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邑搬來淮中城的,除了大量工匠之外,還有吳國沿江各縣邑的烹者。
凡是進入江陰邑的烹者,都是賤人,並非是傳統給貴族掌廚的高端職業者。不過也並非是奴隸,而是奴客,人身權被買斷年限,然後恰好在“合約期”內被轉賣給了江陰縣令江陰子李解。
到了李解這裡,這些奴客自己主動換了“合約”,買斷年限變成徹頭徹尾的賣身。
跟着猛男混,顯然前途更加光明。
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因爲作爲烹者,只有跟着江陰子混,纔能有最好的廚具炊具。
別的不提,光一個燃煤爐子,江陰邑有更好的風箱,姑蘇王城也是沒有的。
至於食材更是不必多說,江陽也好,雷邑也罷,兩個地方都有永久港,主要是用來停靠捕魚船。
海鮮、江鮮的品類數量,都是列國烹者一輩子都不可能想象的豐富。
可以這麼說,從專業角度來看,淮中城有着全天下最好最專業的廚房!
“呀,又是魚翅!”
一臉欣喜的蔡國白蓮花頓時拍着手,她愛極了魚翅的口感,一碗魚翅羹下肚,整個春天的那點寒意,都被驅散的一乾二淨。
配上一疊小酥餅,椒鹽麻香味,入口即化,配合魚翅羹,讓蔡芙讚不絕口。
一碗下肚,眼睛眯成一條線,神情宛若享受撓肚皮的狗子,前所未有的滿足。
“清炒的蝦仁,不愛吃麼?”
能炒菜的鐵鍋,只有江陰邑才能出品,淮中城的後廚,擁有全天下數得着的神兵利器,哪怕是一把鍋鏟,也是不懼諸侯的寶劍劈砍。
“少待再食。”
蔡芙嘻嘻一笑,拈花指也似地捏着一枚小酥餅,這種類似千層酥做法的酥餅,香氣撲鼻,在表層又用花泥印了圖案,對蔡國白蓮花來說,這是色香味俱全的絕品妙物。
如今蔡芙開口說話,雖說吃多了李解的口水,語法措辭越來越像李解,口音也被帶歪,但終究還是有點差別,更是讓她顯得俏皮機靈。
見她隨心所欲的樣子,李解很是高興地點了點頭:“都像小芙纔好,無拘無束。”
說是這麼說,不過這羣后宮女子也沒有當真的,該怎麼活就怎麼活。
各自的際遇出身,讓她們也不可能跟蔡侯之妹那樣沒心沒肺。
都是公主,培養方式是大不相同的。
陳國的兩條蛇精,還是親姐妹呢,尚且有如此大的不同,更何況不同國家的不同公主。
後宮和諧不和諧,李解反正看不出來,不過至少表面和氣,那就很好。
堅定美旦正宮大老婆的地位只要不變,整個後宮再你如何爭風吃醋,也就是點到即止。
一碗米飯端在手中,李解自顧自吃着,右側姬豆子和魏昭娘“初來乍到”,顯然也是非常的侷促拘謹。
儘管秉承“食不言,寢不語”,卻還是時不時地偷瞄同桌而食的人。
不看不知道,偷瞄了之後,魏昭娘和姬豆子內心都是一片冰冷,之前並非沒有心理準備,來了淮中城之後,先行見到的,便是陰鄉夫人旦。
旦很和氣大度,這讓姬豆子和魏昭娘都很高興,只是其餘的人,都沒見過。
尤其是蔡國公主蔡芙、陳國公主嬀夭,這兩人,居然也是公主!
“桃花姬”嬀夭,姬豆子是聽說過的,早先只是傳言身陷亂軍,已經不知所蹤,現在看來,所謂身陷亂軍,只怕就是被吳國猛男擄掠的另外一種說法。
正宮夫人旦還好說,但一看“桃花姬”那一副馬上就要生好幾個兒子的模樣,姬豆子內心就是一團的火,一股說不出的惱怒,如何都抑制不住。
總覺得,這個傳說中的絕色“桃花姬”,是在故意炫耀!
腦內各種鬥智鬥勇,桌上李解已經三下五除二幹了三大碗,又喝了一碗雪菜肉絲湯,這便是結束了用餐。
略作擦拭,李解問美旦:“小青呢?”
“她賭氣呢。”
“哈哈哈哈……”
聽到旦的回答,李解情不自禁都大笑起來,“唉,也不好笑她,畢竟是元嬰期的修煉高手。”
女嬙差點一口魚翅噴出來,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小桃花姬”這個男裝大佬,居然背地裡怕她怕得要死,一直想要練劍提升技術……
說實話,女嬙喜歡“小桃花姬”多過“桃花姬”。
都是蛇精,至少小青蛇很好懂,陳國白蛇精,那就不好說了,心思太多,看透太難。
“阿解可要去看她?”
“我還以爲她會去穎尾,沒想到還挺老實的,大着肚子也知道不亂跑。”
“不是不想,是不敢。”
旦笑了笑,側過身子輕聲道,“我讓白嫮跟她說,要是胡亂走動,動了胎氣,只怕不好。她聽了便是害怕,連門檻都是扶牆走的。”
“……”
李解聽老婆這麼一說,情不自禁就豎起了大拇指。
要不說自己讓她給撿回去,而不是別人呢。
這就是緣分啊,不是一家人,怎進一家門?
夫妻二人說話用的是方言,整個廳堂之中,聽得懂的寥寥無幾,尤其是姬豆子和魏昭娘,現在就是一臉懵逼,都不知道兩人用什麼鳥語在交流。
姬豆子暗自下定決心,準備學一下南方方言,還有本地的漢字。
雖然她到現在都沒鬧明白,淮水兩岸哪個神棍,居然敢用“維天有漢”來命名文字,真是膽大包天。
反正剛到淮中城,那些市井庠序之中,熊孩子學習漢字的時候,老師們解釋“漢”的時候都是頭疼無比,最後非常粗暴地用“天神下凡”來一筆帶過。
因爲“星漢燦爛”,所以“天神下凡”,沒毛病!
“也罷,正好我吃飽了,就去看看她吧。”
“且要哄着。”
“放心,我跟她‘君子之交’呢。”
“……”
女嬙嘴裡的魚翅,終究像粉絲一樣噴了出來,要不是遮掩得快,整個人形象極爲敗壞。
蔡芙坐在原本嬀夭的位子上,她本就能聽得懂一些吳地方言,此時明白丈夫和夫人旦的交談,也是掩嘴竊笑不停。
“君子之交”這個詞,她現在完全無法直視,總覺得會有人被白嫖。
見李解起身,姬豆子和魏昭娘一愣,二人連忙將碗筷放下,正待說話,卻見李解走過來,雙手搭在兩人肩膀,順勢在二人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道:“看着對面那蔡國公主了嗎?她那個國君兄長尚在姑蘇受苦,尚且如此快樂,你們要向她學習,無需憂慮。”
不等姬豆子和魏昭娘羞澀難當,又輕拍兩人肩膀:“我去哄個女子,你們慢些用膳。”
姬豆子和魏昭娘被大庭廣衆之下親一下臉頰,本就一片嬌羞,此刻更是低着頭,聲若蚊蚋“嗯”了一聲,然後頭也不擡地在那裡吃東西。
對面沒心沒肺的蔡國白蓮花頓時噘着嘴,正要辯駁說自己還是挺想念自家老哥的,只是話未出口,李解已經繞過屏風帷幔,披了一件大氅,就直接掀開門簾出去。
等李解走了之後,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見廳堂中的女子們都是見怪不怪的模樣,姬豆子和魏昭娘相視一眼,這才暗暗心驚:莫非夫君在家宅之中,就是這般行事過分親暱熱烈的麼?
這和她們在家族中接受的教育,完全就是兩回事。
發乎情,止乎禮。
吳國禽獸,果然是無禮之徒。
不過見怪不怪之後,反倒是輕鬆了許多,又見美旦也無所謂的態度,姬豆子鼓起勇氣,打破了以往“食不言”的規矩,看着美旦好奇問道:“夫君……夫君是要去見貴客麼?”
略有尷尬的氣氛,突然間就像是在平靜的池塘中丟入了一塊石子,頓時泛起漣漪。
“非是貴客,是‘小桃花姬’,也是陳國的公主,喜好女扮男裝,有過目不忘之能……胸很大!”
“……”
“……”
“……”
蔡國白蓮花嘰嘰喳喳一通說話,最後三個字的殺傷力簡直強到爆棚,連“桃花姬”嬀夭都是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只是因爲肚子裡還有動靜,於是又側躺了回去。
“又是個公主?!”
姬豆子驚呼一聲,又自知失言,連忙掩嘴。
掩嘴之後,又覺得大大不妥,連忙把手放下。
這一套動作下來,廳堂中的一衆絕色,都是莞爾。
氣氛頓時融洽起來,女嬙更是起身笑道:“還是坐過來同食說話,我去溫一些酒水。”
“能白晝飲酒?”
“便是晝眠,也無不可。”
美旦的回答,讓姬豆子和魏昭娘,都覺得驚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