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立夏之前回一趟淮中城,今年秋收之前,周天子的妹妹還是誰,就是那個叫什麼文姬的,我準備搞到手。這漢東的事情,給我想想辦法,怎麼擺平!”
一臉不耐煩的李解,看着前來參加會議的文武官僚們。
和列國不同,漢子國的“士大夫”,想要在文官武官之間來回跳動,難度係數不小。
楚國的大夫,可能孔武有力砍人三條街,但照樣回去舞文弄墨,寫一手不錯的花鳥篆。
但是漢子國不一樣,除了商無忌、柳巴、嬴劍寥寥數人,都是偏科生。
哪怕是沙東這種天賦絕佳的鱷人,真正算得上專精的,也只有繪製地圖。
現在一窩蜂地過來想辦法,凡是沙氏集團的,沒一箇中用的,都是餿主意。
不過餿主意歸餿主意,討論得多了,也不是沒有好點子。
此時商無忌要主持三關建設,儘量將大別山的門戶穩住,不僅僅是讓楚國人要平復心靈,唐國、隨國等國,也得安撫。
之前借糧,隨國可是拼了老命的,商無忌現在手頭的工作,其中一個重頭,就是讓隨國人恢復信心。
戰爭是純消耗,除非是強盜劫掠集團,收入大頭靠搶劫而不是建設。
否則只要想長久治安,社會穩定這個保障,總歸是要去做的。
整個淮上以及淮水和漢水之間的通道,李解能夠信得過的人,其實並不少,但沙氏子弟的能力,主要都是集中在打仗上。
軍事技能打磨得越純熟,再地方上的操作,也就越粗暴。
反不如乖順的傳統官僚,手腕靈活不說,還能因勢導利。
這樣的人物,除了商無忌、柳巴,別人李解都不放心。
比如說蔡夫子,並非李解不相信他,實在是蔡夫子年紀大了,很有可能會被蔡氏子弟綁架,欺上瞞下稍微操作一下,以蔡夫子的精力,很難以雷霆手段整頓。
蔡夕固然好用,但蔡夕治政,長於刑法律令,專業不對口,空有爲君王賣命的一腔熱血,但這時候就有點不合時宜。
“君……首李,我先講兩句?”
鱷人私底下開會,大多都是圓桌會議或者篝火會議。
此時也不例外,大廳中生着火堆,一羣人圍着烤火取暖,四面牆角,還有壁爐在燃燒着。
天窗透光進來之後,通過玻璃鏡面的反射,也是相當的明亮。
沙東此時就穿着一條用牛皮繩紮緊的毛氈,站起身來,將一摞地圖讓人分發下去之後,然後道:“這是‘綠林’周邊的地形地貌圖,幾個重要的地方,我已經標註了出來。”
“東,這是什麼意思?”
“這裡可以築壩,而且地形並不崎嶇,只要築壩成功,就能蓄水。”
“這裡我去過。山頭極多,不過,並非是土石山,坡地蒲草茂盛,灌木密集,若是燒荒,地力是不差的。”
“能出夏糧嗎?”
“一畝地,六十斤,總是有的。”
“不築壩呢?”
“不築壩……就只能零零散散種上一些,不划算。”
隊長級的人物,除了沙哈,大多都能看懂地形圖。
沙哈並非完全看不懂,只是容易犯糊塗,看得越久腦袋越混沌,反不如看一眼記在心頭的效率高。
此時沙哈也不參與,過了幾天,他就要往東南掃蕩,把溠水、清發水往東到柏舉縣的道路,清理得乾乾淨淨。
本部人馬只有三百,多了沒有,主要是勇夫新兵和一個大隊的新編義士,再有就是“滄浪義從”。
“滄浪義從”的主要來源,就是“滄浪君”鄂滄的族人,鄂氏和鄂氏的姻親家族,加上一部分羅國的宗親,這就是“滄浪義從”的骨幹。
用他們的原因,一是讓鄂滄放心,二是本地人作戰,有地理優勢。
再者還能讓楚國核心圈進一步噁心曾經的手下敗家們,要是搞一波楚國內部的大清洗,羅國殘黨,幾乎可以百分百份確定要歸順李解。
此時沙哈捧着陶製茶杯,只是喝茶,不過腦子裡卻也在想問題,怎麼糧食又不夠吃了呢?
整個漢子國的糧食,一直都比較緊缺。
去年糧食豐收,也只是維持了一下開支,還掉借來的糧食,加上非農人口的增加,其實存糧依然很少。
防水旱蝗災,儲備糧是必須的。
老妖怪勾陳在世之時,吳國全境被劃分了很多個區塊,五湖東北地區的糧食保障,就是靠太倉。
而邗溝江北的糧食保障,則是棠邑。
這也是每逢淮夷作亂,吳國都能迅速擺平的原因,除了吳甲、健旅卻是夠給力之外,老妖怪手中有糧,那是真的心頭不慌。
甚至最極端的狀況,當老妖怪跟齊侯別眉頭的時候,因爲車馬舟船在郯國以北極爲稀缺,於是老妖怪就直接用人背糧食,把糧食運到了前線。
十斤糧食運到前線,真正能發揮作用的,可能就只有一斤。
百分之九十的消耗、浪費,但老妖怪還是撐住了,硬是把齊國打得修長城。
之所以能夠這麼揮霍、敗家,原因就在吳國的糧食儲備戰略上,和列國完全不同。
列國包括自由度極高的楚國在內,頂天就是讓地方發揮主觀能動性,可以建立有效的統治。
但是糧食,還是儘可能地集中到中央手中。
而吳威王勾陳則是大不相同,哪怕是羿陽君姬玄,鹽城人要洗地種糧,他不知道嗎?但知道又怎樣?勾陳完全不懼。
只可惜這種做法,太過依賴君王的威權和能力,一旦君王嗝屁昇仙,繼任者想要繼續享用這樣的福利,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現在,吳王姬虒對江北棠邑的影響力,幾乎就是零。
逃到棠邑的賈氏大夫,整個家族的損失極大,他們不敢反勾陳,但壞一下太叔卯和吳王虒的好事兒,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聽調不聽宣就是基本操作,姑蘇敢要糧食,他賈氏就敢燒船。
船燒不掉?火龍燒倉見過沒?冬天有東風,很正常,火借風勢,誰也不想的啊。
也是因爲吳國地方隨着老妖怪勾陳的這一去,就地方獨走思想擡頭,搞得李解想要弄一點糧食,成本也是不小。
淮中城的前期投入,最艱難的時候,每個月的糧食缺口,大概在一千兩百萬斤。
這還是往少了估算,因爲當時部隊家屬,糧食基本都能自給自足。
搬遷到淮中城之後,就立刻投入到了建設工作中,家中隨帶而來的存糧,大多都有一條船。
一條船的糧食,多一點萬把斤,少一點也有五六千斤,維持一個家庭一段時間,還是綽綽有餘的。
加上狩獵隊、捕撈隊、採集隊、養殖單位的產出,雜七雜八也能撐起來。
但淮中城的條件,和漢東是大不相同的。
且先不提漢東地區還有大量楚國地方勢力在反抗,僅從物流運輸上來看,淮水的水網,可以很輕鬆地聯通江南。
但是在漢東地區,就非常的困難。
李解能夠奇襲渚宮,活捉楚國太后和楚王,除了情報準確之外,順利通過彭蠡澤,是重點中的重點。
秋冬作戰,想要溯流而上,並且還能穿過彭蠡澤,哪怕是吳威王勾陳復活,他也不會考慮這種方法。
因爲就是自尋死路,就是自殺。
出於作戰目的,李解把最精銳的舟船部隊,最通水性的戰士,都拖了出來。
可是作戰是作戰,運輸是運輸。
想要大批量轉運糧食,在這年頭還是通過長江,還是逆流,不用多想,損失之大不可想象。
現如今長江江面上,由東向西運輸的物資中,並非沒有糧食,但主要就是醃漬品,少量的糧食,也主要是侷限在淮南一帶。
並且只能小批次小批量,根據天時,盯緊燈塔,才能依照每一個早就確認過的座標,緩緩前行。
效率非常的低,只有耐存儲耐水漬的貨物,才適合這樣做。
因此現在沙東發起的這個會議,其實就是要解決長期的漢東糧食供給問題。
但糧食只是表象,本質是如何穩住漢東地方上的局勢。
要想尋死消化吸收漢東地區,招數都很老,周天子發家致富那會子就開始用的老辦法。
地方統治的上層建築,該殺的殺,該聯姻的聯姻,然後中層骨幹,能移民的就儘量移民。
中層骨幹數量不夠的時候,就把一個地方的土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土鱉和土鱉們,爲了爭奪一口吃的,自己就打了起來。
他們打起來,最高統治者才能鬆一口氣。
等塵埃落定,一切歸於平靜,那自然是感恩戴德、千恩萬謝。
“築壩我看行,雲軫夫子在淮南,就築壩。芍陂往南,新圍的那一片湖澤,不是挺好麼?能出二十多萬畝水稻田。”
抱着茶杯的沙哈沒有說話,不過旁邊有人開了口,是跟沙哈一起,配合雲軫甪治理淮南過的。
當時夷虎人擺平之後,大量夷虎人的部族,只要是歸順的,都拿到了一些土地。
不過土地不是白來的,得上工。
出工出力之後,比如說圍墾築壩、圍湖造田,新增土地,其實相對來說肥力都不差。
頭一年並沒有直接種水稻,春夏交際之時,種的是豆麥,麥子有點反季節的意思,但產量也相對可觀。
遠比不上中原,但畝產也有八十多斤,當季不算豆子,反季小麥總產量達到了十八萬石,算是補上了淮南不小的缺口。
等到夏天結束,再補種了一茬水稻,農事活動全程由專業人士指導,當時農業巡邏是重頭戲,夷虎人因爲夏糧就有了吃的,都是相當的配合,秋收前後的水稻總產量,在芍陂以南,也有二十三四萬石,這個產量,已經算是高產。
所以今年開春春耕,淮中城的農官們,南下進行農事指導的時候,表示要輪休土地,夷虎人完全沒有覺得這是漢人要害他們,原因很簡單,要害去年就害了,何必等到今年?
再說了,人家專業啊,一年豆麥稻三收,扣除要繳納的稅賦,砍一半都還有二十萬石。
這日子,楚國人統治時期,根本想都不用想,楚國最狂霸酷拽叼炸天的時候,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吃救濟,要不就是逃荒。
夷虎人不是天生下賤,就是要往山川湖澤裡泡着,實在是對抗自然偉力的能力,差到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像樣一點的政府,不是楚國這種虎狼之國,就是六國、英國這種地方廢物。
後吳威王時代,夷虎人才算是迎來了真正的春天。
從新生兒這一代往上推算五代人,真正能飽餐一頓的夷虎人,屈指可數。
所以換位思考一下,在淮南圍剿、安撫過夷虎人的軍官,認爲淮南的辦法,完全可以用到漢東來。
而且漢東比淮南有個優勢,地勢環境更好,丘陵山區雖然多,但丘陵的土壤質量相對較好,儲水能力強,植被的茂盛程度,也比淮南強得多。
同樣都是山區,淮南山區大概是受大別山山脈影響的緣故,改造難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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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漢東不同,哪怕是“綠林”西南,一樣望去,山頭成百上千,但大多都是能夠開發的山地。
地勢走向又非常微妙,本身山頭又多,自然築壩修建水庫的條件就客觀存在。
對這一帶的地理環境,李解多少還是有點印象的,穿越之前,的確有不少存在了幾十年的水庫。
這些水庫的修建,幾乎純粹就是堆人力。
但不得不承認,只要有了水庫,什麼調解洪澇自然災害,那都是次要的。
真正牛逼的地方,就在於大大增加了可灌溉土地面積。
一個小型水庫就能養活幾萬畝的土地,而當時李總裁行走江湖,見過的XX共產主義水庫、XX縣紅旗水庫、XX人民水庫,遍佈全國各地。
江淮流域,就是最爲密集的地方,其特殊性,就在於地理條件,相對來說比較適合施工之外,雨熱氣候適宜,很容易增產。
這也是爲什麼明明沒有改良種子,也沒有多少化肥,結果糧食極大增長的原因。
水利設施牛逼的地方,就是增加土地的廣度。
這一點,李總裁當年還是工頭那會兒,也曾爲了炸開喜馬拉雅山而心潮澎湃,也琢磨過在大沙漠裡挖個坑,然後再挖一條溝直通東海……
什麼叫超級工程啊?!
不搞個幾千公里,那能是超級工程?
此時漢子國的軍官們能有這樣的想法,根本自己的從業經歷,然後舉一反三,李解相當的欣慰。
就這幫傢伙的專業素質,終於跟上他當年帶的工人徒弟了。
短短几年時間,他老婆孩子都有了,眼睜睜地看着這些廢物們,從連小學生都不如,到連高中生都不如,最後變得很專業很有經驗,李總裁很驕傲。
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我真是太牛逼了。
“築壩選址尤爲重要,我個人認爲,可以選擇在綠林西南。工地離上鄀比較近,又同隨國隔山相望,倘若淮上有變,隨時也能從工地抽調民夫。”
“民夫怎麼來?”
有人問沙東,民夫抽調,自願、自費、強制,那是不同效果。
“我個人建議,從淮南征召。”
沙東說罷,看了看沙哈,“仲哈,如今淮南抽調夷虎人,你覺得如何?”
還在喝茶的沙哈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撓了撓頭:“最好給錢。”
強徵也不是不可以,但夷虎人剛過了兩天安穩日子,顯然也不想動盪。
如果漢子國不給好處,內心怨憤肯定是有的。
“只要願意,可以給牲口、土地、配偶。”
“牛是統一管制,可以給馬、驢、騾、羊、豬、狗。可以參考淮中碼頭,搞積分制,首李,允許的話,漢東那些反漢死硬份子,可以舉族定罪。配偶,便從這裡出。”
“那女校呢?”
“女校生源,須是鄉士之家,可以先行同鱷人、勇夫婚配,再去就學。”
“你們覺得怎麼樣?”
李解坐在那裡環視一週,“有沒有反對的?沒有就這麼辦,先拿綠林西南做試點。”
“是!”
“散會。”
嘩啦啦桌椅板凳作響,散會之後,不少鱷人軍官離開之後,就湊到了一起一臉的糾結。
好幾個人都找到了沙哈:“隊長,隊長,你跟首李說說,我不想結婚。”
啪!
沙哈反手就是一個耳光:“你說你媽呢,會上不說,會下反對,不想幹就滾回江陰老家抓鱔魚去。”
“……”
被一耳光打懵了的軍官一臉委屈,尋思着不幫就不幫,怎麼還打人呢。
卻見沙哈一臉便秘地看着前方:“媽的,本來還好,被你這麼一說,我他媽也不想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