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河西,晉國再次增兵,“王師”主力開始向西推進,因爲春天到來的緣故,渭水水位開始上漲,對秦晉雙方來說,這都不是什麼好事。
之前想要築壩水淹晉軍,可晉軍主力一直在高地,秦國就算有心,也算計不到晉國大軍。
“王師”大營之中,大纛所在之處,甲兵林立,內外森嚴。
“報——”
“何處戰事?!”
“齊侯會盟,正在攻魯!”
“攻魯?!”
在營帳口的大夫一臉不可思議,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這齊國怎麼就攻魯了呢?
晉國對齊國會盟這件事情,也是有所掌握的。
但具體情況,畢竟不在現場,也沒有分析過當時的濟泗國際形勢,也就產生了誤判。
在他們看來,齊國這時候,就應該順勢掠奪吳國的北方土地,然後一應小國,還不是隨隨便便就爆打了?!
可偏偏是攻魯,這種操作,着實讓他們有些不能理解。
傳令兵將情報奉上之後,軍營內,魏操看完情報之後,將絹帛放在一旁,然後皺眉拂鬚道:“齊國攻魯,二三子以爲,齊國這是意欲何爲?”
“劍指魯國,實圖吳漢。”
“老夫有一事不明,齊國濱海,吳國亦濱海,何故不取東萊、郯、傅等地,反而舍易求難,前去攻打強國魯國?”
“稟夫子。”
一人出列,拱了拱手,然後道,“賤私曾遊‘岱山’,齊魯雖是相鄰,實則旅途遙遠,有類秦楚。”
“秦國前往楚國,有商於之地,過武關,便可南下。”
“夫子,岱山、汶水、泗上,亦有魯國陽關。”那人頓了頓,又道,“只是,正如商於之地一般,陽關險要,大軍難以出入。”
“原來如此。”
魏操頓時明白過來,這和他看地圖不太一樣,地圖上,雖然標註了國家的範圍,可地形如何,很難反映出來。
齊魯雖然相鄰,可兩國爭鬥,其實都挺繞路的。
“春季攻城,只怕殊爲不易。”
此時晉國雖然是進攻態勢,可因爲春季的泥濘,推進的效果很不好,戰線上拉得很長。
不過好在不僅僅是晉國如此,齊國也是如此。
兩軍的戰線犬牙交錯,尤其是秦國,因爲渭水暴漲的緣故,本該進行的春耕,現在又要推遲。
現在拼的就是一口氣,一點韌性,順風仗要打,逆風仗也要打,而爛仗,更是要打!
魏操感慨了一聲,然後又道:“齊國會盟,我大晉不予理會,這稱霸盟主之事,齊侯既然屬意,便由他去罷。”
“夫子,我等不從中取利麼?”
“此乃周室封邦之事,與我等何干?”
魏操這一聲反問,頓時讓幕僚們恍然大悟。
此時晉國不摻和,反而是亮明態度。
換作從前,他們晉國就是又要出來主持公道。
不是調解齊魯紛爭,就是帶着中原列國威脅楚國,要不然就是從周天子那裡,繼續混一點沒用的爵位稱號。
現如今,什麼包袱都卸了下來,固然一開始國內情緒不佳,但總體而言,跟秦國開打之後,整個晉國稱王的後遺症,都在戰爭中不斷地被磨滅。
“魯國即便能曠日持久相守,若無外援,終要敗亡。”
“非吳即漢,必救魯國!”
“夫子,或許這幾日,便有消息傳來。”
從情報反推時間,才能提前預判預估,齊魯相爭的變化。
此時魏操心中是比較平靜的,秦晉交戰,而齊國選擇會盟,把衛國、鄭國都拉了過去,對晉國來說,也是好事。
如此一來,晉國就能大搖大擺地抽調一部分絳城的“王師”。
原本這些“王師”,是要拿來警戒地方,隨時要支援東部疆土的。
現在,卻是不用了,一旦開戰,誰都顧不上那麼多。
可以說晉侯稱王以來,最好的國際形勢,就是此刻。
楚漢爭霸,齊魯開打,周天子自己都下場開撈,中原都是一幫廢物,根本沒人可以威脅到晉國。
那麼,晉國只要擺平了秦國,不但拿到了關中糧倉,還有了函谷關這個天險門戶,中原三面被晉國包圍,到時候誰能抗衡?
一時間,魏操想起了國際上流傳的一句戲言,那就是漢子李解,曾經叫囂要“一統天下”。
他沒有當真,但是現在,他自己覺得,“一統天下”這個豐功偉績,完全可以在擺平秦國之後,提上議程。
大晉國,只要能吞併秦國,就有這樣的實力。
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之後,魏操心緒起了波瀾,忽然覺得,此時跟秦國的僵持,突然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再遣說客前往涇水,勸降涇陽令。”
“嗨!”
軍營中,魏操再度下達了一個命令,他並非是全軍總指揮,軍事上的事情,他並不干涉前線軍將。
只要前線部隊缺少什麼,他便儘可能地供應什麼,甚至連“鷹羽箭”“吳鉤”,他都派人從南方採購了不少。
除此之外,軍事之外的動作,魏操用得很多。
自從他前來河西之後,跟秦國人的客套話,說了不知道多少遍。
每隔一段時間,雙方就會互派使者,該罵的罵,該恐嚇的恐嚇,各種小手段層出不窮。
雙方都是圍繞着“威逼利誘”展開盤外招,每一個軍寨,每一座城邑,每一處蠻夷僕從軍,都是要不斷地磨,不斷地去幹擾,才能穩固或者拿下。
之前枯燥且乏味的爛仗,因爲內心浮現出了熱情,使得魏操竟然處理起來,變得津津有味,還很有幹勁。
而和慢吞吞的魏操不同,李解再接二連三受到新的消息之後,立刻有了不同的應對。
不過他並沒有干涉一開始美旦等人做出的決定,讓睢水一帶的役夫、臨時官吏,繼續配合傅城方面的行動。
“命令!沙哼部即刻對薛城實行軍管!“
“是!”
“命令!微山尉戴飛,向魯南轉進,隨時準備在武城加固城防,如有必要,可率部向東,襲擾齊國部隊。”
“是!”
齊侯已經算計比較早,此時齊軍其實分了兩支,南線一支規模不大,有點武裝遊行的意思,但裹挾了大量僕從軍,威脅還是有的,隨時可以配合北線部隊,給魯國造成大量殺傷。
但這支部隊因爲成分比較雜,戰鬥力如何,其實也不好說,戴飛畢竟是曾經的戴國一軍主管,如今因爲戴國被宋國吞併,戴國的社稷都滅了,整個戴國戴氏,都被混入了子姓戴氏。
宋國大相戴舉,現如今的核心地盤,並非是宋國的傳統地區,而是戴國。
這就使得戴飛這種已經投誠李解的原戴國軍官,對宋國的恨意,反而更甚。
只憑這股恨意,也算是有點戰鬥力了。
“君上,不若讓淮中城,再組織一支民夫,前往睢水,大張旗鼓,號稱三萬甲士。如此,不但能恐嚇宋國之流,還能讓齊國小心行事。”
商無忌提醒了一下李解,然後又小聲道,“如此,還能讓前線部隊信心十足,畢竟,睢水民工,定是不願打仗的。此時聽聞君上親自出馬,更有三萬甲士,必定士氣大增,倘若有變,也能守上數日,不會一觸即潰。”
“唔……不錯。”
李解覺得大舅哥的想法,果然是有名堂的。
“只要爭取一些時日,即便淮中城的部隊不得前往援助,傅城駐軍,總能抽調一部分出來。至於大張旗鼓的淮中城民夫,不過是接替睢水民工,繼續修葺睢水堤岸,加強龍脊山軍寨。”
“無忌說的有道理。”
李解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立刻又追加了兩條命令。
打個時間差,睢水那幫民工,哪怕只是壯大一下聲勢,也絕對能讓會盟聯軍不敢無視,肯定是要分兵出來,在魯西阻隔可能會前往曲阜救援的漢軍。
不要求一定要打贏漢軍,只要拖延住漢軍,這就行了。
拖到聯軍將魯國幹挺,就地再打一個全面反擊,漢軍又能怎樣?
“如今部隊要輪休,跨距離作戰,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緩慢調兵,力求前線部隊能夠保持戰力士氣。”
李解清楚得很,長期這樣硬幹下去,有多少鐵打的漢子可以消耗?
在楚國這裡消耗的精力,其實並不小。
這一部分的鱷人,並非人人都跟沙哈、沙東那樣,有着驚人的戰意,充沛的精力。
這種人,終究是少數。
大部分人,還是會疲憊,會懈怠。
而疲憊和懈怠,其實是會傳染的。
更何況,現在是春天,稍微感染風寒,不僅僅是喪失戰鬥力的問題,可能連小命都會玩玩兒。
所以,李解並沒有太過苛求作戰部隊,都是讓地方上的力量,儘可能地發揮主觀能動性。
淮中城的“後宮團”也好,還是說傅城的陽巨、微山的戴飛、郯城的己烈,都是儘可能地讓他們自己解決問題。
李解要做的,就是給予他們極大信心。
讓他們相信,哪怕他們玩脫了,後方還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漢子李解。
曾經的大吳國王命猛男江陰子,招牌還是很有用的。
陸陸續續的命令飛快地傳遞迴淮中城,有的傳入了淮中城,有的則是直接前往傅城。
整個淮水兩岸,又一次熱鬧起來。
新一年的春耕,時不時有蔡人、陳人在淮水上飄着,打聽着各種消息。
齊國會盟諸侯,已經開打的消息,他們是早就知道的。
但是這個消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漢子國有什麼反應。
陳國也好,蔡國也罷,並非真的就是想要做傀儡,任人擺佈。
此時雖說蔡國國君蔡董還在姑蘇,明面上執掌蔡國政權的,是蔡夫子蔡美,但是有些曾經的青壯蔡國士人,還是琢磨着,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機會。
要是齊國把漢國打敗,他們的機會,就有了。
淮水兩岸,除了這些復國勢力之外,楚國商人同樣是相當活躍的份子。
之前因爲楚漢相爭,不少楚國人都是滯留在外國,現如今楚漢簽訂了停戰和約,有些楚國商人,這便充當着情報販子,不僅僅是賣回楚國,而是在濟泗流域和淮泗流域之間,進行情報置換。
這是前所未有的熱鬧,之前楚漢爭霸,北線儘管大軍出行熱熱鬧鬧,可情報滿天飛的結果就是情報沒什麼卵用。
因爲北線大軍就是個擺設,李解選擇了奇襲渚宮,這讓那些情報販子們,無地自容,更是明白,針對漢國,他們原本挖掘情報的深度,還不夠,必須進一步深入。
過了幾日,終於讓他們挖掘到了重要情報。
“淮中城誓師了!”
“誓師?!”
“難道漢子已經返回淮中城?!”
“漢子尚在三關,但是,淮中城誓師之後,即刻前往傅城!”
“有多少鱷人、勇夫?”
“不知,只是號曰三萬兵馬。”
這兩天挖掘情報的時候,真真假假滿天飛,甚至連淮中城人和牲畜養殖中心,也多了不少人盯着。
白天的時候,大量的騾馬被運了出來,然後朝着東方而去。
情報販子們清點過,這幾日離開淮中城的騾馬數量,最少有四千。
四千騾馬,這還只是第一批次,總數會是何等的規模?
“怎麼人和牲畜養殖中心,還有如此之多的騾馬?!”
“怎可能?!”
“莫非沙主任,有何養殖秘法?”
第一批次四千匹騾馬,然而僅僅是三天,又是四千匹,這加起來,就已經是八千多。
這樣大的規模,運到了傅城,哪怕只是運糧,給魯國也是有極大的幫助啊。
而在淮中城的宮中,美旦一臉擔憂地詢問“小桃花姬”:“白天將騾馬運出,夜晚又運回來,豈不是很容易被人發覺?”
“姐姐有所不知。”
嬀蓁自信地笑道,“只要包裹布匹,口中塞物,便無多大聲息。定能瞞過細作。”
過了三天,又是四千匹騾馬運出去的時候,淮水兩岸的情報販子們,都快徹底瘋了。
整個淮中城平日裡,也沒聽到多少驢叫聲啊。
怎麼會這時候,多出來這麼多畜生?難不成,是沙主任親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