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墨俁城天守閣望了過去,長良川的大地及與遙遙相對的金華山(稻葉山)就在眼前,那是一片非常肥沃的土地。
墨俁城在剛剛建立時,僅僅是幾片木柵欄構成,但是木下藤吉郎接手之後,一直在加固城池,現在,已經有了護城河、加固的柵欄、箭塔、天守閣,雖然因爲資源很少,還很簡單,但是一切井井有條,使城防禦力量大增。
易木良次感慨着木下藤吉郎才略,一邊凝視着戰場的局勢,由於有着護城河和箭塔,所以洋槍的威力也隨之大增,一百五十名洋槍隊,已經經過了幾年的訓練,個個冷靜的瞄準,射擊,而信長軍紛紛落下。
但是現在僅僅是開始,彼此試探一下實力而已。
信長軍雖然帶着攻城器具,但是由於它們很笨重,所以爲了趕時間,基本上放棄在稻葉山城之下,因爲如果要把它們全部運來,起碼要等一夜,而有這樣的時間,那增援部隊就會趕到。
所以在這場戰鬥中,易木良次基本上無需考慮攻城器具的威脅,也無需考慮被圍城的糧食和水的問題,因爲他的任務,僅僅是堅持一夜時間而已。
而信長軍的戰略選擇也非常有限,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人海攻勢而硬攻墨俁城。
不過,雖然易木良次軍的一千四百人,大部分是新兵,但是已經經過了黑川軍特有的系統訓練。而且每個十人隊,都有二名經過戰爭的老兵,特別是那一百五十個洋槍手,個個都是經過訓練很久的精銳,由於洋槍製造和購買不易,所以他們都是以狙擊爲最基本的訓練方法來發揮他們的作用。
“殿下,信長軍大規模進攻了。”
易木良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星夜之下,上萬信長軍黑壓壓一大片的圍在了城壁之下,看着密密麻麻的信長軍,他的思想突然之間想起:自己能不能在這一夜存活下來呢?想到這裡,突然之間笑了。
“本城城小,容不了太多的人,命令分成二批,一批進行作戰,另一批休息,每半個時辰一換,洋槍手不直接接觸,不在此命令中!”
“是,殿下!”
頃刻間,一支支弓箭傾瀉到正瘋狂衝過來的信長軍的頭上,容不得他們填上護城河,就響起了尖銳的慘叫,才短暫的一瞬間,至少有幾十個敵人就這樣被貫穿了身體,倒在地上拼命掙扎着,這樣的情景,使信長軍的攻勢立刻一緩。
他們怎麼可能瞭解這樣的弓箭呢?在現在,基本上他們看見的弓箭,大部分是麻繩和樹枝構成的所謂弓箭,有效射程不過二十米,但是現在這一批,是明國獲得的軍用弩弓,射程和威力都激增五倍,不可同日而言。
可惜就是太少了,才三十張弩弓。
“注意,不要亂放,要瞄準!”
“攻擊!”
對面的信長軍也傳來了命令,信長軍除了本陣的六百騎兵外,基本上全部是步兵。只見大批步兵發出轟然的喊殺聲,向着城牆衝殺過來,而同時,信長軍也發出了箭飛擊而至——無論怎麼樣差的弓箭,在數量多時一樣具備可怕的殺傷力。
雖然現在的信長軍的弓箭,只有少數能射到城上,但是幾聲慘叫,還是使第一次上陣的士兵發出了一點騷動。
“不許說話,誰敢退後,立刻殺了。”擔任隊長的老兵大聲叫喊着,他們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誰敢有慌亂,就會影響全軍,因此必須格殺勿論。
等信長軍靠近了城牆才二十米時,命令發出了。
“放箭!”
除了一隊武士外,所有的士兵都拿着那種木繩弓向下射擊,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不停放箭,沒有人敢遲緩,因爲經過訓練,所有人都清楚此刻正是無代價收取對方性命的良好機會,一旦用刀和長槍作戰,就沒有這樣的好事了。
所有的士兵都被提前告之,無需定弓和瞄準,只要對準下面的人就可以把箭射出,因爲城下已佈滿了敵人,隨便發一箭,都有非常大的機會射中一個敵人。
一千名弓箭的威力的確巨大,才短短的半刻時間,就已經使對方三百餘人倒了下去,但是對方也衝了上去。
“混蛋,才放了三箭!”
損失了三百人,信長軍反而士氣大震,他們高喊着,前赴後繼的撲了上來,終於靠近了護城河,他們有許多人揹着土,開始了填河。
“繼續放箭,繼續放!”這是弓箭手的最後使命時間,每個士兵都紅了眼,對着那些填河而無閒躲避弓箭的人發出了弓箭。
就在這時,一支箭從易木良次的臉邊飛過,使他下意識的閃避,但是被破風拉過臉上的肌膚,還是覺得一陣陣隱痛,對方的弓箭手也已經上來了,企圖壓制城中的弓箭手,但是戰場之時,也沒有空仔細回想,當下易木良次拔出了自己的長刀,獰笑的望向了信長軍。
“下弓箭,上長矛,準備近戰!”
由於墨俁城的河流到底不深,在射殺了一百餘人之後,一處河口已經被填上了,看見這樣的情況,易木良次立刻發出了命令。
由於經過訓練,雖然沒有大部分士兵沒有上過戰場,但是這個命令還是順利執行了,換下已經無用的弓箭,手執長矛向着試圖攀爬到木牆上的人刺了過去。
由於城小,而且護城河的填上的口子更小,信長軍也只能有近百名士兵就在這並不寬闊的地方衝過來展開戰鬥,空間不大,因此後面的人無法戰鬥,只能在前方有人倒下時,後面的人才可以上前頂替他的位置,雙方拼死作戰,當然,由於圍牆的緣故,信長軍的死傷更是達到了高昂的比例。
一個攀爬到半途,被長矛從腹部穿入透出的信長所屬的武士一聲怒喊,他突然之間好象獲得了神力一樣,帶着肚子上的鮮血,卻悍然翻過了木牆,衝到了城內,但是隨着他身體的落下,四個矛尖就又同時破穿了他的身體,又是一聲悶響,血霧噴濺,那個武士再兇悍,也無法再起,他僵持了一下,就向後撲倒。
這樣的情況並不罕見,但是大部分信長士兵都無法和等待在木牆後面的槍林對抗,他們艱難的攀爬着,甚至大部分都沒有能夠爬到半途,就被長矛戳透了身體——木下藤吉郎專門設計在木牆上的小口子,真是妙不可言。
“誰敢後退,格殺勿論!”那一聲怒吼真是撕心裂肺,本來有點退讓的士兵,被一個武士當場斬殺,一個大將渾身殺氣,怒吼着帶着一支四百人的部隊衝了上來,才一接觸,黑川軍就發覺這支部隊的不一樣。
這個大將在在戰鬥時充滿兇悍,領下的士兵也非常兇悍,他們如一把鋒利的劍一樣猛烈地刺入了黑川軍的城牆。
城牆上血肉橫飛,二軍都拼死作戰,士兵們相互殺戮着,悽死的慘叫,拼殺的怒吼,刀和長矛的碰撞聲,雙方士兵都一個又一個地倒下。
織田家優勢的兵力,在狹小的城牆上根本無法展開,只能幾十人一排地向上攻擊,但卻毫無意義地倒在黑川軍密集而突刺的槍尖之下,難做寸進。
但是信長軍的衝擊似乎沒有盡境一般,一波倒下了,又一波圍了上來,而久戰不退的那個大將,以及他的士兵,已經越來越擴大信長軍的作戰範圍,這可是極端不利的,看到這樣的情況,易木良次終於發出了命令。
“還有的弩箭和洋槍,不要吝嗇了,全部向那隊攻擊!”
“是!”
儘管弩箭已經不足五百支,本想留在最後使用,而洋槍也分佈在箭塔對付遠點的敵軍,但是現在顧不得了,必須把這個大將,和他的士兵在短時間內全部殺掉!
“瞄準,放箭!”
“瞄準,開槍!”
可以洞穿鐵甲的弩弓,以及飛速的槍彈,毫無阻滯地射入了那支部隊之中,一排排士兵在一瞬間,整齊地向後倒下。
那個大將的怒吼也突然之間停止,他手中的長刀落地,不敢相信的望向自己胸口被洞穿的幾處血洞,以及三支沒入的弩箭。
又是幾聲槍響,那個大將的額頭炸開,這時他的身體,才轟然而倒,大量的血在城牆上飛濺,連空中也帶着血色的霧氣。
“柴田大人陣亡了,柴田大人陣亡了!”
短暫的沉默,就是驚恐的叫聲,前面的信長軍,終於保持不了繼續作戰的鬥志,許多人向後逃過去。
“混蛋,連勝家都死了嗎?”背後的信長低聲說着,他有點後悔剛纔的死命令了,由於柴田勝家延誤戰機,所以剛纔信長命令他代罪立功,充當先鋒,務必奪下此城,並且下了不破就死的命令。
這也是爲什麼柴田勝家會深入敵陣的原因,但是在戰場上,無論多勇猛的大將,也難保不會陣亡,而柴田勝家,就這樣被亂槍和亂箭殺了。
“殿下,怎麼辦?”
“怎麼辦?繼續進攻,帶上我的赤母衣衆和黑母衣衆,誰敢後退立刻殺了。”信長咬牙而低沉的笑了起來:“如果今夜攻不下,我們就全部戰死在這裡好了。”
“是!”
“嘟!”悠長的法螺貝聲響斥戰場,在信長的嚴令下,退回的軍隊被連斬數十人之後,又不得不繼續向黑川軍發動了攻擊,而剛纔才休息了一下的黑川軍,也不得不用長矛上前作戰。
易木良次也親自上陣,他用一個長矛戳穿了一名攀爬城牆的敵兵的身體,就算是在星夜之中,也可以看見他因爲痛苦而絕望的面容,當長矛拉回時,他發出了臨死前的悲鳴,鮮血飛濺在城牆之上,又順着而流下。
隨着護城河的不斷填上,信長的大軍半包圍圍攻而上,城中軍隊已經沒有了輪流作戰的餘地,不得不全部拉上去作戰。
當敵軍一波一波的衝上來時,易木良次深刻感覺到了信長那不肯屈服,不肯言敗的可怕的意志,他低估了信長的決心——在這樣的攻擊下,整個墨俁城,就如大海中的小船,發出了不堪折騰的呻吟之聲。
雙方咬着牙齒一步也不後退,每一刻,都有士兵的生命消失,
在信長親自督戰之下,織田軍發出野獸般的吼叫,拼命向城牆攻擊而去,這樣的聲勢,縱然身經百戰的武士也會心驚膽戰,何況初上陣的士兵,看見黑川軍稍有後退,織田軍更是狂攻不止。
“如果後退,只有死啊,前進,殺啊!”
易木良次高聲喊着,隨着他的聲音,黑川軍也恢復士氣,認識到了自己並無可退的地方,於是又鼓起勇武而作戰。
被眼前瘋狂的進攻所刺激到,易木良次的眼睛終於紅了。而且在這個時候,也無需他指揮什麼了,所有的人都在本能的戰鬥。
易木良次手持長刀,在城牆邊來回斬殺,他的頭髮已經飄散,身上濺滿了血,戰前完好的盔甲,也已經有多處破碎。
一個武士衝上了城牆,易木良次格開了他的刀,由於他半站在城牆上,所以根本無法有效作戰,就在這一瞬間,易木良次的長刀,狠狠的劈在了那個武士的身上,一大蓬鮮血,如噴泉一樣從斬開的胸口噴射出來。
但是誰都無動於衷,因爲這種情況太平常了,鮮血飛濺,流下,匯成細流,使人人就好象站在血海中作戰一樣,配合着那種猙獰的神色,無論哪一方,都如鬼神修羅一樣,在戰場上彼此殺戮。
連殺四人,稍微退後幾步,易木良次猛烈的喘息,這可是大將的特權,普通士兵根本沒有這樣的權力後退休息。
“這樣下去,還能再守半夜嗎?”第一次,這樣的思想襲上了易木良次的心,但是隨之,是那種可怕的笑容。
“不過,就算守不住也無所謂,墨俁城的糧食,不會給你獲得!”
在墨俁城中,已經準備好的十個人手持火把,只要城破了,易木良次已經吩咐下去了,寧可將墨俁城,以及其中的糧食一把火全部燒了,這樣的話,就算信長獲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但是沒有糧,沒有城,還是陷入了必死之地……黑川主君必會將他們全部殺掉,這就是年輕武將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