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折騰人這個事情吧,義軍挺專業的。
畢竟之前在逼陽國……“義膽營”,是吧。
施行軍管的命令很快就傳達了下去,義軍輪休之餘,都要開始負責重新編組。十幾二十萬人的重新編組,工程量之大超出想象。
好在新蔡本身就有蔡國戶籍制度在,國人鄰里爲最小單位,野人則是以連鄙爲最小單位。
之前受水患干擾的新蔡野人,在上蔡大夫的號召下,每五百人編成一“鄙”,五個“鄙”就設置“五鄙長”,“五鄙長”由義從中隊長充當。
每個“五鄙長”又配備五到十個副手,由六人、蔡人、楚人混編。
此時義軍的優勢就發揮了出來,他們和鱷人不一樣,因爲來源駁雜,此時只要抽調語言相通的“老鄉”,就能順利溝通,並且傳達李解的命令。
在李解下達軍事管制的命令之後,平輿司寇蔡夕臨時充當起了宣傳員,新蔡糧秣“按勞分配”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對於已經餓肚子的國野之人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真正開始叫喳喳的,就是那些新蔡的老世族,尤其是那些當年失勢的倒黴蛋,嚷嚷着李解應該重用他們。
甚至還有仗劍武士,大喇喇地跑到作戰司令部門口唱歌,反正就是自己各種不公,各種懷才不遇,你李某人難道看到老子這顆好比隨國的“龍子”明珠,卻也不知道好好珍惜嗎?
然後這些仗劍武士,就被髮配去挖溝了。
理由嘛,當然不是上將軍李解不喜歡聽人逼逼,而是軍事管制期間,不得攜帶管制武器。
非法攜帶管制武器者,違者沒收,並且處以一個月以上半年以下拘役。
總之,依法辦事,靠譜!
“上將軍,今日上工土方量最高鄙,乃是第十八鄙。”
賈貴統計這個比較在行,他知道李解不喜歡聽廢話,所以就直截了當,把施行軍管後的第二天成果,彙報了一下。
幸虧有蔡美、蔡夕、雲軫甪、公叔勤等等的幫助,昨天下達命令之後,在新蔡外圍,就先行設置了二十個鄙,大概就是五萬人的規模。
其中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鄙,都是壯女,從第六鄙開始,到第二十鄙,纔是壯丁。
負責前五個鄙的人,是夏廖氏,而願意跟從夏廖氏的女子,都是從白邑出來的小貴族之家的女主人。
她們共同的特點就是身份上有點不如夏氏和廖氏,在白邑眼下又急迫地需要李解的扶持,否則就可能出現財政危機,不得不承擔家庭破產的風險。
所以,哪怕再怎麼不願意,爲了老公和兒子,再加上可能原先“楚人”的優越感,所以跟着夏廖氏前往新蔡,都是意外的堅決。
而情況也正如李解看到的那樣,五個鄙的壯女隊伍,單日的土方量,竟然不是墊底的……
不過土方量最高的,則是第十八鄙,“五鄙長”是個燕國人,很年輕,自稱“燕甲”,雲軫甪見過他,告訴李解此人是“遊士”,但可能身份不一般。
“第十八鄙的‘五鄙長’,阿貴,你怎麼看?”
原本賈貴就是想着老大看看工程進度,然後辦法獎懲結果。
但是沒想到老大問的事情,貌似有點偏差。
“第十八鄙這五個鄙,多是客兵、客商之流,除燕地之人外,還有秦人、齊人、晉人,這個燕甲,能夠把如此之多的客兵、客商甚至是遊俠,管理的如此井井有條,定是非同一般。”
頓了頓,賈貴又道:“之前上將軍臨時組建淮上義從預備隊,這燕甲能夠脫穎而出……只怕是燕國高貴之家。”
“雲軫甪也這麼說。”
李解摩挲着下巴,最近鬍子越來越亂,用斧子颳了兩回,反而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凶神惡煞,實在是下巴跟長了尖刺的屁股一樣,着實不好看。
之前上蔡大夫還勸說別亂刮毛,可李解這一支人馬,就差清一色光頭了,就算不是光頭,也是斷髮粗獷風。
實在是按照義士、義從的訓練強度,你要是留個長髮,那味兒能把人隔夜飯薰出來。
然後李解索性爲了小弟們方便,帶頭颳了個乾淨,之前打州來城的時候,他還是光頭。
現在就又變成了寸頭。
上蔡大夫實在是搞不明白李解,曾經也當衆割了戴季子的頭髮當侮辱懲罰的啊,怎麼到自己的時候,斧子刮毛,那叫一個熟練,那叫一個毫不猶豫。
“上將軍,是不是懷疑此人?”
義從在淮水有過一次擴編,規模不大,但也是吸收了不少力量,主要是當做預備隊,打個防守什麼的,喊喊口號總歸也挺好。
就這樣的工作,一般人還玩不來呢。
然而就是這樣的工作,還真有人能夠脫穎而出,最讓人在意的,就是這個自稱燕甲的燕國人。
“這年頭,出來遊歷的牛人,沒幾個身份簡單的。”
李解感觸最深的,就是公子巴,這鳥人,明明是個六國公子,卻混得跟土鱉一樣,到處騙吃騙喝蹭吃蹭喝,甚至連公子醜送給他的牛,他也狠狠地咬了幾大塊香噴噴的牛肉。
然而公子醜的墳頭草可能都挺旺盛的了,公子巴還是美滋滋地在蹭吃蹭喝,而且規模越蹭越大,級別也是從農村走向城市,從村幹部變成中央領導。
所以,有公子巴這種先例在,李解哪裡敢小瞧那些出來遊歷的“遊士”,一個個低低調調的,萬一是個大佬,這不是很適合綁起來喂他們吃肉嗎?
“那……上將軍可是要查一下此人?”
賈貴覺得老大可能有點在意,於是添了一把火,“此人自稱燕甲,如此姓名,等同兒戲,若是細作僞裝成燕人,恐對我軍不利。上將軍,不若先行控制此人?”
“你他孃的別老是揣摩老子在想什麼好不好?老子要真懷疑他,會等到現在?我就是隨口一說。”
“……”
頓時賈貴覺得自己可能拍馬屁技巧出現了問題,尷尬地看着李解,“那此人便就此放過?”
“放什麼放?把他叫過來,我親自審問。”
“……”
“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啊!”
“是!”
超級鬱悶的賈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自己這個老大,完全沒辦法用常理去判斷。
說好的隨口一說呢?!
不多時,正在新蔡以北拓寬河道的第十八鄙工地上,之前混成淮水義從的燕甲,此刻作爲第十八鄙的“五鄙長”,也親自拿着石錛,帶頭挖着土方。
最近的天氣比較古怪,一陣熱一陣風的,時不時天陰就來一陣悶雷,燕甲覺得可能會有大暴雨,所以建議工地上多建設臨時涼棚。
所以二十個鄙的工地上,大多都有蓬草涼棚,儘管都是簡易建築,但用來遮蔽一下風雨,倒也是夠了。
“義士一大隊大隊長到!”
伴隨着傳令兵的一聲大喝,第十八鄙的工地上,輪休的勞工們都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駕車前來的賈貴。
賈貴形貌醜陋,很容易讓人輕視。
可是義軍中的主力又是義士,義士的戰鬥力根本不需要被人質疑,這種反差感,反而進一步讓第十八鄙的勞工們不敢小覷賈貴。
他們中並不缺少在小地方頗有名聲的商人,甚至也有“遊士”,但現在,都是乖乖地聽話上工。
有些人甚至在逼陽國就遭過一回罪,有了經驗,見到賈貴之後,更是顯得安安靜靜,不像是嘴碎話多的。
“甲,見過大隊長。”
燕甲極爲年輕的臉上,少有那種沉穩,讓賈貴很是詫異,他畢竟很早就入蔡當探子去了,對燕甲怎麼冒頭的,知道的並不多。
不過哪怕再怎麼好奇,此時賈貴也沒有攀談閒聊的意思,反而和和氣氣地拱手道:“燕君,上將軍有請。”
話音剛落,燕甲左右竟然冒出來兩三個易裝武士,目光不善地盯着賈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