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大地雖說春寒料峭,但是“有類猛男”的魯國陬邑大夫,此刻卻也顧不得春天依舊寒冷。
過了汶水,立刻馬不停蹄,車子直奔南方去了。
剛過平陸邑,陬邑大夫子紇,就用老家宋國的口音,在平陸採買一些日用品。
支付手段除了幾個陰幣大錢之外,還有一些“桃錦”,不過支付的時候,他卻不說是“桃錦”,只說是漢子國新出的上等絹布,比不上“赤霞”“紫霄”,但也是入門級奢侈品,相當好用。
然後採購的時候,他又說這是給魯國漢軍義士的用度。
於是平陸的有心人就愣住了,什麼鬼?!漢子國派了義士在魯國?這是早有打算啊。
微妙就微妙在這裡,平陸邑雖然深入到了魯國控制區,但這個城池,卻是齊國人所有。
只是因爲齊國之前擴張慾望不強烈,這個城邑的作用,只是軍事警戒所。
但隨着楚國、吳國、晉國的勢力先後衰退,平陸最開始的作用,或者說,齊侯最開始的設想,終於開始運作。
“汶上武庫”,這就是齊侯年輕時候的設想。
然而這個設想,最終也就是設想,因爲無法付諸行動,只要齊國敢真的把平陸經營成武裝城邑,魯國就敢叫楚國或者吳國幫忙。
所以長期以來,平陸邑就是個齊國在汶水以南的對外貿易站。
這種城市功能,顯然跟齊侯的設想,相去甚遠。
不過隨着會盟的“成功”,甭管難易度完美度如何,平陸邑的改頭換面,有個十天半個月,就能徹底完善。
“汶上武庫”只要初步建設成功,齊國對魯國,那麼連後勤劣勢都將不復存在。
連平陸邑的齊國貴族們,都覺得他們等了幾十年,終於時來運轉了,這下該大發橫財了吧。
要是乾死魯國,曲阜完全可以成爲齊國第六都邑,他們這些平陸邑的干將能臣,那不得立刻成爲齊國名門?
哪裡像現在,整個平陸邑,就是個孤城,跟飛地也差不了多少。
汶水以南,根本沒有可以支撐平陸邑的第二個據點。
國力強勢的時候,你自然可以形容它是插入敵人深處的橋頭堡。
可國力要是衰退,就是一塊肥肉,敵人輕鬆就吃了它。
陬邑大夫子紇的一番僞裝、造謠,瞬間讓平陸邑的齊國貴族們緊張無比。
如果漢子國早早派了義士駐紮魯國,那他們豈不是沒有多少反應時間?
這要是君上立刻發難,找魯國麻煩,平陸邑很容易就會被沖垮啊。
於是乎,在看到某個身材高大的宋國人,駕着馬車帶着物資往魯國“勞軍”去的時候,平陸邑的貴族們,也立刻派出了使者,馬不停蹄前往無鹽邑。
整個汶水兩岸,忙得不可開交。
陬邑大夫子紇覺得自己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了,現在就看魯國的動員如何,還有魯國向外求援的結果如何。
因爲子紇的提前警示,魯國曲阜在收到消息之後,魯侯第一時間就開始動員曲阜青壯。
同時也的的確確以國君的身份,派出了使者,緊急前往傅城。
魯國前往傅城很容易,大家都是泗水兩岸的國家,這年頭算得上交通便利。
加上第二次逼陽之戰後,逼陽國當時是“開疆拓土”的,吞併薛國大部分土地之後,還將國境線往北推到了微山附近。
如今駐紮在傅城的軍事長官,算是原逼陽國的大夫陽巨,他除了是原逼陽國國君逼陽子妘豹的臣下,也是逼陽國相國李解的部下。
而妘豹歸順吳國之後,陽巨成爲了傅城縣大夫。
給陽巨打下手的,則是微山尉戴飛,此人正是沙哼在第二次逼陽之戰勸降的戴國部隊主官。
整個傅城的組成是略微複雜的,但是實力絕對算得上強勁,尤其是按照傳統戰力來計算,傅城的武裝戰車,可能就有五百多輛。
光傳統步兵就有三萬多,其中一萬多是戴國投誠過來的人,兩萬多則是傅人和吳人爲主。
而且傅城現在的城市規劃比較特殊,有外敵入侵,面對大量的溝渠網,需要動用傳統部隊十倍以上,才能進行包圍。
哪怕包圍成功,打消耗戰也是頭疼無比。
傳統的斷水斷糧,一般在平原地段都挺好用。
可因爲第二次逼陽之戰,李解借用國際資金,又厚顏無恥地進行了掠奪性的搶劫,使得傅城的溝渠非常發達。
水網密佈得完全不像是北地城邑。
倘若再打一次逼陽之戰,那就不僅僅是需要地面部隊,還得需要舟船部隊、工程部隊,總之沒有幾十萬人馬,很難將傅城輕鬆吃下來。
魯國的使者前腳剛到傅城,平陸邑那邊的消息,也已經讓齊侯知曉。
“絕無可能!楚漢相爭,此時漢國精疲力盡,豈能有餘力,再行援助魯國?!”
“話雖如此,只是諸君應當知曉,漢子李解,非常人也。”
在齊侯跟前,齊國的精英們都在討論着這種可能性。
換成別人,他們也就定性了,但因爲是李解,就不能不考慮是不是真的會發生。
實在是李解出道以來,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
原本就因爲中了子紇套路而後悔不已的齊侯,現在的臉色更加難看,他感覺自己的霸主之路,是真的艱難啊。
營帳中,除了齊國人之外,還有楚國人。
之所以有楚國人,除了因爲楚國人不得不依靠齊國,所以不得不真心實意出謀劃策之外,還因爲楚國大才楚起很是受齊侯器重,如今前來會盟,也是時時詢問楚起的意見。
在齊侯看來,他年輕時候要是有楚起輔佐,勾陳算個屁!
“諸君稍安勿躁,且聽老朽一言。”
只見楚起對衆多齊國精英淡然說道,“以老朽所見,平陸邑之傳言,必是魯國陬邑大夫子紇蓄意而爲。其擾亂視聽,無非爲二事。一是借勢,借漢國‘威勢’,用以壯魯國之膽,震齊人之心;二是拖延,倘若其人在無鹽邑,平陸邑再傳流言至此,老朽便是信了漢國支持魯國,漢軍義士現身曲阜,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此人于軍帳之中,雖是手持‘桃錦’狀若猛男,然則出營便是一路狂奔,可見其倉皇忐忑之心。”
言罷,楚起轉身便對齊侯道:“君乃‘東伯’,何必在意這等小人伎倆。‘東伯’當日大器海涵,不與此等有類野人之輩計較,這是‘東伯’之心胸寬廣。誰曾想,卻被此等魯國小人所利用,着實可惡、可恨、可憎、可憐!”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那天魯國陬邑大夫子紇,靠着猛男配色,展現出了非常勇敢的氣勢,齊侯是被震住了,所以都忘了發難。
可這種事情,又不能說出來,免得讓齊侯丟人。
現在楚起話鋒一轉,這哪裡是丟人,不存在的事情,齊侯這樣的霸主級大佬,能被一個魯國裸男嚇住?那不能!
這分明就是齊侯心胸寬廣,不跟魯國裸男一般見識。
結果萬萬沒想到啊,齊侯不跟你一般見識,你還喘上了,居然還跑到齊國的汶南城邑平陸造謠生事!
原本黑着臉的齊侯一聽,頓時笑了。
沒錯,楚起說的對,就是這樣的,寡人哪裡是被嚇住了,寡人這是心胸寬廣,不跟土鱉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