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歷時四個多月的戰事終於在狗爬一樣的磨蹭中拉下帷幕。比起從中汲取的軍事經驗,我覺得自己經歷的心理歷程更爲曲折坎坷,不知道是不是戰爭都是這樣讓人疲倦,短短四個月的時間卻讓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倦意。不過未來,我面對的將是更多的考驗,沒有退路,我只有不斷成熟,或者說是必須逼着自己變得世故。
清晨,披着棉襯裡的陣羽織,我獨自登上桶狹澗山,遙望雲霧相繚、山林鬱蒼,回味初陣之時的往事,感受着山頂不時吹過的絲絲清風,只覺心中淤積瞬間暢然貫通,一股祥和之氣鼓盪於胸腹之內,令人神清氣爽!
不管未來的路會走向何方,我已經有了不能逃避的羈絆,那麼唯有變強!變得更強!只有實力,才能守護我想愛護的人,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渾渾噩噩、沒有明確目標的前行,註定最終只能淪爲歷史的塵埃!
“有人在吧?”因爲對自己的武藝有足夠的自信,所以上山時我並沒有隨身帶着侍衛,不過那些隱藏在暗中的人應該不包括在內。
“少主,有何吩咐?”果然,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聲,連我乍然之下也不禁嚇了一跳,雖然對這些忍者的惡趣味實在有些不待見,不過這些命運不幸的人對主人的忠誠卻不得不讓人崇敬。
“我沒帶侍衛,麻煩你當一下傳令兵好了。”
“請少主吩咐。”
“麻煩你下去叫醒半兵衛、才藏還有吉繼,讓他們到議事帳,我等會就下山有事商議。”
“咯咯,少主,你對誰都是這麼客氣嗎?”嘻嘻的笑聲頓時又讓我聽得一愣,這些忍者當真是百變莫測,剛纔還是粗獷的男聲,這會卻又成了嬌滴滴的女兒腔。
“少主放心,在下馬上就去通知,少主一人在此,還請小心着涼。咯咯……”聲音逐漸向山下遠去。
“真的是個女的?!”我有些得意地摸了摸光光的下頜,自言自語道:“恩,看來,我的魅力不減當年啊!”
議事帳內,一干隨軍的足輕番頭以上的伊藤家臣盡皆在座。
“喂喂,才藏,你清醒一點。”我有些鬱悶地想叫醒坐在那就像隨時要翻倒的才藏,可這小子居然在衆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打起了呼嚕,實在是……朽木不可雕。
“算了不管他,我們開始商議正事。”我端正了身子,略微思索了一下對傾耳以聽的大家說道:“首先我要說的是,此次的遠征歷經艱險,最終能夠順利完成既定任務,全賴大家的不懈努力,我誠摯地對大家表示感激,同時也希望大家以後能夠持之以恆地繼續奮鬥!”
“老大,不會吧,你居然說出感激我的話!嗚嗚,我感動地都要落淚了。”我話音剛落,慶次第一時間表現出了他的‘感極而泣’,只是那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是笑得肚子痛。
我沒有理會慶次的胡鬧,語氣肅穆地接着說:“諸位,經過此次的遠江征戰,我經歷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今天把大家召集到這裡,就是想拜託大家,希望大家能夠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明確自己的目標,明確伊藤家的目標!我希望大家從今天開始,貢獻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意志爲一個共同的目標而奮鬥,這個目標就是,讓我伊藤家爲天下所認可,真正成爲縱橫戰國的名家!!!”說到最後,我的聲音幾乎已經是吼出來的。
我的一番話讓慶次、吉繼還有大家都面面相覷,我轉過頭,果然,只有半兵衛面露了然神色地看着我,儘管大家有人明白、也有人糊塗,但眼神中卻都是無一例外的堅定,我欣慰地笑了一下,並不是高興自己的一點觸動都有人能夠與我分擔,而是這種友情的溫馨真的讓人感動回味。
“我,竹中半兵衛重治,以武士之名起誓,必將鞠躬盡瘁協助主公,讓我伊藤家名揚天下!”半兵衛第一個緩緩轉向我,神色鄭重地行大禮,匍匐於地高聲說道。
“我可兒才藏……”
“我前田慶次……”
……
“願助主公,馳騁天下!”衆人激越的齊聲怒吼中,我的目光卻已穿過營帳的簾幕,放飛到了那無邊無際的藍天中,因爲我的心中早已聽到了萬衆一心的呼聲,那是濃縮的意志,也是強者的決心!
永祿四年七月十五日,織田家伊藤遠征軍勝利凱旋,抵達尾張鳴海城,
入城以後,吩咐大家各自去歇息,而我剛和佐久間信盛一起聊着進入天守閣,連口熱茶還沒顧得上喝,就接到從外面急急忙慢衝進來的中村一氏帶來的命令,信長要求遠征軍在鳴海城就地休整,而我和家臣們必須立刻去稻葉山城見駕,當真是把我當不知疲倦的驢子一樣的剝削,不過沒辦法,惹惱了這位,估計不死也得被流放到哪個深山老林去捉烏龜。
於是,我立刻將部隊交給鹿之介、本多還有才藏接管,囑咐他們好好休整,需要什麼別跟咱大哥佐久間客氣之後,也不顧信盛一臉鐵青的表情,就帶着半兵衛、慶次還有傳令的中村風塵僕僕地打馬向稻葉山城飛馳而去。
幾百裡的路程我們一行人馬不停蹄地一口氣跑完,到了稻葉山城門口的時候,幾乎個個都已經累吐了血。下馬的時候,我感覺大腿內側的襯衣已經被皮膚磨破流出的血浸透,每走一步便傳來劇烈的撕扯般的刺痛。不過現在可沒工夫感嘆天生勞碌的命,我留下慶次他們,在中村的引領下,單獨進入三之丸的天守閣,覲見信長。
一路上走過來,我隨意地四處打量了一番,發現稻葉山城好像變成了一個大軍營,隨處可見全副武裝的巡邏隊來回走動,看來信長的野心之路差不多也要開始了,只是即便雄才偉略如信長,此時的心中恐怕也無法想象自己將帶給整個戰國之世怎樣的震撼吧!
進了天守閣,在玄關恰好碰上利家、長近還有猴子,大家關係不錯,趁着中村進去通報大家也就停下聊了一會兒,也讓我對身處遠江這麼長時間以來家中的變化有所瞭解。首先自然是人事變動,自從我走後,信長下令全力進行內政和軍備,不少人獻計獻策,發展勢頭如日中天,因此不少家臣得以受封。
柴田的軍隊訓練受到了信長的稱讚,因此是家中繼老一輩信秀時代冊封大老以來第一個被晉升爲家老的信長時代的重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柴田的晉升隨之使武勳一派紛紛躥升,佐佐、平手升爲侍大將,阪井政尚、水野信元也順利成爲足輕大將,豐厚的獎賞自然使佐佐一干人等得意之極,平時走起路來脖子都不覺向上擡了兩度;
不過武勳派的獨樂樂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信長從來不會厚此薄彼,或者說他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將平衡之道玩得出神入化的強權君主,因此作爲牽制武勳派過度膨脹的秤砣,黑母衣衆和赤母衣衆還有平民派也得到了大力提拔,這其中最令人驚歎的不用說就是猴子了。猴子向信長提出的樂市座、刀狩令、十二伴衆築城法等諸多內政良策受到極大重視和青睞,再加上猴子在小六的助力下成功收編美濃山間爲禍的矢並衆、大山衆,還參與長秀的尾濃大檢地,功勳卓著,因此一步登天,瞬間從外樣衆組頭武士身份一躍成爲織田侍大將,還被信長親自賜姓羽柴,一時風光無兩。
當然,不僅如此,其他的人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褒獎,比如,瀧川、河尻被任命爲織田特備隊足輕大將,負責整合訓練一支直屬於信長的織田忍軍;馬回衆裡的塙直政、森可成和掘直政、掘秀政兩兄弟也奉命組建信長中軍精銳衛隊;美濃三人衆則分別成爲曾根城、巖村城、大垣城城主;鬆井友閒、武井夕庵、淺野長吉、山內一豐強強組合,組成尾濃生產大隊,奔波各地,推動‘大躍進經濟運動’全面鋪開。
總之,我從利家他們那兒瞭解到這些最近家中情況之後的第一感覺就是,織田家正在騰飛,緊密地圍繞在以信長爲第二代領導核心的周圍,全部化身爲大黃牛,不知疲倦地日夜耕耘在田地之中,貌似還是我這遠征軍統帥的生活最輕鬆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