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況話音落下,衆多大儒頓時勃然色變。
有性急之人已經忍不住開口喝斥:“小子,你可知道你那離經叛道之說是如何驚人,如何不能爲天下所容忍?你這是自尋死路!”
也有那苦口婆心的長輩:“荀況啊,年輕人鋒芒確實是好事,但若是鋒銳過甚,那便是剛而易折了。”
還有許多人也不說話,只是在那裡微微的笑着,冷眼旁觀。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承認別人比自己更強的。
荀況的父兄見狀都愣住了。
他們沒有看過荀況的試卷,也並不瞭解真正的情況,只能一臉茫然。
儒家祭酒擡起頭來,一聲冷喝:“如此聒噪,成何體統!”
大堂之中再度安靜。
儒家祭酒轉過頭來看着荀況,半晌之後搖了搖頭,難掩失望之色。
“雖然老夫很欣賞你的才能,但你也當知曉老夫的出身何在,其他事項倒是好說,可這若是涉及到了孟子之理論道統所在,老夫也不得不爭上一爭了。你可明白?”
荀況默默點頭。
儒家祭酒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好好考慮一下吧,你還有時間……老夫希望能夠在事情變得更壞之前解決此事,若是再拖下去的話,恐怕到時候就是老夫想要保你,也不可爲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儒家祭酒朝着荀氏父兄點了點頭,帶着一衆儒者離開了荀況家中。
儒家和法家學者的一次小小交鋒,對於普羅大衆而言可能還沒有什麼,但是落在許多的有心人眼中,卻又代表了不同的寓意。
趙何聽着肥義的彙報,不由笑了起來:“有點意思……寡人還以爲他們會到殿試之後才發現呢。”
肥義搖頭道:“大王說笑了,都已經兩輪考試下來,若是還看不出荀況的才能,那麼也枉爲祭酒先生一職了。只不過儒家的反應如此之大,倒是老臣事先沒有料到的。”
趙何嘿嘿一笑,道:“肥師啊,這一次寡人給你保的這個媒,你是不是覺得撿到寶了?”
原來肥義之所以去找荀況一家並且結親,並非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出自於趙何的授意。
肥義苦笑一聲,道:“大王說笑了,怕是到時候有人要說老臣利用官位提攜荀況了。”
趙何哈哈大笑,道:“無妨,這殿試的名次乃是寡人親筆擬定,難道還有誰能說閒話不成?不過寡人可要和你事先說好,若是荀況在殿試之時的發揮確實不如旁人,寡人也不會看在你的份上去放水的。”
肥義一臉坦然,道:“大王正當如此。”
趙何摸了摸頜下的鬍鬚,道:“也好,這樣的話之前的想法倒是也差不多都達成了,接下來的話想必只要等待就好了。”
肥義看上去顯然有些擔心,忍不住問道:“大王,那荀況畢竟只是一個年輕人罷了,他當真能夠承受得住這麼大的壓力嗎?”
趙何正色道:“儒家大賢孟子有言‘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個荀況寡人是很看好他的,相信肥師你也是覺得他很有潛力的。可一個人單單隻有潛力還不夠啊,潛力和天賦這種東西在沒有兌現之前都是假的,虛的。所以寡人就是要逼一下他,讓他那些沒有展露的潛力和天賦給展露出來,把他的才能給磨礪出來,這樣才能夠讓他真正的成才,真正的爲寡人和大趙做出貢獻,不是嗎?”
肥義頓時啞然,心道你大王說的確實是輕巧了,可這小子是老夫的孫女婿啊,這要是被大王你折騰成了一個廢人,那老夫的寶貝孫女豈不是這輩子都倒了大黴了。
或許該考慮一下是不是換個不那麼疼愛的孫女嫁給荀況了……
肥義正色道:“大王說的對,年輕人確實是需要磨礪一下。不過老臣覺得,還是應該適可而止,若是壓力過大的話,恐怕荀況一家小門小戶的也支撐不住啊。”
趙何想了想,笑道:“也是。這樣吧,肥師你讓你的兒子儘快走一趟荀家,婚約先定下來,這樣的話至少不會有人做出什麼逼迫的舉動。”
肥義皺眉道:“可荀況的問題乃是在於他的思想理論上,若是有人要在這方面發難呢?”
趙何聳了聳肩膀,道:“真理真理,越辯越明。既然荀況自己提出的這個隆禮之論,那麼別人的詰難他就得受着。只要他能把自己的道理說出來,所有的質疑聲不就不攻自破了?這一點沒有人能幫他,讓他自己去做。”
肥義緩緩點頭:“喏,臣明白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荀況的家中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
一波波的人前來拜訪,人多到簡直要踏破了門檻的地步。
在這其中有不少人就是單純的想要結識一番這位連中兩元將來必然有一番作爲的大佬,看看能不能抱一抱荀況的大腿將來在荀況手下當個吏員或者是隨從,等到荀況獲封卿大夫之後混個家臣之類的。
但也有不少人則是因爲荀況的考卷而來。
在荀況學宮試的考卷擴散開來之後,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又悄悄的將荀況初試的考卷也拿出來擴散,兩份考卷相互印證,裡面所蘊含的“性惡論”已經是呼之欲出,任誰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了。
正如儒家祭酒所說,情況開始變得有些控制不住了。
許多年輕的儒家士子或抱着清理門戶的心思,或抱着揚名立萬的念頭,紛紛上門前來詰問荀況,問他爲何如此大逆不道,竟然做出了這麼一番和孟子先生完全相反的論調。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爲相邦肥義之嫡孫女和荀況定親,將在學宮試張榜結束之後正式成婚的消息傳出的話,那麼或許就真的有人考慮一下要不要學習孔夫子當年誅殺少正卯那樣,直接從物理上消滅荀況這個異端的肉體了。
肉體是搞不定了,但精神上還是可以的。
衆多儒家士子前赴後繼前往荀況家中和荀況辯論,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荀況辯得啞口無言然後批倒搞臭,讓荀況這個儒皮法骨、妄圖混合儒法於一身的混賬東西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