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裡城。
綱成君蔡澤看着面前這座連綿十餘里,猶如一道山脈一脈充滿了自己所有視線的趙軍大營,心情十分的複雜。
曾幾何時,蔡澤其實也是有機會效力於趙國的,畢竟那一次在邯鄲的君前問對,蔡澤自認爲是比較受到趙丹欣賞的。
只不過當時蔡澤看好的其實還是秦國,覺得秦國雖然輸了幾場可老底依舊雄厚,依舊是未來最有機會吞併其他國家的那一個。
所以那個時候的蔡澤滿腦子想的都是儘早去咸陽找機會把範睢弄下來,然後自己再當上秦國相邦,最後輔助秦國成就一統大業。
再加上趙丹本身也並沒有挽留蔡澤,因此雖然蔡澤其實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一咬牙離開了邯鄲,直奔趙國。
可現在這麼一回看,蔡澤簡直就想要狠狠的抽自己一個大耳巴子。
去什麼秦國,去什麼秦國,啊?
是不是傻?
秦國是去了,相邦也混到了,可結果呢?結果這相邦才當了不到三年時間,蔡澤就圓潤的被秦王稷一腳從相邦大位上踢下來了。
本以爲秦國是一艘大船,自己還能夠當個大副,結果現在好了,大副的官職也沒了,大船也要沉了……
所以蔡澤悔啊,真真是連自己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你說說,當初要是堅決一點,相信內心的感覺,留在趙國多好!
現在的趙國,可已經是無可爭議的天下霸主了啊。
要是真的留在趙國,蔡澤有信心憑藉着自己的手腕一年內站穩腳跟,三年內打好根基,十年內成爲趙國重臣,甚至那趙國相邦之位說不定也能夠爭上一爭啊。
尤其是在他進入大營之後,看到路邊的這一名名士氣飽滿腰桿挺直殺氣騰騰裝備精良的趙軍士兵時,蔡澤覺得自己內心又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看看這支威武的勝利之師吧,吾蔡澤原本應該是和他們站在一邊的啊!可結果……
不提黯然神傷的蔡澤,作爲秦國議和副使的呂不韋看着面前的趙軍大營,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心中卻是竊喜不以,情不自禁的產生了一種想要爆笑的衝動。
吾,呂不韋,賭對了!
看看這支連續三度擊敗了秦國,如今已經完全稱雄於天下的趙國鐵軍吧。
吾呂不韋,其實和他們是一邊的!
在不久的未來,等到趙國憑藉着這支精銳鐵軍真正一統天下的時候,吾呂不韋就會成爲趙國的相邦,說不得還要撈個封君,哈哈哈……
對了,到時候一定要請大王將吾的封地封在咸陽,讓吾當一個咸陽君,讓這羣秦蠻子也曉得曉得吾咸陽君的威風!
等等,要是到時候身份曝光了,老秦人一定深恨於吾,封在咸陽似乎不太安全……
唔,那就請趙王將吾封爲衛君吧。吾出身衛國,最終得封衛君,這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了啊!
呂不韋美滋滋的動着念頭,心中無比的歡喜,饒是再如何的忍耐,也忍不住在嘴角悄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片刻之後,在前方領路的趙軍軍官突然停了下來,用白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硬梆梆的對着馬車上的蔡澤和呂不韋說道:“下車!”
這語氣再加上藐視無比的神情,可以說是非常傷人的了。
在這一瞬間,蔡澤都忍不住想要有打人的衝動。要知道蔡澤可是秦國的封君,不久之前還是秦國的相邦,位極人臣,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白眼和鳥氣?
但蔡澤的怒色僅僅在臉上出現了一瞬間,就無可奈何的消失了。
形勢比人強啊。
蔡澤搖了搖頭走下馬車,在下車的時候不經意一腳踏空,如果不是一旁的呂不韋眼疾手快扶了一下,這位綱成君說不得就要用那張老臉和大地來一次親密接觸了。
在周圍趙軍士兵們的鬨笑聲中,蔡澤滿面通紅的在呂不韋的陪伴下走進了面前的趙軍帥帳。
剛一走進這帥帳之中,蔡澤的心中就是一驚。
幾十名趙軍將領分別坐在兩旁,數十道目光同一時間齊刷刷的朝着蔡澤和呂不韋看了過來。
這些將軍們一個個都是全副武裝,盔甲上的寒光各種閃耀映入瞳孔,讓蔡澤一時間都有些睜不開眼睛。
等到蔡澤能夠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的又是這一道道充滿了殺氣的目光。
要說一個人還好,被幾十個人用充滿了殺氣的目光這麼一瞪,蔡澤也有些遭不住啊。
“下馬威,這是趙國人在給吾一次下馬威!”
蔡澤將目光投向了上首,發現一名白髮老將軍十分沉穩的坐在那裡,目光犀利的看着蔡澤。
不知爲何,蔡澤突然有一種自己被猛虎盯上的感覺。
蔡澤深吸了一口氣,朝着白髮老將軍行了一禮,道:“蔡澤見過大將軍。”
廉頗似笑非笑的看了蔡澤一眼:“坐。”
蔡澤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心中的暗怒又多了一分。
要知道蔡澤和廉頗都是封君,理論上來說大家都是同級的,那麼就應當是同級之間的理解。
可現在蔡澤朝着廉頗行禮,廉頗不但不回禮反而大刺刺的讓蔡澤坐下,這明擺着就沒有把蔡澤平等對待,是非常明顯的打臉了。
這又是下馬威又是打臉的,好氣啊。
然而……蔡澤又能怎麼做呢?
啥都做不了。
如果蔡澤當場翻臉回去,那麼現在元裡城之中的王齕所部就全完蛋了。
王齕一完蛋,那麼議和不成的蔡澤自然也就完蛋了。
拳頭不夠硬,那就得忍。
忍無可忍怎麼辦?
……
再忍!
蔡澤強忍怒氣走到一旁預留出來的位置坐下,然後拱手對着廉頗說道:“大將軍,蔡澤今日所來,乃是爲了兩國議和之事……”
蔡澤的話纔剛剛開了個口,就被廉頗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議和?吾不過一領兵之將,何德何能來當這議和之人,又怎麼能越俎代庖,替吾王作出這議和之決定?綱成君最好速速前往邯鄲纔是,否則的話,便讓那秦王稷等着給王齕等人收屍吧!”
廉頗話音剛落,周圍的趙軍將領就是一陣鬨堂大笑。
蔡澤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去邯鄲議和?怕是現在蔡澤沒趕到邯鄲,元裡城之中的王齕就已經支持不住了。
蔡澤陪着笑臉,對着廉頗道:“大將軍,其實吾也知道此事的確有些爲難,但是還請大將軍事急從權啊,否則,否則……”
蔡澤否則了半天,愣是說不下去。
能怎麼說,難道要作爲秦國使者的蔡澤在這幾十名趙國將軍面前說“若是大將軍不暫停攻擊,王齕就要敗亡了,秦國的褲子就要全輸沒了”這種話出來?
要是蔡澤真的這麼說了,那咸陽就是沒必要回去了,回去了基本上就是個“車裂、腰斬、五馬分屍”死亡套餐三選一的結果。
廉頗看着面紅脖子粗的蔡澤,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猶如寒冰一般堅毅的臉龐上突然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然後不急不緩的說道:“其實嘛,吾王早就已經交待過了,若是要議和,其實也不是不行,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