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薊都傳來的戰報對於樂間來說就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折磨。
李牧居然並不從正面走,而是繞去了他的大後方,這是樂間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事實上就算樂間想到了,對此多半也是無計可施的。
長城防線的作用從來就是示警而並非防禦,想要憑藉着一道長城就將所有的敵人攔在北方是完全不靠譜的事情,這一點無論是秦趙燕之中任何一個國家的領導者都對此心知肚明。
長城這個東西,它用在進攻之時的效果甚至都會比用來單純的防禦要更好,因爲從東到西幾千公里的防線,根本不可能做到處處有足夠的兵力,就算是把現在燕國的所有人口都拉到長城上去也不行。
從過往的戰例來看,樂間所能夠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應該就是騎兵對騎兵了。
燕國不是沒有騎兵,事實上這幾年來樂間已經有意識的向臣服於燕國的諸多胡人部族要求上供戰馬,甚至嘗試召集一些胡人騎兵入伍以提高燕國騎兵的戰鬥力。
但非常可惜的是,樂間的這些舉措最終都失敗了。
培養出一支騎兵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弄匹馬再搞個人上去就說這個傢伙是騎兵了,他需要通過十分系統的訓練,然後再通過一些小規模的戰役來練兵,接着纔會讓這支騎兵慢慢的成型。
除此之外,騎兵還是一個非常昂貴的兵種,戰馬本身需要錢,配套的裝備需要錢,而且是長年累月的一大筆錢。
樂間並沒有這麼多的時間,燕國也沒有這麼多錢。
必須要說的一點是,在幾十年前,燕國的大將秦開可是通過車步混合的方式擊潰了前來挑釁的東胡人,讓東胡人遠遁千里的,所以燕國的大臣們一致認爲車兵是可以擊敗騎兵的,問題只在於方法不對。
在這樣的情況下,樂間要求發展騎兵的聲音遭到了極大的阻力,甚至就連燕**方之中都有許多不滿的聲音。
這讓樂間的訓練騎兵之法非常難以推行下去,到了現在燕國全國不過一萬騎兵,而且其中的一半還需要駐守遼東,能夠在樂間手裡的只有五千騎兵。
五千騎兵就想當面擊敗李牧,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而且除此之外,前幾天趙國邊騎軍團的主力也已經抵達了臨樂城外,將整個臨樂城都給牢牢的封鎖了起來。
如果此刻樂間選擇突圍的話,那麼趙國的邊騎軍團一定會很高興的沿路追殺燕軍,讓燕軍拋下無數屍體的。
樂間非常的清楚,只要一撤退,那麼臨樂城之中的二十萬燕國將士們就全完了!
所以樂間立刻就回了一封鴿信給薊都方面的燕後,將眼下的這些情況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了燕後,表明了自己不會退軍、也不能退軍的現狀。
當然樂間也不忘安慰了一番燕後,畢竟薊都高大的城牆擺在那裡,只要好好把守的話是肯定不會讓李牧給奪了城去的。
在樂間看來,騎兵或許在平原之上能夠將步兵玩弄於鼓掌之中,但是騎兵的攻城就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事實上樂間從來也都沒有想過什麼力挽狂瀾擊敗趙軍,畢竟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是父親樂毅,如果是樂毅的話或許真的能夠有辦法去搞定趙國人,但是樂間從小被自己的父親照顧得太好了,他的父親去世的又太早,並沒有完全的讓樂間學會到樂毅大將軍的那一身本事。
有些時候樂間的心中也是非常感慨的,如果說自己有父親領兵之術的哪怕是五成,現在的燕國或許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吧?
不過這時候並不是自哀自怨的時候,因爲樂間必須要支撐下去,支撐到轉機的到來。
樂間不相信其他的五國會對自己袖手旁觀,他已經知道齊國正在暗中通過船運來支援燕國物資的消息,他覺得自己只要能夠支撐過一段時間,等到所有人都覺得趙國人完全對燕國無計可施的時候,那麼其他的國家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了。
這或許是付出非常大的死傷,或許會經歷非常漫長的時間,就好像當年樂間的父親樂毅曾經圍困過即墨好幾年一樣,但是樂間相信自己一定會否極泰來,會爲燕國贏得最終的轉機。
而在另外一邊,高大的薊都也已經出現在了李牧的視線之中。
說實話,這還是李牧第一次看到這座城市。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座雄城,一塊塊青黑色的巨石壘砌而成的就巨大城牆經過了數百年的歲月雖然看上去似乎有些磨損,但是那股沉澱下來的厚重卻讓每一個人都爲之震撼。
就在看到這道城牆的第一個瞬間,李牧就告訴了自己身邊的義渠勝這麼一個事實。
“我們攻不下這座城池。”
義渠勝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那是當然,這座城池的城牆可足足是我的義渠城至少三倍那麼高!而且,騎兵本來就不是用來攻城的。”
“騎兵當然可以用來攻城。”李牧聳了聳肩膀,儘量讓自己在說話的時候語氣顯得放鬆一些:“只要能夠攻得下這座城池,就算是讓我麾下這所有的騎兵都葬身城牆之下也無所謂,只可惜即便我真的那麼做了,我也攻不下這座城池。”
不知不覺間,李牧說話的方式也開始受到義渠勝的影響。
義渠勝哼了一聲,道:“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開始劫掠周圍的村莊了?給我一千人,我絕對會讓百里之內的所有燕國村莊之中再也住不下人!”
李牧搖了搖頭,臉上突然露出了奇怪的光芒:“沒有那個必要,我會派出小隊去執行劫掠,只要有足夠的糧食就行了。”
義渠勝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牧,說道:“你難道就不想要把燕國人都趕進薊都之中去嗎?”
李牧道:“我當然想要這麼做,但是這座城池的主人不會開門放那些燕國民衆進城的。”
“爲什麼?”義渠勝顯然有些不解。
李牧伸手一指城門之上仍舊在高高飄揚的燕國大旗,說道:“因爲這裡是燕國而不是秦國。秦法嚴苛,有了法律這把大刀高懸頭頂,秦國的官吏們就會盡心盡職的去守衛秦國老百姓的性命。但是燕國呢?這裡只不過是一個屬於貴族的國家,是七大戰國之中最爲保守和落後的那個國家,對於這些燕國的貴族來說平民的性命完全和螻蟻沒有任何的區別,他們又怎麼可能會去理睬這些平民呢?”
義渠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那麼現在怎麼辦?既然那些燕國的貴族們不願意救他們的老百姓,不把附近的燕國人全部殺了算了,這樣或許會嚇一嚇他們。”
“這樣的話,那麼未來三十年內趙國都無法統治這一片區域了。”李牧十分鄙夷的看了義渠勝一眼,然後說道:“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把這座該死的城市給包圍起來!”
於是李牧一聲令下,他和他麾下的這一萬名騎兵就煙塵滾滾的朝着遠方的薊都撲了過去。
一萬名騎兵在平原上鋪天蓋地挾裹着無數煙塵而來的景象是非常壯觀而駭人的,在李牧刻意要求拉長陣型的情況下,所有站在薊都城牆之上的燕國守軍都有些腿軟,因爲他們突然覺得這一次來襲的趙國騎兵似乎完全是無邊無際的。
尤其是在李牧命令四千騎兵分成四隊,來回不停的交錯在薊都的城牆之下穿梭之後,所有的薊都人都知道了這麼一個事實,那就是趙國人的騎兵足足在城下奔馳了一個時辰,都還沒有完全抵達!
對於李牧的這個做法,義渠勝毫無疑問是嗤之以鼻的:“你這是在幹什麼?除了白白消耗馬力之外根本就沒有一點用處,你不會覺得嚇一嚇城裡面的人,他們就乖乖的跑出來向你投降了吧?”
對於義渠勝的這個問題,李牧則是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對啊,我就是這樣想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兩天恐怕就會有燕國人秘密來跟我接觸了。”
義渠勝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因爲幾乎親眼見證了所有李牧的過往戰績,一句異想天開早就已經從義渠勝的嘴裡脫口而出了。
然義渠勝驚掉大牙的是,甚至都不需要兩天,因爲就在當天夜裡,義渠勝就以副將的身份和李牧一起接待了來自城中的信使。
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信使竟然有好幾撥……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燕國人真的這麼膽小嗎?這麼膽小的燕國人又是怎麼擊敗東胡的呢?”義渠勝感覺自己完全看不懂了,滿腦子都是問號。
李牧看了一眼義渠勝,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道:“其實問題的答案非常的簡單,這些燕國人並不是被我們手裡的這一萬騎兵給嚇到的,真正嚇到他們的,其實是我們背後強大的趙國。”
“趙國?”
“對,趙國。”李牧點了點頭,道:“我相信薊都之中的所有人都明白燕國根本不可能是趙國的對手,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城裡面的燕國人會有多少鬥志呢?或許大部分人的確會和我們對抗到底,但是……總是會有那麼一小部分人是貪生怕死的,而貴族往往是最爲貪生怕死的那一類人。”
義渠勝突然明白了過來:“所以你今天白天的時候特地擺出那副模樣,其實就是想要讓燕國人覺得有一支趙國大軍抵達了?”
“沒錯。”李牧笑道:“只要城裡面那些貪生怕死的燕國貴族們覺得我的手中擁有一支足以攻破薊都的力量,那麼他們就一定會主動和我們聯絡的。因爲他們對於自己一點底都沒有,只要一發現我們的到來,恐懼而害怕的他們就肯定會迫不及待的投入我們的懷抱之中。”
說着李牧晃了晃手書,笑道:“這就是所謂的‘攻城爲下,攻心爲上’。好好的休息幾天吧,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座城池恐怕很快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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