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猛禽話音才落,那去觀察裘衣青年的武者,已是悲由心發的慘叫道:";三師兄,七……七師弟,他……他死了!";
";什麼!";那青衣人聽聞,一閃身,已是到了那裘衣青年倒地之處。蹲下身去,只見那裘衣青年面色慘白,早已沒有了聲息。
撕開裘衣青年那火紅的裘衣,只見他身體上一塊塊的淤跡,毛孔中黑色的血液,正在不斷滲出。
青衣人顫抖着手,向死去青年的傷處摸去,指頭卻一下就陷了進去。
";這……這怎麼可能!呂不韋只是引着雪片擊中七師弟,雪片卻斷碎了七師弟的骨頭!";
";創劍!他不是修爲之人嗎?怎麼會使用劍客的劍術。而且……而且他用的分明是刀啊!";那武者不解地道。
";難道他走了一條,與修爲者,劍客截然不同的道路?";青衣人說着,站了起來,冷聲對狄猛禽吩咐道:";馬上召集所有弟子,散佈出去,尋找呂不韋的下落,務必將之除去!";
……
皓月當空,冰輪如鏡,無法由北繞過太行山脈的呂不韋,只得向南而行,經涉,延趙南長城,而回邯鄲。
對於那神秘的裘衣青年的可怕術法,呂不韋是心有餘悸。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可以通過術法,而使自己的實力下降大半。看來天下間除了修爲者和劍客之外,還有這一些自己並不清楚的能人異士。
呂不韋望着面前的小鎮,清光如畫,一片安詳。
這名叫望月的小鎮,處在趙、魏、韓三國之間,屬於三不管的地帶。雖然這望月鎮不大,但卻是從邯鄲通往魏、韓兩國的必經之路。鎮上之人,多爲莊稼漢、獵戶、販夫等,雖然這裡生活較爲貧寒,但淳樸安詳。
這天本是小鎮每月一度趕集的日子,但此刻已經快要入夜,大部分攤販已是收攤,跟在絡繹返家的隊伍裡,分別鞭着牛馬,趁道上還不太荒涼前,趕回鄰近更小的村落。
只剩下十七、八家,本來就住於這小鎮的攤販,點起焰火聊着天下趣聞,見到有走過來之人,纔想起自己是在賣東西,大聲的起勁叫賣吆喝幾聲後,就又攏起袖子或翹起二郎腿,聊起東家長、西家短。
他們賣的東西,不外是皮貨、蜜餞、瓷器、臘肉和女人家用的粉狀香盒等,當然還有不少獵戶扛出山來,兜售的貂皮、虎皮等貨色。攤販們辛苦了一天,話匣子一打開,就能聊個沒完沒了,也不在乎貨物能再賣出多少。
從呂不韋一走進這望月鎮,就感覺到這地方,在自己來到之後,忽然之間變得殺氣騰騰起來。
呂不韋馬上謹慎的戒備着,向後一伸手,就推倒了一個房子的木板門。木板門在一間木屋前,木屋離呂不韋足有十二三尺遠。呂不韋輕描淡寫的回手一推,悠容淡逸,卻並沒有發出凌厲的掌風來。單止這一份反璞歸真的修爲,就已經足夠驚人。
站在一張皮貨攤前,身穿熊皮大氅,骨瘦如柴,留着山羊鬍子,一道從右眼角劃到嘴角疤痕的襄二,心中震撼。但外表全無變化,甚至連眼也不眨一下。他只是毫不在意,把一張狐皮,放在一頂貂毛帽子上。
呂不韋突然轉身,對襄二說道:";你這信號,可是發給埋伏在暗處的弓弩手,讓他們動手開始攻擊我?還有那些充作賣貨和鄉民的部下,其他埋伏在屋裡、道旁、樹上、草叢的人。";
呂不韋看了看襄二不住變化着的神色,停了一下又道:";就憑你佈下的這個局,你認爲可以擊殺得了我嗎?";
襄二見呂不韋已是識破計劃,也不再遮掩,冷笑着道:";好,好!還真的是有兩下子,能看破我的伏擊計劃,呂不韋,你也可算是個人物了!";
呂不韋可不會和他客氣,胸中升起萬丈豪氣,大聲喊道:";都出來吧!如果想要殺我,就要憑你們的真功夫!";
他見無人理會自己,笑了笑,";你們若不動手,我就要走了!你們辛辛苦苦佈下這一切埋伏,就算白忙好了!";說着就要邁步離去。
忽聽一個聲音暴叱道:";慢着!";
驀然之間,一道身形已從屋前,疾衝到呂不韋的面前。手中的細劍,急速的刺向呂不韋的面門。
襄二也向前逼來,到了離呂不韋只有七步之遙處,眼看就要出手,突然又轉變了主意。他大喝一聲,";來人,把他拿下!";
那些暗中埋伏之人,一擁而出,刀槍劍戟都陡地亮了出來,圍住了呂不韋。就襄二而言,他沒有直接向呂不韋出手的必要,讓手下先秤一秤呂不韋的斤兩,這纔是上位者的手段!
他作爲禽家上任宗主,今天帶來的禽家弟子,自然都非庸手。除了那十二使者中的幾位未到,其餘精銳已是盡數出動,現在他有些後悔,剛纔爲何不早些出手。
呂不韋站在閃閃兵刃之光中,像一座山般沉靜,既沒有尋找掩護,也沒有找任何事物作爲屏障。圍着他的禽家屠者們,用一種出奇緩慢的節奏旋轉着,野狼殺戮前一般,圍着獵物吆喝着。
每個包圍呂不韋的禽家弟子,都躍躍欲試,只要一舉殺了呂不韋,自己就將成爲禽家宗主之下的長老!
——名利富貴,永遠是令人眼睛發紅,刀口見血的主要原因。
一剎那間,一矛、一劍、一槊,同時向呂不韋分前、後、左刺到!
呂不韋驀然向右退了一步,在刻不容緩間蹲身,雙手抱於胸前的藍鱗逆水刀,已是連着鞘掃了過去。
三種狂爆之聲,連續響起,使矛、持劍、揮槊的三個禽家弟子,右腿脛骨全被打斷,倒地不起,呂不韋緩緩站起。
圍攻的其他禽家弟子,本待攻擊一旦發動,一擁而上。但三個搶先攻擊之人,一出手即刻遭殃,士氣頓時大爲受挫。襄二忽然大聲道:";老夫令喻:誰殺了這呂不韋小子,可得宗門長老之職,並容許觀看《禽典》三月!";
《禽典》是禽家之內,最高的功法典籍,裡面記載的獸形秘技,是禽家賴以爲生的根本。每代弟子之中,只有資質最好的十二人可以觀看,這十二人自然就是禽家每代的十二使者。
襄二此語一出,本來較爲低萎的士氣,立即比先前還要高漲十倍!兩柄長矛夾着一支鈸,如同雷轟電擊,分上、中、下三路向呂不韋攻到。
呂不韋忽然就在這三件武器中,闖了進去。‘啪、啪、啪’三聲,藍鱗逆水刀擊中三人的三條肩骨。肩骨拍碎,武器落下,呂不韋退回原地持刀而立,猶似未動過一般,三名攻擊者哀呼退下。呂不韋沉聲道,";再敢上前,格殺勿論!";
其實呂不韋一直不下殺手,並不是他學得心慈手軟。而是面對如此多的敵人,你殺掉一人,給敵人帶來的震撼,實在是不如輕易擊退進攻之人,效果要好。
圍攻的禽家屠者,果然如同呂不韋所料,膽喪氣浮,都也不知進好,還是退好。
襄二喝道,";不許退!殺了他,退者丟入獸谷!";
獸谷,禽家宗地內,處置叛徒的最高刑法。谷內野獸無數,入其內者,生不如死,隨時都生存在恐懼之中。
襄二話未說完,一個手中拿鉞的漢子,一鉞擊來!
此鉞長一丈三尺六半寸,那漢子一鉞戳去,已是準備好了一擊不中就退。而且他身邊的兩名屠者已經持劍,護在他的退路之上。
但就在他往前戳鉞的同時,左腳一麻,‘啪‘的一聲響,只見呂不韋的藍鱗逆水刀,瞬間出鞘,已是掃中了他。他心頭恐懼多過創痛,怪叫了半聲,腳斷處的血箭,洶涌噴出。他再無力氣,連鉞也撇了手,向後倒去。
這一來,七個先後攻擊的禽家弟子,無不到半招全掛了彩。沒有人敢再去攻擊,呂不韋的‘攻者立傷’的氣勢,已懾伏了所有伏擊的禽家弟子。
就在這時,砰地一聲,呂不韋身邊的那一座木屋,驟然粉碎,板木四迸。在木片碎塊飛濺當中,他被一股大力拋飛出來。人在空中一個翻身飄然落地,竟然無礙。但他只不過瞥見人影一閃,面前已是多出一個手持青劍的武者身影。
呂不韋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綠劍既然來了,綠袍想必也在附近了吧,二位何不一起現身,見見我這老相識啊!";
這時木屋已坍倒,灰塵滾滾,檬檬一片像起了場霧,霧中一個瘦長的人,卓立其中。
";我在這裡!";果然正是那青色深衣之人。
呂不韋瞪視那震破木屋的青劍武者,忽覺得聲音是從自己頸根傳來,忙一個縱身,躍出一丈多遠。半空中一個翻身,看清楚背後果像有一人,但人影一花,在自己頸後又響起了那聲音,";我一直都在這裡。";
月光下,多了一人,也不怎麼高大,但卻貌相清古、羽衣星冠、背束長劍,望着自己微微笑着,揹負雙手饒有趣味的瞧着呂不韋,正是那青袍人。
這相貌清奇的青袍人笑道:";多日不見,你的武功卻也精進了不少啊。";
呂不韋輕扶着手裡的藍鱗逆水刀,";這還要多拜兩位,上次的殷殷教誨啊。";
青袍道人哈哈笑道:";那就讓我,再領教你的高招吧!";
說着刷的一聲響,從背上抽出那柄長劍,劍尖指向自己胸口,劍柄斜斜向外,這一招起手式怪異之極,竟似回劍自戕一般,呂不韋從未見有如此不通的一招。
嘿嘿冷笑,縱身近前,長劍斗然彎彎彈出,劍尖直刺呂不韋胸口,出招之快令呂不韋往塵末及。原來這一招不是直刺,卻是先聚內力,然後蓄勁彈出。
青袍人此劍雖快,呂不韋的心念卻動得更快,意到手到,身意合一,他右手一收,手中的藍鱗逆水刀,登時蕩了過去,擋在身前。
鐺——
劍尖刺在藍鱗逆水刀的刀脊之上,劍身柔韌彎成了個弧形,青袍道人急收長劍,隨手揮出,呂不韋左手的藍鱗逆水刀橫過,又擋開一擊。
青袍道人心想:";才幾日不見這小子,怎麼竟能擋得住我的快攻?";伸指在劍身上一彈,劍聲嗡嗡尤若龍吟,長劍顫處,前後左右,瞬息之間攻出了十幾劍。
只聽鐺鐺之聲不絕,青袍人這一手連環劍法,竟盡數被呂不韋手裡的藍鱗逆水刀擋開。
旁觀之人眼中,呂不韋招架的手忙腳亂,左支右絀,顯得狼狽之極。但青袍人這快捷無比的連環劍招,卻全被呂不韋,以這極爲笨拙可笑的姿勢,用手裡的藍鱗逆水刀擋開。
青袍人身在戰局中,自然知道自己這快攻劍招的厲害,現在自己竭盡全力施展,卻奈何不了對方半分,他就已經明白過來,呂不韋用如此笨拙之法抵擋,實在是有嘲弄自己之意。想到這裡,他斗然大喝一聲,寒光閃動,挺劍向呂不韋小腹上直刺過去。
呂不韋驚叫一聲,百忙中雙手一合,鐺的一聲巨響,手中的藍鱗逆水刀的刀鄂,竟將長劍硬生生的挾住了。青袍人使勁回奪,哪裡動得半毫?他應變奇速,右手撤劍,雙手齊推,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直撲呂不韋面門。
這時呂不韋已分不出手去抵擋,眼見情勢十分危急,揮掌斜擊青袍人肩頭。便在此時,青袍人這雙掌之力,便就此卸去。青袍人正自全力與呂不韋比拚,肩頭中掌,不由立足不定,向左斜退三步。
呂不韋伸袖,抹去頭上汗珠,急忙避在一邊。
青袍人怒道:";呂不韋果真非同小可,小小年紀竟然已達地境結丹階段,我禽家豈能讓你再離開!";說話之際,已連續出了數招,掌影飛舞,霎時之間,就將呂不韋四面八方都裹住。
呂不韋陡然間,見到這般奇幻百端、變化莫測的上乘掌法,哪裡能夠拆解?危急之中,腰身左轉成單雞勢,雙掌舉過額角,左手虎口與右手虎口遙遙相對。
這一招凝重如山,敵招不解自解,無論青袍人從哪一方位進襲,全在他雙手的籠罩之下。
青袍人一聲清嘯,呼的一拳,向呂不韋當胸猛擊過去,這一拳竟然也是自巧轉拙,卻是勁力非凡。
呂不韋雙掌推出,拳掌相交,只聽得砰的一聲,呂不韋身子一晃,青袍人向後退了三步。青袍人哼的一聲,拳法不變卻搶上了兩步,發拳硬擊狠打而上。
呂不韋雙掌向前平推,砰的一聲大響,青袍道人這次退出五步。呂不韋身子向前一撞,踏上三步,穩紮馬步,一拳緩緩擊出,這時四周數十人聲息全無,人人皆知這一拳,青袍人自當竭盡全力抵擋。
這番拳掌相交,竟然無聲無息,兩人微一凝持,各自催動勁力相抗。說到武功家數,青袍人比起呂不韋,卻先是差上數酬。比拚勁力,呂不韋的混沌之力,與內力分別更大,渾厚充溢。
頃刻之間,青袍人便知並無勝他把握,當即縱身躍起,讓呂不韋的拳力盡皆落空,反掌在他背上輕輕一推。
呂不韋轉身逼讓,足尖連點數下,遠遠的躍向遠處,身法之快,實所罕見。
";呂不韋,那裡走!";狄猛禽突然在呂不韋躍去的屋頂出現,一劍向呂不韋刺來。
他說話聲音極是尖銳,有若寒夜梟鳴,聽在耳裡,令人不自禁地打寒噤。
";等的就是你!";呂不韋冷笑着道。
其實呂不韋早就知道屋頂藏了一人,在他的預料中,這藏身之人,不是那裘衣青年,就是這狄猛禽。無論屋頂是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位,呂不韋都是必須除掉這一禍害。所以他才故意躍上屋頂,企圖一招而殲敵。
襄二聽了呂不韋的話,雙眉不由豎起。猛地好象想起了什麼,滿臉殺氣頓起,也騰身而起,手中一根黑色的指粗細棍,弛擊而上。那青劍武者與青袍人,見他動手,也都向呂不韋站着的房子衝來,其餘禽家弟子,見宗主與三位長老都已動手,自然也同時展開攻勢
呂不韋凝望狄猛禽,冷笑着一刀直刺而去,迎向狄猛禽手中之劍。
眼見刀劍就要相交,呂不韋的藍鱗逆水刀,卻詭異地擦着狄猛禽的劍身,繼續向前刺去。狄猛禽的劍,沒有呂不韋的刀長,呂不韋的刀抵在他劍鍔處時,他的劍卻距離呂不韋的刀鍔,還有近尺遠。
呂不韋冷笑着,手腕翻轉,刀尖挑飛狄猛禽手中之劍,這一招完全不是中原技擊之法,而是呂不韋盜版得來的西洋技劍之術。
別說是這戰國時代的中國,就是現在的西洋之地,也根本沒有人會使用這一技法,畢竟這是出現在一千多年以後,西方的技擊之技。
狄猛禽劍被挑飛,心下大驚,轉身剛要躍下房頂逃去,卻見到了自己的身體倒立在眼前,胸腿腳舉全,向上望去,卻發現已是沒有了頭顱。難道,呂不韋割下了我的頭不成?這想法才一閃現,他就感覺眼前一黑,再沒有了知覺。
";猛禽!";望着被呂不韋割去頭顱,慘死自己面前的弟子狄猛禽,襄二悲聲叫道。
衆禽家弟子也都悲切的呼喊起來,此時狄猛禽那失了頭顱的屍體,才由脖頸處噴出鮮血,身體頹然倒下,掉下屋頂。
呂不韋卻趁機,健步如飛,踏步躍起,向着鎮子另外一面的出口縱去。";呂不韋,還我徒兒命來!";襄二咆哮着,率領衆禽家弟子向呂不韋離去的方向追趕,一直追出七八里後,衆人面前卻已是沒有了呂不韋的影子。
襄二聲嘶力竭地吼道:";呂不韋,老夫若不殺你,誓不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