向井太郎說着,然後就邁着步子,慢慢穿過門走了出去。步行走了半小時左右,他已
經到了一條河畔上。
“如果春天雪融了,應該在溪流中就可以經常看見半途趕來而凍死的浪人屍骨吧!”向井太郎停在了河邊,凝視着已經冰凍的河
流,如此的想着。他從一個小木橋上走過,穿過幾家農戶,走到了神社前。
凝視了一下“鳥居”。“鳥居”是一種木製的門型牌坊,造型很簡練,這是各個神社最典型的標誌物,在神學中,就是神道神界
和人界的劃分之門,走過鳥居。就是進入了神界。
向井太郎上前,先在神社前的水池邊用一個長柄木勺淨手,然後纔到神社裡面,神社裡面沒有什麼祈禱者。
“還有人嗎?”他在門口處低聲喊了一聲。
“誰呀?”
“是我,太郎,向井太郎。”他回答地說着。
“進來吧!”屋子中,傳來的是,澀啞的聲音。
當他聽到了回答,纔打開了板門,進入到了裡面。裡面很是昏暗。外面的寒風吹了過來,然後他連忙拉上,把寒風隔離在外了。
“向井太郎?真是了不起的名字啊。你還不是武士,竟然敢取武士的姓。”黑暗中傳來了一個不屑,帶着嗤笑,又帶着嘶啞的聲
音。
“我取的姓,雖然沒有獲得正式承認,但是隻要有機會,總是可以很快成爲藩主承認地武士姓名的,黑川主家允許我們這些預備
武士取個姓來。”向井太郎說着,他等了片刻,才適應了房屋中的昏暗。
“那你現在來幹什麼?高貴的武士大人?”
地上躺着十幾個人。空氣中滲透着鮮血和藥草的氣息,就算沒有負多少傷,也躺在了稻草之中,他望了望剛纔說話的那個人,這
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是三次郎啊,讓你受這樣的傷,真是抱歉,可是如果再來一次,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這樣。我還想活下去,也有着孩子和父母呢
!”向井太郎低聲的說着,但是語氣很是堅決。
上次比武,上千人爭奪三十個名額,雖然都是用地木刀,但是還是血光不斷,死地人也並不少,這些浪人,爲了獲得人生的轉機
,早就捨身忘死的拼搏了。
無論是老鄉,還是朋友,在這樣地場面,都微不足道,向井太郎雖然和這個三鄉郎認識,並且還算是朋友,但是在戰鬥中,還是
被毫不留情的打倒在地——三次郎,是仰面朝天倒下去的,還吐了血,身上也被向井太郎的木刀砍傷了。
“哼哼,說的真好,那你現在來幹什麼呢?嘲笑我們這些快走完人生道路的落魄浪人嗎?”三次郎說着。
“這倒不是,我帶來了一些米。”說着,他就指揮着三個幫工把米袋卸了下來。
“是可憐我們嗎?”
“不,這是我僱傭你們的米,幫我把外面凍死打死的浪人收起來而已。”
“哦,爲了什麼?”
“我以前也是浪人,也差點餓死,我當時也會不希望我的屍體就暴露在野地和河流中,就這樣,沒有其它的原因。”說着,他就
轉身出了門,沒有再看看裡面地人。
出了門之後,向井太郎才舒了一口氣,月俸米一石,當然很低,但是總算衣食就有了保證,這俸米並非無關緊要,不然的話,就
和神社中那些負傷的浪人一樣,在飢餓和寒冷中等待死亡,或者苦苦熬過。
纔回到了自己房子所在的街道,這裡是低級武士,以及像他這樣的預備武士的房間,纔回到了門口,上了臺階,就遇到了剛纔的
那個僕人。
“向井大人,你回來的正好,小原大人已經要求你們去見他了,據說有大殿的旨意。”僕人上前一步說着。
“知道有什麼事情嗎?”向井太郎上前一步,問着。
僕人擡一擡眼睛,先是默然,不過,他還是回了一句:“似乎是大殿地例行年終賞賜,大概有點肉和衣物吧!”
“原來如此,非常感謝你,回去我給你二斗白米來。”停了一小會兒,只說了這些,向井太郎便默不作聲了,向井太郎快速的回
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就和三十個預備武士一起,來到了小原古士的住宅前,他是足輕大將。
雖然纔是足輕大將,但是大廳還是很大,正面正坐的是才二十五歲的小原古士,而他的左右列席的是他的家臣。三十個預備武士
,連門都不能進入,就在庭園中,整齊地排列,然後匍伏叩拜。
“黑川家的家臣,月月都全數發放俸祿,年終也都有年金,你們雖然還不是正式的武士。但是還是有的,各人喊到了名字,都來
領布一卷,還有肉一斤吧!希望你們要效忠於黑川家,勤於藩事,自然以後可以獲得世代相襲的地位。”小原古士開口說話的說着,
其實這個時代,戰國不養牛羊豬,而黑川慶德改變了這一切,因此到了年終纔有肉賜了下來。
“是。臣等拜謝主君。”所有人都深深的伏在了地上。雖然外面風颳得很大,但是誰也不敢亂動,只是聽着名字就上前。一一接
過自己的年金,等所有人都拿到了,然後在侍從地示意下,就要一齊退出宅地。
但是就在這時,有人傳達了大殿的旨意。
“等一下,你們跟着我走,和我一起要向殿下覆命,你們也可以受到主君的召見。”說着,小原古士就起身,在二個武士的包圍
下。走出了門口,並且走到了主君的天守閣,在通報之後,他得以入進見黑川慶德,不過沒有在房間中,是在走廊上遇到主君的,這
次就輪到了他帶領着預備武士跪伏在走廊下了。
“古士啊,是你,事情辦完了?”
“是的。已經全部發放下去了。”
“你們就是這次選拔的武士吧?”
“是,臣等拜見主公,願主公武運長久。”
“那就好,來,全部跟着我,我要處理一下那些可惡的叛逆了。”黑川慶德說着,他
的身後,是三十個武士,都是年輕人,個個身材魁梧,神情冷峻,行走之間,那種劍士所特有地鋒利氣質就徹底流露出來。
由於在家中,穿地是帶着黑川家家徽的武士袍,而沒有穿盔甲,但是行走之中,這三十人,就有一種森嚴的氣魄。
小原古士不知道什麼事情,連忙跟在背後,而後面地預備武士,也全部隨着黑川慶德前往,才走到了一處場地上,就看見了密密
麻麻,大概千人,大部分是婦女,周圍是全副武裝的武士和士兵,甚至還有着鐵炮——這是怎麼回事?作爲足輕大將的他,全然不知
。
不過看了看,還是認識的,是附近三個家族的人。
隨手點了一下人,詢問着說:“既然臣服於黑川家,你們爲什麼又要勾結三好和本願寺呢?”
被點着的那個武士,已經被打的滿臉是血,大概牙齒都打掉了,身上還帶着傷口,他呸的一聲,含糊着罵着。
黑川慶德也不在意,他轉過身來,端坐到了臺上,然後就對着三十個預備武士說着:“去,你們誰願意先下去,把這裡所有的成
年男人全部殺了。”
“是!”
雖然應是,但是三十個預備武士都有些遲疑,不過,向井太郎卻第一個站了起來,隨之,就是野田向子。
“嗯,你們都是前三名的武士吧,果然覺悟就不一樣,嗯,話說武士之間地武藝,本是殺人之技,你們到底誰高誰低呢?”黑川
慶德就如此的說着,他很是悠閒的靠着,侍從立刻就開始進行煮茶。
向井太郎一聽,頓時上前一步,說着:“我繼承的是野木流的劍法,請允許我和野田殿下比賽,看一次能夠斬殺多少叛逆,又用
了幾把刀,這樣就可以清楚的知道我們二人之中,誰更是精通殺人之法。”
武士刀,如果不是秘法而制的魔刀,而是普通長刀的話,就算是制刀匠精心而制,其實仍舊有着極限,一般來說,如果不懂使用
訣竅的話,斬殺五人以上就會卷口,但是如果精通武藝,知道怎麼樣砍殺人體要害地高手,可以連砍十幾人而不卷口。
因此的確看的出各人對肉體和武藝的理解。
“野田向子,你呢?”
“我家是家傳,並無源流,但是我相信我家的兵法不會遜色,臣願意和向井比賽。”野田向子上前一步,說着。
“好好,來人啊,各拿長刀十柄,給他們使用。看他們究竟一次能夠斬殺多少。”黑川慶德大樂,說着,說着,黑黝黝的槍管,
就已經密密麻麻的準備着,誰有暴動立刻處死掉。
向井太郎首先上前,他走到了剛纔那個唾罵黑川慶德的那個武士的身前,那個武士自動的表現出防禦的狀態。但是他並沒有武器
,現實中有沒有武器可絕對是關鍵,只見刀光一閃,那個武士的腦袋,就被斬了下來。
全場數千人,竟沒有多少人能夠看清刀是怎麼拔出、又是怎麼砍下那個無視的首級的,而識貨的武士頓時立起,連忙叫好。
要知道,脖子雖軟,也很難一刀砍斷。特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這一劍,就能夠體現出了向井太郎過人的劍道工夫,連黑川慶德都點頭。非常滿意。
等“嗵”一聲,武士的屍體栽倒,血這才涌了一地,向井太郎非常得意的望向了野田向子,野田向子臉色大變,哼了一聲,也直
上前,他踢開了女人,找到了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望了望自己身邊的父母和孩子。咬緊了牙齒,緊握住了拳,他閉上了眼睛,沒
有抵抗。
“哼哈!”野田向子高舉長刀,吐氣開聲,刀光一斬,同樣把那個年輕人地頭砍了下來,同樣切痕平整光滑,然後纔是大量的鮮
血噴出。
“古士啊。你覺得誰輸誰贏哪?”黑川慶德笑的說。
“不好說,殺人是體力活,現在他們都乾的很漂亮,但是這樣殺人要耗費巨大的體力和精神,我可以說,如果再這樣殺下去,他
們殺十人就沒有力氣了。”小原古士把頭一傾,回着主君的話說着。
“噢!”
“啊!”
這都是垂死的悲鳴,在其它武士和士兵的控制下,這二個武士都在表演着殺人比賽,一個又一個人被砍到在地。
周圍的人表情,或者麻木,或者恐懼,或者興奮,而黑川慶德的小姓,似乎什麼也沒有看見聽見,他只是在專心地煮茶。
日本此時地茶法,繼承的是唐法,用木炭煮水。以精選佳水置釜中,以炭火燒開。但不能全沸,加入茶末。茶與水交融,二沸時
出現沫餑,沫爲細小茶花,餑爲大花,皆爲茶之精華。此時將沫餑構出,置熟盂之中,以備用。繼續燒煮,茶與水進一步融合,波滾
浪涌,稱爲三沸。茶湯煮好,斟入碗中,再奉上給黑川慶德。
湯麪水汽夾着茶香縷縷上升,如雲蒸霞蔚。爲了使茶葉的色、香、味充分地衝泡出來,使茶葉地營養成分儘量地被飲茶者利用,
其中應注意茶、水的比例。這個火候時間不易控制。完全依靠經驗。
“啊,真是非常不錯,雪地之中,高臺之上,寒風徐徐,喝着你的茶,再觀看殺人,真是人生的快樂所在呢!”黑川慶德讚許的
說着。
“多謝主公誇獎,這全是老師的指點。”小姓恭謹的說着,然後,他才把目光,清亮
的望向了下面的殺戮比賽上去。
這個小姓,就是蒲生賢秀的長子鶴千代,他聰明過人,就師於千宗易後,雖然時間還短,但是對茶道領悟非常快速,歷史上,他
曾經驚才驚豔,被日後讚譽爲有潛力取得天下地人。
如果看來,當真不凡。
“你覺得我的所作所爲怎麼樣?你不覺得太殘酷了嗎?”
“沒有,主公……賞賜和懲罰,本是車子的兩輪。倘若只有賞賜,自然是不成的,眼前就是這個例子,這些舊家族,蒙主公的恩
典,以失敗者而得以保留大部分領地,然而,不思回報和效忠,反而意圖謀反,那就應該給予嚴厲的懲罰,怎麼樣處置都不爲過。所
以賞賜和懲罰,必須當成車子的兩個輪子,需要經常性地適當調整。”鶴千代此時,不過是十二歲(我故意讓他出生早了點,其實按
照歷史應該每年纔出生),但是說這話來,卻條理清晰無比,裡面甚至隱藏着婉轉的勸告。
周圍的武士都爲之動容,而黑川慶德卻哈哈大笑,他沒有再說什麼了,就憑這句,此子就不是普通人啊!
“說地好啊,不過,我們現在先觀看下面的比賽吧!”黑川慶德的聲音,真是親切又文雅。
然後各家臣和武士,都靜坐在上,認真的觀看着下面的殺人比賽,並且點評着下面的得失。
“二個武士的體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們已經殺了幾個了?”小原古士詢問着自己的家臣說着。
“殿下,向井太郎殺了35人,而野田向子殺了36人,不過野田向子已經換了二把刀,而向井太郎才換了一把。”近侍家臣上前,
說着。
黑川慶德,合着手中的摺扇:“嗯,看來向井太郎的劍法的確高點,但是野田向子似乎在體力上更足夠點。”
“哦……這些女子怎麼樣處理呢?”小原古士想到一個事情,說着,他指的,就是那些眼睜睜的望着自己父親、兒子或者丈夫被
砍殺的女子們,她們有的已經昏了過去,大部分都在痛哭着,偶有動彈者,都被興奮的二個武士搶先砍殺了。
“就賞給武士爲奴僕吧!”黑川慶德對此不感什麼興趣:“你制定個章程就是。”
“鶴千代啊,你有什麼詩歌呢?”
“嗯,容臣想想。”鶴千代應着,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後,他張口就說:“山風勢微因君威,血如櫻花尤自散。”
永祿八年十二月十日,黑川慶德誅三家豪族,向井太郎殺了106人,野田向子殺105三人,皆當場冊封爲武士,而蒲生賢秀的長子
鶴千代,第一次以詩、以文,出現在歷史舞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