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之畔,嬀田帶着齊人魯人前來支援救災的時候,白沙勇夫專門叮囑,凡有劫掠者——斬!
這把嬀田嚇了一跳,趕緊把不靠譜那一撥先關在臨時的軍寨裡,感覺還能約束的,就帶出來混個功勞。
沙哼本陣過沛縣的時候,有人還不服,跑到嬀田那裡,說什麼“蒼頭賤人豈能等同視之”,說這話的人,沙哼按照軍規,直接抽了十鞭子。
五鞭子下來就被抽死了。
“伯哼君,不知君上的意思是……”
“淮中城已經調來物資,十數萬衛人,皆要安置。”
“啊?!”
新歸降的宋人、齊人、魯人都是不解,他們甚至有點惶恐,連忙勸說沙哼:“伯哼君,賤人靡費過甚,軍需必然減少。君上率衆於鄭國,如今大雪封路,用度更是日漸增多,倘使開春而戰,若無糧秣調配,大軍出行豈非受制於……”
“你是在質疑首李的決斷?!”
“不敢!”
“不敢!”
“不敢……”
因爲這些奇奇怪怪的言論,讓衛人也是惶恐得很,老家是回不去了,河北人淹了河南,現在他們是恨天也無用,跟着漢人走,還能活命。
至少現在爲止,是還活着呢,能不能繼續活着,就不得而知了。
齊魯陳宋之輩在那裡聒噪,再加上天寒地凍,每每前來薛城、傅城,都讓他們有一種大冒險的感覺。
時不時都在死人,但有老人算了算,發現他們此行凍死的人,似乎比往年還少上一些。
往年衛國凍死人,那是隨處可見的。
今年,卻是好了許多。
漢國原本還想組織抗澇,但沙哼也是擔心出大問題,畢竟現在戴舉還沒有抓住,秦晉罷戰的消息,也傳了過來,這讓沙哼想着,滅衛之後,還是先清理宋國。
之前想個定心丸,想不出來什麼好的,可因爲這場漢人救衛的大震災,倒是讓世人大開眼界,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等操作。
洛京曾經掀起的大討論,尤其是“尚賢”和“不尚賢”,如今便有了定論,饒是最無恥的貴族,也不得不承認,漢國既崇尚先賢的德行,也沒有隻顧着裝逼。
蒼頭黔首能夠活下來,賤民貴種能夠一起存在於泗水之畔,於漢公眼中,這是真正的“一視同仁”。
周懟王的功業,不值一哂。
人在梅山,浪到失聯的李董並不在意大雪封路,他只要保證三五百機動力量,就不怕中原任何勢力來行刺他。
更何況,現在漢國展現出來的財力,真是嚇到了所有自以爲是的陰謀家。
戰爭機器的鋪張浪費,能恐嚇潛在的競爭對手;同樣的,賑災時候的不惜一切代價,在這個時代,是絕無僅有的。
最賢名的君主,也不會在意野人死活,更遑論更“卑賤”的階層。
漢人救衛,故事的起始點,是沙哼攻衛,但沙哼攻衛,沒人會把道德代入,因爲列國都是這麼幹的,貴族們這麼幹了幾百年。
司空見慣,實在是平平無奇。
但是之後的騷操作,着實閃斷了諸侯貴族們的腰,連帶着,漢人救衛一事,根本不需要刻意的宣傳,沿途兩岸,但凡還能貓着過冬的城邑居民在野鄉民,都知道漢國不一樣,是真的不一樣。
人心的覺醒,就是那麼一瞬間。
“衛人何辜?衛國自棄也。”
洛京的漢國老年團再次出現在天下棋盤前的時候,底氣直接刷爆,原滑國大夫稽笑呵呵開口之後,咧嘴露出了僅剩的幾顆老牙,“漢公者,非衛國之君也;今漢公秉承天皇大帝之遺志,拯救河南衛人於倒懸,此謂天命也。”
此言一出,沒人反駁。
有什麼好反駁的,反正漢公李解自己愛糟踐錢,那就糟踐嘍。
花這麼一大筆錢,就爲了救災,而且還是一大堆的賤民,大貴族們心中呵呵的同時,也確實挺佩服漢國的財力,那是真的恐怖。
這麼敗家,當世諸侯之中,應該沒有比漢國更強的。
老齊侯雖然敗家,可也沒有敗到這種地步,再者老齊侯糞海暢遊的故事傳遍天下之後,也沒人再拿齊國出來說事。
齊國再富又如何?別人又沒有糞海暢遊。
此時此刻,除了間諜們匯聚天下棋盤,大多數的老牌貴族,都是想着在這個緊要關頭押注。
成不成,應該就是這一把了。
賭博這種事情很難說的,即便現在漢國的實力,已經壓倒性的強,但要是崩盤,死得也是最慘。
甚至有些老牌貴族,他們還想着只要晉國完成整合,抓住機會懟翻漢國,那麼這時候押注晉國,收益絕對是史無前例的豐厚。
漢國剛剛拿下衛國河南之地,或許還有魯國三分之一的土地,再加上宋國睢水兩岸,顯而易見要抽調大量的兵力來維持治安。
二十三萬大軍又如何?一地五百人,也能把漢軍分個七零八落。
而漢軍只要退走,晉國隨時可以過河南,然後以“會盟”的形式,收服列國失地,然後實際控制。
只是,這種想法在漢國老年團接着說的四個字之下,都是變得蒼白無力。
“天命……在漢。”
蔡夫子美淡然拂鬚,彷彿就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天命在漢。”
曾經的楚國老牌大夫,雲軫甪如是說道。
“天命在漢。”
過去的抗楚先鋒隨國上大夫善,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
……
之前漢國老年團聽說東方事變的時候,心情是相當的忐忑,但隨着事件不斷的刷新,尤其是大雪來臨之際,漢國不但沒有趁火打劫,反而抗災安置,這一手……堪稱絕活!
一切的口舌之爭,在老闆李解那敗家到極點的操作之下,都是無意義的。
說那麼有個屁用?信不信現在那些衛國賤民頭一個跳出來打爆你的狗頭?
因爲這超出了原本國人的義務範疇,當兵、吃飯、獻上忠誠、保衛家園,這些,離野人、賤民很遠。
當來之不易的條件,有人想要重新復古破壞的時候,賤民也是會惶恐的,他們自然也是會不安,甚至會畏懼,不敢去抗爭。
但是時代變了,因爲他們背後有天皇大帝撐腰,原本是衛國的賤民,在漢軍的護持之下,憑什麼不敢反抗衛國的貴種?
李子曾經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說這句話的時候,第二次逼陽之戰還沒打完呢。
洛京的爭論,列國的投機,都不能直接把這種複雜的情緒傳遞給李解,因爲李董現在正糾結是先找狐姬玩玩呢,還是先找小戎子。
“我傻啊,選個屁的選,老子全都要!”
李董正準備讓人去通知東狐氏的時候,好不容易趕路到了梅山的胥飛,到了地頭就勸說老闆:“君上,糧秣消耗太大,除開衛人,宋人、魯人也想求救,期望薛城、傅城收容災民。如今多地勇夫,都在編練‘民團’,以軍管安置地方,只是如此一來,開銷更是與日俱增,只怕就要動用……”
“打個借條給淮水女神宮,不就是糧食嘛,淮南糧庫也開一下,然後派人去淮縣一趟,就說我說的,問淮縣借糧。”
“……”
“還愣着幹什麼?滾。”
“是!”
胥飛離開的時候,一起過來的小老弟們頓時上前詢問:“如何?可有勸說君上成功?”
“君上讓我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