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邑。段乾子急匆匆的走下馬車,朝着面前的大殿走去。
自從魏王圉和趙丹鬧得不歡而散並回到魏國之後,段乾子就成爲了整個魏國之中最忙碌的那個人。
物資和軍隊的調配,民夫的徵集,地方官員的差遣,許許多多繁重的政務壓在了這個相邦大人的身上,讓段乾子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所以此刻段乾子的心中對於突然把自己召進宮的魏王圉多少也是有點怨念的——沒看正忙着呢嗎,有事你去相邦官邸找我說也行啊。
當然了,這樣的吐槽也是隻能夠在心中想想而已,段乾子收拾好心態,朝着大殿走去。
當他走到大殿門口的時候,正好從殿中走出了一個人。
來人見到段乾子之後慌忙向段乾子行禮:“見過段卿。”
段乾子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傢伙,發現此人並不是段乾子認識的人,長相也是平平無奇毫無特點,一身衣服更是十分簡樸,所以也就沒有把此人放在心上,應了一聲之後腳步不停的朝着殿中走去。
他還想早點解決魏王圉的事情,然後回去處理自己的政務呢。
段乾子很快就見到了魏王圉。
“臣見過大王!”
魏王圉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對着段乾子笑道:“段卿來了,坐吧。”
段乾子急着回去處理正事,所以一坐下來就開口問道:“不知大王召臣前來,所爲何事?”
魏王圉笑道:“段卿,寡人是想問問如今的備戰情況如何了?”
段乾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對着魏王圉說道:“大王,說實話,備戰情況很不樂觀啊。”
“什麼?”魏王圉一聽就怒了:“難道現在都還沒有完成?”
段乾子點了點頭,苦笑道:“民夫只徵集了六成,物資只有八成,官員如今也是稀缺……大王,什麼都缺啊。”
魏王圉一拍桌子,目光如刀般盯視着段乾子:“段卿,寡人需要一個解釋!”
也不怪魏王圉發怒,畢竟誰都知道魏國馬上就要和趙國開戰了,這個時候後勤準備工作都沒有弄好,這不是扯淡嗎。
段乾子額頭隱約見汗,趕忙解釋道:“大王,去歲的戰爭,對於國內實在是造成了太大的消耗了啊。”
段乾子也顧不得許多,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將所有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其實道理很簡單,那就是魏國到現在都很沒有從幾年前面對趙國的那場大敗之中走出來。
魏國的國庫就在大梁城之中,由於大梁城被淹沒的原因,魏國國庫自然也就沉入了滔滔河水之中。
這年頭可沒有鈔票,大家都只認真金白銀,所以國庫被淹沒的最直接結果當然就是魏國沒錢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魏王圉既要修繕宮室又要對外用兵,這哪一樣都是要用錢的,這就導致了魏國的財政極度的緊張。
不得已,段乾子只能延長那些民夫的服役期,原本只需要服役三個月的民夫直接延長到了半年乃至一年,利用這些免費的勞動力來打到省錢的目標。
但這樣做也不是沒有弊端的,最直接的弊端就是魏國境內如今已經開始出現了逃兵役的情況,同時由於過度抽調民夫導致缺少勞動力,所以魏國這兩年的糧產量大不如前,兩相疊加起來,就成了現在這個情況了。
段乾子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如今的魏國內部其實已經很不穩定,民怨沸騰,對於魏王圉和段乾子這對君臣組合許多人都很有意見。
魏王圉面沉似水,對着段乾子喝道:“這些事情爲何不稟報於寡人?”
正在伸手擦汗的段乾子被魏王圉的這一句怒喝嚇了一跳,忙道:“大王,此事已經稟告多次了啊,大王只需一查便知。”
魏王圉凝神一想,發現自己似乎還真的看到過相關的奏摺,而且還不止一次。
只不過這兩年以來魏國對外戰爭由於跟着趙國的緣故進展非常的不錯,魏王圉的心中只有勝利和土地,些許糧食危機和泥腿子們的怨氣又怎麼會被魏王圉放在心上?現在終於搞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魏王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着段乾子說道:“寡人現在不管汝用什麼樣的辦法,總之軍糧和民夫的數量一個都不能少!”
段乾子一陣啞然,心道我又不是天上的泰一神,哪裡變得出來這些軍糧和民夫?
但是魏王圉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段乾子不接受又有什麼辦法?只好苦着臉應了下來。
魏王圉看了段乾子一眼,放緩了語氣,說道:“段卿,寡人知道汝的顧慮,但是汝可曾想過,寡人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和趙王決裂?”
段乾子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
一絲失望的神情從魏王圉的眼中一閃而過,但是這位魏國國君今天十分罕見的表露出了極大的耐心,對着面前的這名心腹解釋起來。
“段卿,如今趙國勢大,乃是天下當之無愧的霸主,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既然身爲霸主,那麼趙國肯定是不會允許其他的霸主國出現,不然便會讓趙國遭遇到嚴峻的挑戰!”
段乾子動了動嘴脣,還是忍不住說道:“可是,這天下霸主,又豈有長久的?”
在段乾子的認識之中,過去的兩百年趙國亂世也不知道出了多少霸主國家,但那向來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幾十年。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如今趙國勢大,但是段乾子仍舊下意識的認爲這樣強大的趙國或許會持續幾十年,但是卻絕對不對長久強盛下去。
事實上,這也是如今華夏大地上許多人的看法,在這些人看來,從趙武靈王以來趙國已經強大了幾十年,也是時候差不多要盛極而衰了。
魏王圉哼了一聲,道:“沒錯,趙國的強盛固然不能長久,但是汝莫要忘了,只要趙國還強大一天,那麼它就會堅決打壓任何一個可能會成爲霸主的國家,就像當年秦國一樣!”
段乾子點了點頭,突然有所明悟:“所以大王的意思是,即便大王不和趙國作對,趙國也會前來攻打大王?”
“沒錯!”魏王圉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道:“那趙國對於寡人和魏國的提防,可是有目共睹的呢!別的不說,若是這一次沒有趙王從中作梗的話,寡人早就將楚國東部兩郡全部吞下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魏王圉的眼角一陣跳動,顯然對此依舊耿耿於懷。
魏王圉終究還是無法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沉聲道:“寡人算是明白了,只要趙國還強大一日,那麼魏國終究是不可能再復興起來的。所以這一次寡人就要和這個該死的趙國鬥上一鬥,讓整個天下都知道,寡人和魏國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段乾子一聽魏王圉這番慷慨激昂,心中固然也是有些激動,但是更多的是哭笑不得,忙勸道:“大王,就算是有了秦國的參戰,那麼也未必能夠打得過趙國啊。”
魏王圉微微一笑,道:“段卿的顧慮,寡人當然是知曉的,單單和秦國聯手,的確是難以得成大事,但是——”
魏王圉刻意的拉長了音調,直到段乾子露出了一副好奇之極的表情,滿足了魏王圉的虛榮心之中這纔不急不忙的緩緩說道:“可如果要是再加上齊國和韓國呢?”
“什麼?”段乾子一聽這話,頓時就驚叫了起來,但馬上段乾子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向魏王圉請罪。
“無妨。”魏王圉大手一揮,畢竟一開始他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段乾子越是吃驚,那豈不就越是證明魏王圉這個計策的出其不意和成功之處?
所以魏王圉也不去追究段乾子的錯誤,而是樂呵呵的說道:“不瞞段卿,寡人已經和韓王說好了,只要秦魏齊和趙國交戰,那麼韓國就會立刻出動,打趙國一個措手不及!到了那個時候,寡人倒要看看趙國如何招架這四國來襲!”
魏王圉說着說着,忍不住眉飛色舞了起來。
事實上不只是齊國和韓國,就連燕國魏王圉也派去了使者,只不過一時半刻沒有回信罷了。
當然了,燕國是否加入在魏王圉看來其實也就是一個錦上添花的東西罷了,有了韓國的反水,魏王圉覺得這一次絕對是大局已定了!
段乾子心中震撼不已,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平日裡自己覺得只不過是一個平庸君主的傢伙,竟然搞出了這麼大的陣仗!
更讓段乾子心中生出幾分憂慮的是,除了和秦國聯合之外,韓國和齊國是什麼時候被魏王圉說服的,段乾子這個本該是魏王圉頭好心腹的人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魏王圉看出了段乾子的憂慮,對着段乾子笑道:“段卿勿憂,寡人說服韓王和齊王的事情其實也不是刻意隱瞞段卿,否則的話現在也不會第一個就告訴段卿了,不是嗎?”
“這一次的伐趙之戰,說起來還要多多仰仗段卿呢,寡人在這裡保證,只要這一次的伐趙行動能夠成功,那麼段卿汝的封君之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封君?”這兩個字好像一顆重磅炸彈一般在段乾子的心中炸響,頓時讓這位魏國相邦激動得不知所以,什麼怨氣和擔憂都拋到了爪哇國外,直接起身朝着魏王圉大禮參拜,高聲道:“請大王放心,臣縱使粉身碎骨,也要完成大王之託!”
看着好像打了雞血一般離去的段乾子,魏王圉嘴角的笑容不由得緩緩擴散開來。
世人皆道寡人不如信陵君,更不如那趙丹小兒,可寡人這一次就要向全世界證明,所有人都是錯的,他們都低估了寡人的雄心,更看錯了寡人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