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

小夭的生活好像恢復了在軒轅城時的日子,早上練習箭術,下午煉製毒藥,每日安排得滿滿當當。

隔上幾日,她會去找防風邶,學習箭術,一起去軹邑、澤州遊玩。防風邶不愧是吃喝玩樂了四百年的浪蕩子,對軹邑和澤州依舊很熟,每個犄角旮旯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能翻出來。兩人結伴,享受着生活中瑣碎簡單的快樂。

軹邑、澤州距離五神山和軒轅山都很遠,不管是俊帝,還是黃帝,都顯得有些遙遠,見過小夭真容的人很少,只要穿上中原服飾,把膚色塗抹得黯淡一些,再用脂粉掩去桃花胎記,就變成了一個容貌還不錯的普通少女。

和防風邶在一起時,小夭常常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有時她甚至覺得她仍舊是玟小六,不過穿了女裝而已。鬼吹燈小說

小夭知道防風邶就是相柳,可也許因爲這裡不是戰場,不管再冷酷的殺神,脫下戰袍後,依舊過的是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他只是一個沒有什麼出息的庶子。

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子,一個靈力低微的普通少女,毫不引人注意。

兩人走在街上,碰到貴族的車輦,會讓路;被呵斥了,就溫順地低下頭;被濺污了衣服,就拿帕子擦。凰權弈天下小說

自從小夭回覆王姬身份,再沒缺過錢,第一次碰到防風邶的錢不夠時,小夭自然而然地想付錢,防風邶的臉色剎那間冷了,嚇得小夭趕緊把掏出的錢袋又收了回去,防風邶一言不發地走出去,一會兒後拿着錢回來,估計是把什麼隨身的東西抵押或者賣掉了。

走出鋪子後,防風邶很嚴肅地對小夭說:“付錢是男人的事,你以後別瞎摻和!”

看着防風邶的臉色,小夭不敢笑,只能面色嚴肅,默不作聲地忍着,可那一夜,紫金宮內是不是就會傳出小夭的大笑聲,小夭邊捶塌邊滾來滾去地笑,笑得肚子都痛。

自那之後,小夭就明白了,不管錢多錢少,只能邶有多少花多少。兩人去吃飯,邶有錢時,他們就去好館子,沒錢時,兩人就吃路邊攤。

有一次吃完中飯,邶身上只剩了兩枚錢,沒有辦法,兩人只好先去賭場轉一圈,才籌夠了下午的開銷。賭場的人見到防風邶,臉色很不好看,顯然防風邶不是第一次到賭場打鞦韆,不過幸虧他有錢時,出手大方,也知道輸一些,纔不至於被趕出去。

小夭漸漸明白了相柳的意思,他沒有假扮防風邶,他只是在做自己。於他而言,防風邶像一份有很多自由、不用天天上工的差事,他爲防風家做事,防風家給他發工錢,工錢不夠花時,他會去撈撈偏門。至於相柳於他而言算什麼,小夭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問。

璟每隔三四日來神農山看一次小夭。

神農山很大,有太多地方玩,除了看守宮殿的侍女、侍衛,再沒有人居住,十分清靜。有時候他們去水邊遊玩,有時候哪裡都不去,兩人在草凹嶺的茅屋待着。

紫金宮外就長了不少槿樹,小夭常常摘了槿樹葉,爲璟洗頭。

她把葉片泡在清水裡搓出泡沫,用水瓢把含着泡沫的水一點點澆到璟的頭髮上。璟的頭髮十分好,比絲緞嗨光滑柔軟,小夭喜歡手指滑過他頭髮的感覺。

也許因爲她與璟的相識,就是她照顧他,小夭很習慣於照顧璟。有時候,小夭想起第一次給璟洗頭的情形,覺得恍如做夢,那個發如枯草的人真是現在這個人嗎?

她甚至想解開他的衣袍,查看一下他身體上是否真有那些醜陋可怖的傷痕,可她不是玟小六,他也不是葉十七,她不敢。

小夭從不隱瞞自己的行蹤,璟知道小夭常去見防風邶,卻什麼都沒問。

其實,心底深處,小夭希望璟問,可也許因爲璟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干涉小夭,什麼都沒問。他甚至從沒有提起過防風邶和相柳的相似,不知道他是調查過沒懷疑,還是他覺得壓根兒不重要。

既然璟不提,小夭也就什麼都沒解釋。

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了一年。

————

經過四年的練習,小夭的箭術已有小成,原來的弓箭不再適用。防風邶帶小夭去塗山氏開的兵器鋪子選購新的弓箭。

小夭知道好的兵器價值不菲,如果想讓店家拿出來給他們看,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特意穿了一套好布料的衣衫。

防風邶讓夥計把所有金天氏打造的弓箭都拿出來,夥計聽他們口氣不小,悄悄打量了一番防風邶和小夭,把他們領進能試用兵器的後院。

小夭拿起弓,一把一把地試用,仔細感受着每一把弓的不同。一張紅色的弓,小夭拉了一次沒有拉開,她覺得不適合自己用,放到了一邊。

防風邶卻拿了起來,遞給她:“再試一次。”

小夭兩腳站穩,對準遠處的人形靶子,凝神再拉,已經沒有拉開。

防風邶走到她身後,握住她的手,輕輕牽引了她一下,小夭拉開了弓。

小夭射出箭矢,正中木頭人的胸口。

小夭驚喜地說:“就這把弓。”

“二哥、小夭。”意映笑叫。

小夭回頭,看到璟和意映走了進來。雖然璟一直知道小夭和防風邶常見面,可這是大家第一次狹路相逢。小夭沒覺得有什麼,坦然地笑了笑,璟看了一眼小夭和防風邶,安靜地站在一旁。

意映好笑地看着幾乎半摟着小夭的邶:“我們也來買兵器,沒想到能碰到你們,二哥是要教小夭學射箭嗎?”

邶鬆開了小夭的手,笑得十分曖昧。小夭明白她的想法,因爲四年前,她也是這想法,認爲教授箭術只是邶接近女子的手段。

意映看到案上的弓箭,隨手拿起一把弓,拉了拉,讚道:“不愧是金天氏鍛造的兵器,對得起它們的天價!”

小夭忽然想起了洞穿顓頊胸口的那一箭,笑道:“一直聽聞你箭術高超,在我眼裡,邶已經很厲害,可他都說自己的箭術不如你,今日可能讓我開開眼界?”

意映盯着假山上的木頭人靶子半晌沒說話,小夭正要自己找臺階下,意映抿着脣笑了笑,說道:“有何不可呢?”

她拿起一支箭,緩緩拉滿了弓。剎那間,意映整個人的氣質截然不同了,她凝視着遠處的人形靶子,眼中盡是凜凜殺氣,緊閉的脣壓抑着滿腔恨怒,就好似她箭頭瞄準的不適木頭人靶子,而是一個真正讓她憎惡的人。

嗖一聲,箭離弦,貫穿了木頭人的喉嚨,小夭都沒看到意映拿箭,又是快若閃電的兩箭,貫穿了木頭人的兩隻眼睛。意映姿勢未改,只脣角透出一絲髮泄後的冷酷笑意。

一瞬後,她才身體鬆弛,恢復了嬌弱的拂柳之姿,笑道:“獻醜了。”

小夭的身子有點發冷,卻笑得明媚燦爛,鼓掌喝彩,一派天真地對邶說:“你可要好好教我,我也要像意映一樣厲害。”

意映看着小夭,眼中的不屑一閃而逝。邶倚着廊柱,懶洋洋地說道:“這箭法你可永遠學不會。”

意映笑嗔道:“二哥,哪有徒弟還沒泄氣,師傅就先打退堂鼓的呢?好好教王姬!”

意映挑選的兩把匕首送了過來,她確認無誤後,夥計把匕首放回禮盒,仔細包好。

夥計當然不可能知道璟和意映的身份,卻非常有眼色地捧給了璟,等着璟付賬。

意映一邊隨意打量陳列出的兵器,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璟,麻煩你幫二哥把弓箭的錢一起付了吧!”

那種理所當然一下子讓小夭很不舒服。小夭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就是覺得這一刻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爲她付賬,唯獨璟不行!

小夭從夥計手裡拿過包好的弓箭,塞進邶懷裡,帶着點撒嬌,笑眯眯地說:“如果是璟公子付錢的話,那不就成了璟公子送我的了嗎?”

邶盯着小夭,眼神很冷。

小夭咬着脣,慢慢地低下了頭,相柳不是任何一個男人,她犯大錯了!

邶的眼神依舊冷着,脣邊卻帶着笑意,掏出錢付賬,對璟和意映抱歉地說:“心意我領了,不過這是我要送給小夭的弓箭,自然不能讓你們付錢。”

意映笑起來,向小夭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粗心了。”

邶對璟和意映說:“你們慢慢逛,我們先走了。”

小夭跟在邶身後,亦步亦趨。

邶把弓箭扔給小夭,冷冷地說:“把錢還給我。”

小夭掏出錢袋,邶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地拿走了剛纔買弓的錢。

街角有兩個乞丐在乞討,防風邶把剛纔從小夭手裡拿來的錢,放在了他們面前。兩個乞丐的眼睛驚駭地瞪大。

邶微微一笑:“贈給你們。”說完,揚長而去。

小夭看着那兩個興高采烈、抱頭痛哭的乞丐,清楚地明白了相柳的意思。

————

晚上,九尾小白狐來找小夭,小夭用被子矇住頭,沒有理它。

過了很久,小夭從被子裡探出腦袋,小白狐仍舊守在塌旁。它歪着腦袋,黑溜溜的眼睛專注地盯着小夭,好似不明白小夭爲什麼要和它玩捉迷藏。

小夭對它說:“走開!”它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聽懂沒有。

小夭揮手趕它,可它根本沒有實體,小夭的手從它的身體中穿過,它依舊搖晃着九條蓬鬆的尾巴,乖巧地看着小夭。

小夭吞了顆藥丸,背對着它呼呼大睡。

清晨,小夭醒來,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一睜眼,小白狐仍蹲在塌頭,捧着小爪子專注地看着她。

小夭呻·吟:“你怎麼還在?”

因爲它的存在,小夭都不敢出屋子,只叫了珊瑚一人進來服侍。

珊瑚看到小白狐,伸手想抱,卻從小白狐的身體中穿過,原來是個虛體:“這是這麼法術變出的九尾白狐,真是太可愛了!”

小夭起身洗漱,吃早飯,小白狐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一整天,不管小妖做什麼,小白狐都跟着她,小夭被黏得徹底沒了,脾氣。

晚上,小夭和九尾小白狐面對面而坐。

小夭雙手捧着頭,在犯愁,一夜一日小白狐都沒離開,璟那個傻子不會一直在草凹嶺傻等着吧?小夭有點賭氣地想,如果我一直不出現,難道你真能永遠等下去?這世上,誰都不能等誰一輩子!

九尾小白狐兩隻小小的爪子捧着尖尖的狐狸臉,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專注地看着小夭,好似也很犯愁。

顓頊的聲音突然傳來:“小夭!”

珊瑚應道:“王姬在裡面。”

小白狐好似很清楚它不能得罪顓頊,憋着嘴哀怨地看了小夭一眼,瑤瑤九條尾巴,撲哧一聲,煙消雲散。

顓頊快步走了進來,小夭問道:“怎麼了?”

顓頊說:“今日,璟和意映去參加朋友的宴席,從朋友家出來時,遇刺了。”

小夭跳了起來,心慌地問:“他、他……怎麼樣?”

顓頊扶住小夭,說道:“傷勢應該很嚴重,我收到的消息是兩柄浸毒的長槍刺中了璟的要害。塗山氏封鎖了消息,目前還不知道璟的生死,我已經拜託豐隆去查探……”

小夭推開顓頊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顓頊急問道:“小夭,你去哪裡?”

“我去找璟。”

顓頊抓住了她:“就算你趕到青丘,也見不到他,不如等豐隆……”

小夭說:“我不去青丘,我想去的地方就在神農山。”

顓頊看到小夭急切的眼神,立即召來坐騎:“我帶你去。”

在小夭的指引下,顓頊驅策坐騎,飛到了草凹嶺。

山嵐霧靄中,璟站在茅屋的門口,一動不動,好似變成了一根柱子。

小夭鬆了口氣,半喜半嗔,罵道:“真是個傻子!”

顓頊詫異地說:“是璟?”

未等坐騎挺穩,小夭已飛快地衝了出去。

璟看到小夭,恢復了幾分生氣,衝着小夭笑:“你來了!”

在山嵐霧靄中站得太久了,璟的袍擺溼漉漉的,鬢角都凝着露珠,小夭不禁又是氣又是笑,撞了璟幾下:“你個傻子,嚇死我了!”

顓頊想起璟爲他鍛造的那個能以假亂真的傀儡,明白過來,問道:“你一直在神農山?外面的那個璟是你的傀儡?”

璟道:“昨日下午我進山後,就沒出去。本來今天要去一個朋友家赴宴,但我沒見到小夭,就讓傀儡去了。”

顓頊一時間辨不清心中滋味,璟活着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剛聽到璟遇刺的消息時,他明明很不高興,這會兒看到璟活着,他卻也高興不起來。顓頊笑道:“你平安就好,快快回去吧!你的傀儡受了重傷,青丘都亂成一鍋粥了。”

小夭央求道:“哥哥,我想和璟單獨呆一會兒,就一會兒。”

顓頊笑了笑,轉身上了坐騎:“我先回去,待會兒讓瀟瀟來接你。”

小夭看顓頊的身影消失在雲霧中,轉過身看着璟。

璟猛然抱住了小夭,他身上的涼意一下子浸沒了小夭。小夭抱住他,輕撫着他的背,像是要讓他暖和起來。

經歷了一場驚嚇,小夭也沒心思鬧彆扭了,低聲道:“我不來見你,不是因爲我心裡有了別人,只是因爲我不高興了,你說你會取消婚約,兵器鋪裡的事,算什麼?”

“一個朋友邀請我和意映去做客,朋友喜歡收集匕首,我打算去買兩把匕首,半路上遇到意映,她硬跟了過來。”

“你究竟有沒有正式和意映提出取消婚約的事?”

璟說道:“意映明明對我越來越冷淡,我本打算找個機會,和她商量一下取消婚約的事。可上次豐隆生辰,從小祝融府回去後,她突然轉變了態度,不但對我分外殷勤,還對奶奶說她常常被人嘲笑,暗示奶奶應該儘快舉行婚禮。奶奶本來就覺得對不起她,看她實在可憐,竟然反過來勸我,讓我給意映一個名分,說就算我喜歡其他姑娘,大不了都娶回家。

小夭用力推了璟一下:“你做夢!”

璟忙抓住她:“我當然沒有答應奶奶了!我看沒有辦法說服奶奶,就去找意映。只要她同意退婚,奶奶也沒有辦法。我告訴意映,我已經有意中人,想取消我們的婚約,不管她要求什麼補償,我都會做到。可意映竟然說,她不介意我多娶幾個女人。”

小夭笑起來:“真沒想到,意映竟然如此大度!我看你就娶她算了,日後妻妾成羣,享盡風流!”

璟痛苦地說:“小夭,你別譏嘲了!難道你不明白嗎?正因爲她根本對我無意,才什麼都不介意,她想要的只是塗山氏族長夫人的身份!”

小夭斂了笑意,問道:“後來呢?”

“意映知道了我想取消婚約,跑去奶奶面前大哭了一場,說當年她父親想要退婚,她穿着嫁衣私自跑來青丘時,就沒想過再離開青丘,如果我非要趕她走,她只能一死了之。還說什麼她知道自己不夠好,願意和其他妹妹一起服侍夫君、孝敬奶奶……奶奶現在覺得我在無理取鬧,根本沒有必要退婚,意映能幹大度、溫柔賢惠,她完全幫着意映。”

小夭說:“你就和她們僵持住了?”

璟無奈地點了點頭:“我沒有辦法取消婚約,她們也沒有辦法逼我迎娶意映。”

小夭嘆了口氣,果然如顓頊所說,璟想退婚,並不容易。

璟道:“小夭,你別生氣!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想到法子解決。”

瀟瀟駕馭坐騎,從懸崖旁一掠而過,顯然在催促小夭,應該回去了。

小夭說道:“我承諾了等你十五年,只要你沒娶親,我就會坐到。意映的事先不緊要,聽哥哥說,這次有十幾個刺客襲擊你,你覺得會是誰?是篌嗎?”

“能在青丘刺殺我,只能是他,可……”璟蹙眉,“大哥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怎麼會突然出此昏招?我回來後,他一直很謹慎,幾次動手都很隱秘,讓人抓不住一點錯處。今日究竟受了什麼刺激,突然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殺死我?難道不是大哥?”

小夭說道:“不管是不是他,反正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下在青丘行刺你,你仔細想想如何保護好自己吧!我當年花費了那麼多心血救你,不是讓你去送死!”

“你放心,我雖然不想殺大哥,可也絕不會在讓大哥來傷我。他這次鬧得這麼難看,我正好趁機徹查,把他在族中經營的勢力壓制下去。這樣也防止塗山氏再有人給顓頊添亂。”

小夭說:“反正你一切小心。”

璟說:“我知道。”

瀟瀟又飛了過來,小夭說:“我走了,再不回去,顓頊該生氣了。”

小夭招手讓瀟瀟落下,躍上了坐騎。

璟目送她,直至身影全無,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

第二日,小夭從顓頊哪裡知道,這次刺殺佈置周密、來勢洶洶,如果不是璟恰好用了傀儡,很難說能否逃生。

幾日後,塗山氏傳出消息,璟已無生命危險,但究竟是誰刺殺璟,卻一直沒有查出眉目,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私下裡,只有篌和璟兩人時,篌張狂地承認了是他派人去刺殺璟,讓璟來找他算賬。

璟依舊狠不下心除掉篌,不過,他開始剪除篌的羽翼。

隨着清查刺客,塗山氏的不少鋪子都換了主管,這場風波持續了三個多月才慢慢平息。

塗山氏的商鋪遍佈中原,從男人用的兵器到女人用的脂粉,什麼生意都做。篌支持蒼林和禹陽,自從顓頊來到中原,塗山氏的人一直在監視和打壓顓頊。

這次璟出手,顓頊和豐隆的壓力大大減輕。

豐隆悄悄來神農山時,大笑着對顓頊說:“刺殺得好!往日看着篌不算個笨蛋,怎麼這次走了這麼昏的一招,完全不像他的行事風格,簡直像個氣急敗壞的女人突然發了瘋。”

顓頊笑道:“你就會事後叫好!當時聽聞璟出事時,你怎麼補這麼說?公然刺殺這招雖然走得有些急,卻是最狠毒有效的一招,一旦成功,篌不僅剷除了璟,還可以像璟如今一樣,以追查兇手的名義,把璟的所有勢力連根拔除,乾淨利落地掌控塗山氏。”

小夭聽到豐隆和顓頊的對話,心裡一動,眼前浮現出那日在兵器鋪子,防風意映挽弓射箭的畫面。可仔細分析,璟若死了,篌會繼任族長,就算防風意映願意捧着靈位成婚,她也只能在一個冷清院落裡,守節終老,得不到一絲好處。只有璟活着,意映才能當族長夫人,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小夭搖搖頭,不可能是意映!

小夭暗責自己,不能因爲璟,就把意映往壞處想。意映對璟雖無男女之情,可她和璟休慼相關,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想殺璟。

————

紫金頂,陽光明媚的早上。

小夭守在火爐前,臉頰發紅,額頭有細密的汗珠。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戴上手套,打開鍋蓋,將模具取出,全部放入冰水裡冰着,待模具裡的汁液凝固,小夭將模具倒扣,一個個凝結好的東西擺在案上,有的粉紅,有的翠綠,有的嫩黃。

顓頊悄悄走進“煉藥室”。看小夭在凝神做事,他未出聲叫他,站在屋角,靜靜地看着。案上的東西色澤晶瑩,卻形狀怪異,有的像撕裂的花瓣,有的像半片葉子,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小夭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琉璃盤,上下兩端和左右兩端是黑灰色,中間是白色,猶如一幅攤開的卷軸畫,只是白色的畫布上還什麼都沒有繪製。

小夭用小刷子蘸了透明的汁液,把雪白的盤子刷了一遍。

小夭洗乾淨手,把手放在冰水裡浸了一會兒,用雪白的布擦乾淨。她一手拿起剛纔用模具凝結的東西,一手拿着小刻刀。一邊雕刻,一邊把東西輕輕放到白色的琉璃盤上,就好似在白色的畫布上繪畫。

顓頊很是好奇,輕輕走到小夭身後。只看小夭細長的手指靈巧地忙碌着,漸漸地,白色的托盤上,生出了綠色的荷葉,葉上的露珠好似馬上就要滾落,粉色的荷花也長了出來,嫩黃的花蕊若隱若現,剛結的蓮蓬嬌羞地躲着,兩條鯉魚在花間戲水。

不知不覺一上午過去,一幅錦鯉戲蓮圖出現,除了沒有聲音,連荷的清香都是有的。

小夭仔細看了看,滿意地笑起來。

顓頊鼓掌,讚道:“色香味俱全,看得我都想吃一口。”

小夭做了個鬼臉,笑道:“全是毒藥。”

顓頊搖頭:“也不知你這是什麼癖好?竟然把毒藥當成美食去做,你的煉藥室完全就像個廚房。”

小夭小心翼翼地把卷軸琉璃盤端起,放入一個精美的木盒,再把盒子蓋上,用白綢包好。

顓頊詫異地說:“你不會把這東西送人吧?”

小夭笑笑:“秘密。”

顓頊嘆氣:“真不知道你是喜歡此人還是憎惡此人。”

坐了一上午,腰痠背痛,小夭一邊捶着自己的腰,一邊問道:“你怎麼有空來看我做藥?”

顓頊說:“我有事和你商量。”

小夭收了嬉笑的表情:“你說。”

“豐隆約了你好幾次,你都推掉了?”

“嗯。”小夭眼珠子轉了轉,歪着頭問:“你希望我答應?”

顓頊點了下頭,小夭不解:“不是有馨悅嗎?你們若決定了要向天下宣佈結盟,你娶了馨悅不就行了!”

“馨悅是馨悅,她是神農氏。豐隆是豐隆,他是未來的赤水氏族長。你則是你,俊帝和黃帝的血脈。”

小夭蹙眉:“你不會是希望我嫁給豐隆吧?”

“豐隆有什麼不好呢?”顓頊倒是不解,塗山璟有婚約,防風邶浪蕩不羈,豐隆和他們比起來,好了太多,要人有人,要纔有才,要家世有家世,小夭卻寧可和防風邶去荒山看野花,也不願和豐隆去神農山賞名卉。

小夭乾笑兩聲:“如果我說出來,你先保證不會揍我。”

顓頊無奈:“看來不會是好話,好吧,我保證不會揍你。”

小夭笑嘻嘻地說:“豐隆沒什麼不好,只是他有點像你,凡事算得太清楚,他想見我,並不是說我在他心裡有多好,不過是他把身邊的所有女子比較了一番,覺得我最適合做他的夫人。”

顓頊舉起拳頭,作勢要捶小夭:“因爲像我,你就不要?”

小夭閃躲:“說好了不揍人的。”

顓頊還是敲了小夭的頭一下:“身在他那個位置,不可能不計較。雖然有比較衡量,但不見得沒有真情實意。”

小夭不滿地瞅着顓頊:“你真要幫豐隆啊?你到底是我哥哥,還是他哥哥?”

顓頊嘆了口氣:“我當然是你哥哥,如果你真不喜歡他,我不會勉強,我也勉強不了。但你就算是給我幾分面子,好歹和豐隆接觸一下。馨悅爲了這事,已經拜託了我好幾次,豐隆骨子裡還是有些傲氣的,不好意思明說,但顯然也是希望我幫忙撮合。”

小夭思索了一瞬,問:“你在中原是不是離不開豐隆的支持?”

顓頊點了點頭,把小夭拉到懷裡,在小夭耳邊低聲說:“我在秘密練兵。”

小夭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修建宮殿,必然需要大量錢財,材料由塗山氏提供,價格可以作假,人工也可以作假,養兵的錢解決了。工匠進進出出,招募的士兵自然可以進入神農山,神農山連綿千里,藉助陣法,藏兵沒有絲毫問題。有了豐隆的幫助,在中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招募士兵,不過以顓頊的性子,必然不會完全依賴豐隆。

細細想去,一切都解決了,可是如果、如果被外爺知道了……是死罪!

小夭看着顓頊,顓頊笑了笑,眼中是義無反顧的決然。

顓頊道:“四世家的族規傳承了數萬年,要求子孫明哲保身,不得參與任何爭鬥,也許適合璟那樣的人,卻束縛住了豐隆的手腳,豐隆早已不耐煩聽老頑固們的訓斥。我是離不開豐隆,不過,豐隆也離不開我。只有明君,沒有能臣,霸業難成;沒有明君,能臣再有才,也只能埋沒。只有明君和能臣相互輔助,才能成就千秋霸業,萬載聲名。”

小夭說:“我會把豐隆看做朋友,見面、說話、一起玩都可以,但我肯定不會嫁他。”

顓頊笑道:“這就夠了,至於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順其自然吧!”

小夭笑說:“那我過幾日去找豐隆玩。”

顓頊輕輕咳嗽了兩聲,尷尬地說:“馨悅邀請你去小祝融府住一段日子。”

也不知是豐隆的意思,還是馨悅另有打算,在撮合豐隆和小夭這事上,馨悅不遺餘力。

小夭問:“顓頊,你真的會娶馨悅嗎?”

顓頊邊思索邊說:“看她的意思!如果她願意嫁,我會娶,畢竟她是神農王族的後裔,娶了她,對所有的中原氏族來說,無疑是一顆定心丸。統御天下需要剛柔並濟,剛是要有絕對的力量去征服一切,柔卻就是這些看似無聊,實際非常必要的手段。”

小夭嘆了口氣:“既然是未來嫂嫂的邀請,那我去吧,得趁早搞好姑嫂關係。”

顓頊凝視着小夭,眼神非常複雜。

小夭納悶地問:“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顓頊垂下了眼眸,笑道:“早知道你會爲這個理由答應,我廢話那麼多幹嘛?爲了說服你,連自己的秘密都交代了。”

“後悔也晚了!我這會兒要出去一趟,先讓珊瑚幫我收拾衣物,明天就搬去馨悅那裡。”小夭推着顓頊往外走,“我這‘廚房’裡到處都是毒,我不在的時候,你千萬別進去。”

————

歌舞坊內,舞伎在輕歌曼舞。

小夭陪着笑臉,把白綢包着的大盒子放在防風邶面前。

邶掃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什麼玩意兒?”

小夭說:“你打開看看。”

邶搖晃着酒樽,說道:“我在喝酒。”

小夭握拳,忍、忍、忍!她鬆開拳頭,把包好的白綢解開。

小夭說:“打開蓋子。”

邶依舊沒有興趣伸手,一邊啜着酒,一邊看舞伎跳舞。

小夭無可奈何,只能自己打開了蓋子。做的時候,爲了那股荷花的清香廢了不少心思,可這會兒,周圍的脂粉氣、酒菜香都太濃烈,荷花的清香一點不顯。

小夭興沖沖而來,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說,炫耀荷花是什麼毒做的,蓮蓬是什麼毒做的,現如今看着那一幅“錦鯉戲蓮圖”只覺索然無味,什麼都懶得說。端起酒樽,開始喝悶酒。

邶終於把目光從舞伎身上收了回來,看向案上。一幅攤開的卷軸圖,瀲瀲清波中,團團翠葉,露珠晶瑩,荷花半謝,蓮蓬初結,一對錦鯉在蓮下嬉戲,魚脣微張,好似在等着蓮子落下,趕緊去搶吃。

邶凝目看了一會兒,拿起木勺,吃了一口荷葉。

一口又一口,一會兒荷葉、一會兒錦鯉、一會兒蓮蓬……慢慢地,他把一幅“錦鯉戲蓮圖”幾乎全部吃完了。

小夭呆看着他:“你、你別撐着自己。”

邶掃了她一眼,小夭立即閉嘴。

邶吃完最後一口,把勺子放下,喝了一樽酒,淡淡說:“不錯。”

小夭看着吃得空空的琉璃盤,高興起來,得意地說:“天下能把毒藥都做得這麼好吃的人只有我!”

邶笑嘲:“天下也只有我能欣賞你的好廚藝!”

小夭可不接受打擊:“得一知音足矣!”

邶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夭,什麼都沒說。

小夭問:“可以繼續教我箭術了嗎?”潛臺詞是——不生我的氣吧?

邶喝完樽中酒,說:“我要離開一段日子,等我回來。”

小夭猜到,他是要回清水鎮,雖然一直沒有戰事,可他畢竟是神農義軍的將軍,還是有不少事要他定奪。

小夭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低聲嘟囔:“如果你一直都是防風邶,該多好!”

邶好像什麼都沒聽到,放下了酒樽,起身離開,身影消失在重重簾幕中。

第七章 天下本一家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七章 人轉迢迢路轉長第五章 但感別時久第十一章 滿院春風,惆悵牆東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三章 客從遠方來第五章 但感別時久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十一章 滿院春風,惆悵牆東第四章 生相依,死相隨第十四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八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四章 最難歡聚易離別第十章 等閒平地起波瀾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九章 魂夢安能定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四章 生相依,死相隨第九章 魂夢安能定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四章 有情終伴青山老第十七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第八章 忽聞悲風調第一章 青梅賦相思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四章 最難歡聚易離別第十六章 相逢猶恐是夢中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慘愁顏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慘愁顏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慘愁顏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十一章 故人心易變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五章 欲將此身寄山河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一章 東風惡,歡情薄第一章 青梅賦相思第七章 天下本一家第九章 魂夢安能定第十章 惆悵有誰知第一章 東風惡,歡情薄第一章 東風惡,歡情薄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第十七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十四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第三章 歲月靜好與君同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第九章 魂夢安能定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傷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十七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