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尋到二姐

放下了問天劍法,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徐子圖的劍法,和魏鏢頭打鬥的一招一式,凌夜給他的劍法也同時在他腦海裡出現,兩方劍招在他腦海裡交接,以他現在的程度,大約只能和徐少圖過上兩招,還不敵魏榮,原沂若是遇上魏榮,也只能是輸,這一點讓原沂想起有些不舒服,他似乎真的太弱了。

在這之後席捲原沂腦海的念頭只有一個了,這就是江湖,沒有商談,沒有打機鋒,只有刀與劍。

“唉,現在的江湖是在李青江那一代開始的,離家下江湖也挺好的,要是放以前,江湖那才叫一言難盡,你說要當濟世大俠我肯定不從你。”

永義刀李青江,上一任武林盟主,這個人的名氣之盛,原沂是知道的,便是他給江湖套上的鞍韉。

沉沉寂寂中原沂過了很久才摒棄心中的雜念,將意識沉入丹田,溫養這丹田跳動着的那一縷真氣,待到天色矇昧時就起了身,練了幾個柔緩的劍招來鬆動筋骨。

下了樓,原沂叫小二把門打開,門剛打開,門口臺階上坐着個三十歲左右的落魄男人,神色懦弱,頭髮亂蓬蓬的,他抱着手,冷得縮成一團。原沂出了門,要繼續昨天的尋找。

“那個......你是原沂嗎?”那人猶疑的叫住了他。

原沂回過頭,看着這個邋遢的災民:“你是?”

那人低着頭,模樣畏縮“小敏讓我來找你。”

原沂疾步走到那人身旁:“二姐?!她在哪兒?”

他站起身,低着頭不敢看原沂:“我帶你去見她。”

原沂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弓着的腰,拖沓的走姿,這個人應該不會武功,而且他能說出二姐的名字中的敏字,應該是真的知道二姐的下落。跟在他身後,穿過主街道,轉身進入一條小巷子,穿過不知道多少條這樣複雜的小巷,越往裡面走,也越來越髒亂,到了一間矮屋前,那人叩了兩下門,低着聲音道:“小敏,開門。”

過了一會,木門緩緩打開了,一個少女藏在門後,只露出裙角,男人走了進去,原沂也跟着走了進去,身後的門關上,昏暗的光線中,原沂看見那少女雖穿着粗劣的麻布,戴的是木簪,依然是清麗脫俗的模樣,栓好門栓轉頭看着他。

這正是他的二姐,原敏。

原沂這幾個月長了許多,他已經長得比二姐高了,站在二姐面前已經由平視變成略微的俯視了,二姐卻還是曾經的模樣,半點都沒有變。

原敏見着原沂,一雙明麗的眼中已經有了淚,她伸手拉住原沂的手,上下打量着原沂,伸手摸着原沂的臉頰,語腔顫抖:“我們三弟,這段日子長高了許多。”

原沂看見自己的二姐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沒受絲毫損傷,心中欣喜,對大姐和四弟的掛念也變得更加深切:“二姐,你知道大姐和四弟在哪兒嗎?”

提起原曼和原昶,原敏開心的神色變得敏感悲傷,聚在眼眶裡的淚水簌簌落下,她低頭擦着眼淚,極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我也不知道大姐和四弟在哪兒,我託楊大哥找過很多次,可是從來沒有得到過他倆的消息。”

原沂握住二姐的手,心情振奮:“現在既然我們姐弟團聚了,其他的問題也都能迎刃而解,我們先在襄樂待着,等找到了大姐和四弟,我們就回真寧,災荒之後,原家還需要人來重振。”原沂轉身對着楊大哥:“楊大哥,你是我二姐的救命恩人,災荒之下你也願意施以援手,楊大哥是仁義之人。”原沂伸手從衣兜裡掏出自己剩餘的散碎銀子放在楊大哥的手裡:“這些錢財不及楊大哥對我原家恩典萬分之一,楊大哥先收下,待我們回到真寧振興原家,楊大哥有什麼需要的,我原家都會奉上。”

災荒之中,原沂明白一口飯,一碗水,意味着什麼,有食則生,無食則死,這位楊大哥家徒四壁,還能出手相助,救二姐無異於賭上他的半條命。

原敏和楊大哥都伸手拉住了他手,原敏淚流得更厲害了,對着原沂搖頭,楊大哥緊緊的拉着他,羞愧的連連搖頭:“我受不起,受不起。”

凌夜覺得有趣:“窮是窮,挺有骨氣的嘛!”

原沂覺得二姐的態度有些怪異,先將手抽了回來,伸手拉着原敏的手臂:“那二姐你先同我去客棧裡住,不要再打擾楊大哥了。”

楊大哥慌了起來,來回看着原敏和原沂,最終擋在原敏身前:“你不能帶走小敏。”

原沂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呆滯了一瞬,二姐......難道?

原敏站在楊大哥的身後,淚水終於決堤,眼淚簌簌落下,淚痕佈滿秀麗的臉頰,她斷斷續續的說:“楊大哥,你出去,我和三弟說。”

姓楊的轉頭看見原敏的眼淚,手足無措的望着她。

原沂見這姓楊的一直盯着自己二姐,動也不動,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對着他怒吼:“出去!!!”

姓楊的被嚇了一跳,不情不願的到了外面,原沂上前拉住原敏的手:“二姐,沒關係的,回到真寧,我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學了武功,保證他不敢再來糾纏。”

原敏滿是淚痕的臉搖頭:“三弟,我要和他在一起。”

“二姐,你是說真的?”

原敏的淚水還沒有止住:“真的。”

原沂看着原敏:“要是真的,二姐,爲什麼你一直哭?”

原敏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臉,無聲的哽咽着,過了很久才輕輕的說:“三弟......最近我感覺不舒服......應該是有了孩子.....回不去了...”

原沂看着原敏,久久的沒有說話。

這些撲面而來的東西讓他慌亂,二姐有了孩子,這該怎麼辦?原沂定下神來,仔細的問:“他叫什麼名字?多少歲了?有沒有妻室?”

“楊大哥是家裡的二兒子,所以叫楊二,今年虛歲三十,沒有妻室。”

兩人細聊了一會,原沂想起二姐原本的那樁婚事,趙家舉家出逃,能不能再相見都還難以說定,原沂是個男子,雖然年齡還小,但他也明白,很多話繼續對着二姐說,姐弟之間難免尷尬,可他如今是原家長男,他不得不問:“二姐,你是真的中意楊二嗎?”

原敏低下了頭,蹙着眉:“他對我很好,而且,很多事不能怪他,你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他終歸不是個壞人......”

他們中間有着屬於她倆的故事,楊二對二姐很好,可是二姐不中意他,可是二姐已經有了楊二的孩子,因爲那個孩子,這段關係與愛恨都無關了:“二姐,你不能留在這兒,我們得回原家,讓他跟我們回真寧吧。”

原敏看着原沂的表情,想要看懂他的情緒,她沒料想到,分別的短短三個月,三弟已經成熟了那麼多:“三弟,你接受得了他嗎......”

二姐到了如今的地步,原沂也不忍說什麼傷她的心,接受或者不接受有什麼用呢?原沂勉強的揚起嘴角,拉住她的手:“只要二姐覺得好,我都能接受,二姐,我還得繼續找大姐和四弟,你好好養胎,找到了大姐四弟,我們一起回真寧。”

她輕輕的回答:“好,二姐等着和你們一起回真寧。”

原沂出了門,楊二還在門口守着,髒兮兮守在門口的模樣像條流浪狗,三月料峭春風,這樣刺骨的冷,原沂盯着這個齷齪的男人,對姐姐趁虛而入,沒給姐姐一個名分就讓姐姐懷了孕。快步上前狠狠一拳揍了上去,楊二跌坐在地上,捂着臉也不敢發出聲音,原沂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你佔了我二姐的清白,如此無恥之徒,我二姐不可能跟着你姓,孩子也不能跟着你姓,你只能入贅原家。”

楊二驚愕的看着原沂:“孩子......?孩子....!”麻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衝進了房內:“小敏!是真的嗎?”

原沂離開了那個巷子,在交錯的小巷中,原沂迷路了,他乾脆縱身一躍飛身上牆,站在牆上縱覽四方的道路。原沂凝神眉心,看見凌夜臉朝下,整個人攤開的躺着,他已經睡覺了,聽着他姐姐的遭遇,凌夜卻睡着了,原沂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心中被重物壓着的積壓感更加強烈了一分。

睜開眼,碧藍澄澈的天空中,燕子一雙一雙的飛過,原沂在石牆間跳躍着,不一會就走出了窄巷,到了主街上,原沂見人就問,襄樂城都要被他走遍了,往回走的時候,他再想問,那些人看見是他便連連擺手:“我沒見過你姐姐弟弟。”

襄樂的街上,葷和尚也正在往回走,葷和尚看見了他:“小兄弟,都問遍襄樂了,找着姐姐弟弟了嗎?”

原沂搖了搖頭:“還沒有大姐和四弟的消息,前輩你呢?是從哪兒過來的?有見過...... ”

葷和尚看着他笑了起來,大拇指捻了捻垂到他手邊的長串菩提木珠,打斷了他的話:“你得慶幸我沒見過你姐姐弟弟。”

“怎麼?”

“如今開春了,官府擔心疫病爆發,挖了個坑燒屍,我剛超度回來。”

原沂一愣神,隨即雙手合十:“大師傅慈悲。”也希望上天慈悲,葷和尚永遠不會在屍坑裡看見大姐和四弟。

葷和尚向前走着,神色不爲所動,背對着原沂:“何談慈悲,順手而已。”

原沂看着葷和尚的背影,長長的僧袍垂到了他腳邊,那柄長刀掩藏在他暗黃袈裟下,原沂還沒見過他出手。

但他記得福源客棧相遇的第一日,魏榮稱他爲‘鬼刀前輩’

又是幾天過去,原沂在襄樂城裡來回打了幾天的轉,襄樂城中倖存的人都認識了,卻半點收穫都沒有,都不需要原沂開口,他們都知道原沂在找大姐和四弟,長相是大眼睛,白皮膚,都很俊俏。

可他們的答案永遠都只有一個:“沒見過那樣的人。”

也正如小二說的,整個襄樂城,活下來的大人不少,可是十五歲以下的男孩女孩卻一個都看不見,原沂在襄樂轉了那麼多天,發現整個襄樂城中十五歲的就只有一個,就是他自己。

又是一天的白忙碌,找到大姐和四弟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分,天色暗了,原沂按照往常的安排,回到客棧吃了晚飯,吃完晚飯,練了一會劍,前往楊二的家去看望二姐。

原沂還是沒有能在那些交錯縱橫的窄巷中精確的找到楊二的家,他提氣縱身,躍上牆頭,飛躍在昏暗的窄巷之間,月亮從東邊升起,緩慢的向着黑色天幕的中央移動,淺淡的月色下,原沂找到了那間窗戶縫向外漏着昏黃燈火的矮屋,原沂躍下牆頭,無需刻意也是無聲無息的,衣袂飄揚,輕巧得像只鳥落在樹枝上一樣。

窗戶縫漏出來的昏黃燈光映在原沂臉上,他擡手剛想敲門,就聽見二姐在說:“這件事不能讓三弟知道...... ”她聲音裡帶着無盡的哀傷,尾音淡得像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