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並不是戰國七雄之中的任何一個國家,也不是燕國那些北方的臣屬部落,而是來自於燕國的東邊,朝鮮半島上的箕子朝鮮國。
箕子朝鮮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國家。
從周朝的角度來說,這個國家立國是受過周朝開國天子周武王冊封的,應當算在周朝諸侯的行列,也就是“華夏自己人”的一員。
但問題在於,箕子朝鮮從未履行過對周天子的諸侯責任,也從來沒有任何文獻能夠證明這個國家接受了周天子的冊封。
所以說它不是周朝諸侯的一員,似乎也能夠說得過去。
之所以會如此糾結,原因就出現在箕子朝鮮的開國國君箕胥餘的身上。
箕胥餘,因爵位爲子爵,故稱箕子。
他是商朝末代帝王商紂王的叔父,曾經擔任過商朝太師,在商朝滅亡之後(一說商朝滅亡前幾年)帶着一批人來到了朝鮮半島,建立了箕子朝鮮國。
由此來說,箕子朝鮮事實上也是一個歷史和周王朝一樣悠久的國家。
事實上在幾十年前,箕子朝鮮一度是一個西到遼西東到朝鮮半島,疆域堪比戰國七雄的國家。
但是在燕國大將、那個擊敗了東胡的秦開率軍攻擊之下,箕子朝鮮丟掉了遼西和遼東,並且被迫向燕國稱臣,成爲了燕國的臣屬國。
不過自從那以後,隨着燕國闇弱,箕子朝鮮的不臣之心自然也就慢慢的再次成長起來,近些年來更是已經完全沒有向燕國上貢,僅僅是名義上維持着和燕國的臣屬關係罷了。
即便如此,在燕國遭受趙國攻伐的時候,樂間還是第一時間就向箕子朝鮮派來了使者,請求箕子朝鮮的幫助。
畢竟都生死存亡了,見誰都得求救一下。
對此,箕子朝鮮的當代國君箕潤和太子箕杏產生了分歧。
國君箕潤認爲燕國的死活和箕子朝鮮並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所以他並不打算去救援燕國。
太子箕杏則認爲燕國一旦滅亡,那麼趙國的兵鋒就會推進到潘滿韓,也就是箕子朝鮮的國境線上,所以箕子朝鮮和燕國事實上是脣亡齒寒的關係,必須要在這個時候堅決的援助燕國。
但很顯然,年輕的太子是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拗得過自己父王的,所以在整個戰爭初期,箕子朝鮮都一直作壁上觀,並沒有對燕國進行任何的援助。
雖然早就已經聽說過趙國的鼎鼎大名,但是箕子朝鮮畢竟久在邊陲之地,對於趙國的實力其實並沒有一個非常直觀的認識。
在箕子朝鮮國內包括國君箕潤的大部分人看來,趙國也就是和當年的晉國、齊國、楚國等霸主一樣,或許暫時會牛上那麼幾十年甚至一兩百年,但終究還是會有衰弱的一天。
燕國雖弱,但畢竟也是七大戰國之一,是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消滅的。
但現實給了箕子朝鮮君臣一記響亮的耳光。
李牧出其不意的攻克了薊都,燕太后攜燕王逃亡遼東,樂間坐困愁城,整個戰局急轉直下,燕國在趙國的面前看上去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還手之力。
當這一切消息傳到平壤城之中的時候,箕子朝鮮的國內終於開始有些慌了。
一切的跡象都顯示,燕國很有可能會真的滅國了。
箕子朝鮮可不希望自己的鄰居從燕國這個弱雞變成趙國這個最強國。
於是在太子箕杏的極力勸說之下,國君箕潤終於同意了箕杏的提議,讓他率領着五萬人馬越過潘滿韓,來到了襄平城外。
“五萬箕子朝鮮軍隊?”李牧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多少有些躊躇。
雖然李牧對於自己的騎兵很有信心,但問題在於箕子朝鮮的部隊和襄平城內的部隊加起來,已經是李牧部隊的三倍了。
於是在李牧的命令下,趙國撤開了對襄平城的包圍圈,讓箕杏順利的帶着軍隊進入到了襄平城之中,和裡面的燕軍會師。
對於李牧的這個決定,義渠勝大爲不滿:“只不過是區區五萬朝鮮野人罷了,只要具裝甲騎兵一個衝鋒他們就會崩潰了,你又何必如此慎重?”
李牧緩緩搖頭:“箕子朝鮮可是和東胡人打過多年交道的,應對騎兵的經驗肯定有一些,若是倉促出擊反倒不妙,不如先觀察一番再做決定。”
對於這麼一個從未交手過的國家,雖然從歷史戰績來看的話箕子朝鮮這些年一直被燕國吊打,但是李牧仍舊不願意掉以輕心。
畢竟,時間是站在趙國這一邊的。
隨着時間的過去,趙國在襄平城外的部隊必將會越來越多,李牧完全沒有必要急於一時。
而在襄平城之中,則是另外一番光景。
援軍的到來無疑極大的振奮了城中燕國軍民的士氣,這就好像一個溺水之人突然看見了水面上有一艘船急速朝着自己駛來一般,所有人的念頭都是一定要牢牢的抓住這一艘救命船。
在這樣的考量之下,即便現在是戰時,襄平城之中仍舊舉行了一場足夠盛大的晚宴,燕國太后和大病初癒的小燕王都出席了這場晚宴,歡迎朝鮮太子箕杏的到來。
箕杏今年二十五歲,正是年輕有爲的年紀。
在過去的兩年之中,箕杏率領着箕子朝鮮的軍隊連續兩次北伐,打敗了高夷和穢發,將箕子朝鮮的國境往北推了幾百裡。
這是一位十分意氣風發的太子。
上天是善妒的,所以這樣一位意氣風發的男子,註定是要遭受到一些劫難的。
就在這座襄平城之中,箕杏遇上了他人生之中最大的劫難。
情劫。
當箕杏第一眼看到燕太后的時候,他的心似乎一下子就不再屬於他自己了。
在晚宴之上,燕太后的衣裳沒有任何的輕佻之處,十分的華貴而端莊,即便是在逃難,即便是被敵軍圍城,但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溫婉大氣、母儀一國的姿態還是讓所有人都爲之側目。
箕杏沉迷了。
平心而論,箕杏並不是一個好色之徒,他在平壤城之中有一妻二妾,相較於總共有二十三個老婆父王箕潤來說,箕杏在這方面絕對是相當保守的了。
從年紀上來說,已經年過三十的燕太后也比箕杏大了好幾歲,以兩人的身份來說也根本就不匹配。
但箕杏還是沉迷了。
愛情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因爲什麼年紀、身份或者其他的東西。
至少對於這位太子箕杏來說,愛情,就只是愛情而已。
在這一天過去之後,箕杏就無可避免的陷入了愛河之中。
當然,只是單方面的。
對於這個時候的箕杏來說,什麼國家啊戰爭啊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面前的這位美人能夠垂青於自己。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箕杏幾乎每日都要進入襄平城的臨時行宮之中求見燕王,並且在和燕王短暫的見面之後轉而去向燕太后“請安”。
或許是因爲箕杏手中的這支援軍對於燕國實在過於重要,又或許是因爲有個年輕帥哥陪着說說話也是不錯的事情,總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經常可以見到燕太后和箕杏的身影對坐而談。
半個月的時間又過去了。
燕太后並沒有答應箕杏任何的要求,更沒有滿足箕杏任何的企圖,也沒有任何的越禮之處,甚至都沒有對箕杏說過任何一句和“情”字沾邊的話,但是箕杏心中那股愛情的熱火不但沒有任何的熄滅,反而更加猛烈的燃燒了起來。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箕杏的部下不是沒有明白人,幾名部將多次勸諫,但都沒有任何的結果,反而還收到了箕杏的責罰。
終於有一天,箕杏忍無可忍,十分大膽的表達了自己的愛意。
在那一瞬間,箕杏十分清楚的看到了來自燕太后的怒火。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箕杏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好像面對着傳說中的神獸鳳凰,這種神獸美則美矣,可一旦發火起來,無盡的火焰就會吞噬面前的一切。
但這種感覺一閃而逝,快得讓箕杏在事後多次迴響都覺得自己所感受到的可能只是一種錯覺。
等到箕杏回過神來的時候,燕太后已經站了起來,離開了這個地方。
在離開之前,燕太后只丟下了一句話。
“太子,老婦如今一心只希望能夠讓大王平安成長,讓燕國萬世永存。爲了這個目標,老婦可以付出一切。”
這句話徹底的點燃了箕杏的熱情。
於是在第二天,一封戰書就送到了城外趙軍大營李牧的手中。
“明日決戰!”
李牧看着箕杏的這封手書,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箕杏,想不到還頗有君子之風嘛。”
義渠勝哼了一聲,對於箕杏的這種行爲顯得十分不以爲然:“愚蠢的傢伙!真正的草原狼在發動攻擊的時候應該是無聲無息讓敵人猝不及防的,那種事先發出長嘯提醒敵人的草原狼只存在於小說家的妄想之中!對了,你不會還想避戰吧?”
李牧當然不會選擇避戰。
經過了這半個月的對峙,趙軍的騎兵和朝鮮軍已經有了多次嘗試性的交鋒,這讓李牧對朝鮮人有了足夠的瞭解。
所以李牧很快就寫了一份回信,上面只有一個字。
“戰!”
再送走了箕杏派來的使者之後,李牧笑着對躍躍欲試的義渠勝說道:“通知下去,明日便是吾等擊敗朝鮮人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