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遇馮水月

而此刻的雲桃外, 一團白霧飄進了城外的小溪中,沒一會,一個少年人便從水中溼漉漉的爬了出來, 少年坐在石頭上曬着溼漉漉的自己, 路過的獵戶提着野兔子同他打招呼:“公子是從上游游下來的?這溪水涼快吧。”

凌夜連連點頭, 提着溼透的衣襬來回甩:“是啊是啊, 可涼快了, 對了,今天什麼日子了?離蜃節還有多久?”

獵戶上下打量凌夜的穿着:“還早着呢,蜃節還有大半個月, 公子你買不買兔子?我這兔子纔打的,還是活生生的嘞。”

凌夜摸了摸自己的兜, 又想起自己還是不要輕易的使用‘術’比較好:“賣......額賣不起。”

獵戶無語的橫了凌夜一眼:“賣不起你摸什麼兜啊!”

凌夜突然被瞪一眼, 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我不摸我怎麼知道我賣不起!”

獵戶晃着兔子有着強烈的捶死這個公子哥的衝動:“兜裡有幾個錢自己心裡沒數?!”

一道沙啞的聲音突兀的在這山澗中響起:“不可對前輩無理。”

不遠處的桑樹下, 一道灰色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穿着灰衣戴着面具的青年從陰翳下慢慢走到陽光中, 是林浩風。

獵戶轉眼瞪着林浩風:“你誰啊?!”

獵戶的話才脫口而出,林浩風便一指將他點住了,兩指在獵戶的臉上一探,便掀下一張□□,容貌與方纔的獵戶卻是沒有點半相同。

凌夜看得興致勃勃, 擡手便去摸。

林浩風有些不解:“前輩這是做什麼?”

“要還有呢, 我也撕撕。”凌夜費勁的扒着那獵戶的臉摳了半天也什麼都沒摳出來, 任由那獵戶眼珠子都要瞪爆了, 最後什麼都沒扒出來才放開了手。

凌夜撓頭:“額...沒有了, 那走吧,他人呢?你現在蠻厲害的嘛, 他肯定出來了吧。”

“前幾日公良前輩出來了,他對我很放心,就找地方清淨去了。”

“自己跑了啊?就扔下你一個人了啊?”凌夜一頓,笑得很微妙:“前幾天纔出來呀?”

“是,比凌夜前輩要晚了許多。”林浩風謙遜的恭維着。

“因爲我選的人是最優秀的嘛””凌夜鄭重其事的拍着胸口。

“說來,原兄弟在哪裡呢?倒是沒有看見他。”

“他對我很放心,所以我們就分開走了!”

“原來如此。”林浩風瞭然,隨即將錢袋解給凌夜:“前輩既是要進城,便快去吧,這是晚輩的一點小小心意,還請前輩笑納。”

凌夜樂得直拍林浩風的肩:“謝謝啊,有機會我請你吃飯啊。”說罷便拋着錢袋喜氣洋洋的的奔着城門口去了,待到凌夜走遠已經不見蹤影,林浩風心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前輩你撒謊,真的不同他打個招呼嗎。”

林浩風的識海中響起一道冰冷沉靜的聲音:“懶得聽他吵。”

林浩風抿直脣角::“是我的錯,凌夜前輩都化形這許久了,我的事卻還是沒有進展。”

“他那麼想贏,讓他贏一次無妨。”說罷之後,公良閻的聲音便消失了,林浩風纔開始理睬已經被他定了很久的獵戶。

“魑大人眼力差了些。”林浩風惋惜的道。

魑沉眸看着林浩風,眸光緊鎖,似是想起了些什麼,神態緊張。

“魑大人此刻眼力卻又好了起來,有些不是時候了,既認出我是誰了,魑大人,有些抱歉了。”

林浩風揚手,袖間的暗器封喉,魑的頸上留下一線紅痕,魑張開嘴,雙目大睜,卻從始至終連一個字都沒有機會說,身體向後轟然倒去,林浩風順勢一推,便將他推入了小溪中,屍體隨着小溪向下漂流,清澈水流中的一線血色只一瞬便被衝散得毫無痕跡。

隨即,林浩風走出三兩步,卻轉眼便消失在了能看見的一切範圍之內,這一切就像是幻覺一般,依然是那條清澈的小溪,依舊是那個芳草萋萋的水岸,水聲還如往常一般的潺潺而響,每一聲都與往昔並無不同。

凌夜進了城,自然是先拿着林浩風的錢袋去賣了糕餅點心,手裡提着一串吃的油紙包,正行到一家酒樓門口,一個小二便衝出來朝着凌夜道:“凌公子,有人要請你吃飯。”

“是嗎?”凌夜咬了一口核桃酥,既然是吃飯,那暫且先不管是誰,總是得吃飯的:“那帶路。”

跟着小二一路蹬蹬蹬的走到二樓,凌夜往吃飯的人羣裡一看,他道是誰那麼好的心腸,原來是個大熟人。

宿天鶴坐在桌邊,英俊瀟灑的舉杯小酌,隨即又舉杯朝着他致敬,白骨瓷的被子襯着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凌夜兩三步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你不是算命的吧?算好我要打這裡過?”

“這個...咳。”宿天鶴指了指旁邊坐滿青年男女正在進餐的那一桌:“我和同門出來吃飯,正巧看見你打樓下過。”

凌夜瞥了瞥坐滿了人隔壁桌,又瞥了瞥宿天鶴,揶揄的道:“那麼好啊,還特意給我開一桌。”

宿天鶴一臉我當然那麼好了的表情:“你不是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呆一起嗎。”

凌夜原本心情有點低落,可這一路上又是林浩風給他錢花,又是宿天鶴請他吃飯,前前後後那麼好運氣,自然心情也好了很多,也沒有繼續懟宿天鶴的打算了。

一拳頭杵宿天鶴肩膀上:“仗義。”叫了五六個大菜,起了兩罈好酒,宿天鶴笑呵呵的陪着,扭頭低聲喚隔壁桌:“師哥。”

師哥未應,宿天鶴咳了一聲,又叫:“師哥。”

隔壁桌的一個青年人才扭過頭來看他,宿天鶴對着他使了個眼色,師哥無奈的搖頭,顯然不怎麼喜歡宿天鶴的作爲,卻還是解下了錢囊拋給他,宿天鶴對着師哥比了一個大拇指。

凌夜自然看見了這一幕,稀奇的看着宿天鶴:“沒錢啦?我記得你之前都還挺有錢的啊,都花光了?”

宿天鶴搖搖頭,十分無奈:“我現在整天被我同門盯着,我師父說了,不許我一天在外面混,就師門發的那點錢,我哪夠用,早就一窮二白了。”

“沒看出來啊,你居然是個聽師父話的。”

“你想笑我就直接笑成嗎?別寒磣我了。”宿天鶴話鋒一轉:“不過我也沒看出來,你居然離得開原齊。”

“什麼叫我離不開原齊,是他離不開我好嗎?他現在指不定心亂如麻,躲在哪兒哭呢。”凌夜海口一張,口氣非常的大。

宿天鶴噗嗤的笑出聲,不着調的插科打諢:“真哭了你得後悔啊。”

“原齊纔不會哭。”凌夜撇嘴,那小孩心腸硬着呢。

“你倆是怎麼吵成這樣的?”宿天鶴表示很好奇。

“誰說我們吵架了?沒有,不可能,吵了也不關你的事。”凌夜一口否認。

“好吧好吧,不關我的事,那我們吃飯,吃完帶你出去逛逛。”

宿天鶴已經吃得差不多飽了,菜上來也只吃了幾口下酒菜,只凌夜吃得非常傻氣,一會抱着飯碗吃,一會又抱着酒罈子狂喝,吃相不拘小節,非常幼稚。

喝得正酣,凌夜舉罈子想和宿天鶴再走一個,宿天鶴臉色一變的把頭扭到一邊,搞得凌夜恨不得伸手按他頭上,把他的頭扭過來:“你別躲酒,把臉扭過來!”

宿天鶴把頭側過來一小半,表情可以說是非常焦灼了,凌夜還沒見過宿天鶴這樣的表情呢,可真是稀奇了,總不會是因爲他,難道這裡還有哪個他不想見的人?再舉目四望,一個漂亮的少女剛走上來,正打量着宿天鶴。

凌夜把頭湊過來,悄聲問:“這誰啊?”

“馮水月,月奴的妹妹。”

“看起來你們好像有點恩怨啊?”凌夜不懷好意的拖長了尾音。

宿天鶴一副不知道怎麼說的模樣:“說來話長了......”

青瓷笛磕在桌面上發出悅耳的響聲,少女握着青瓷笛的手纖細瑩白,眸子也是琉璃般的清透光華,啓脣微諷:“我道是誰,那麼大一個後腦勺對着我,原來是宿大俠呀。”

宿天鶴認命痛苦的閉上了眼,旋即扭頭,臉色已是尋常模樣:“不敢當不敢當,馮姑娘擡舉在下了,在下的後腦勺哪裡當得上大這一字。”

馮水月握着青瓷笛一下下隨手的敲擊着木桌,睨着宿天鶴:“是啦,宿大俠頭小模樣俏,倒是我說錯話了。”

宿天鶴尷尬的哈哈一笑:“馮姑娘來吃飯?”

馮水月環抱起雙手:“不吃飯來這裡做什麼?”

“是啊,哈哈哈...馮姑娘請便,在下不便作陪,我朋友在這兒,在下還要好好的陪陪他。”

“哦?...那原大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我也陪陪他吧。”馮水月輕撫衣裙坐下。

凌夜舉着雞腿啃的手一滯,吧唧吧唧嚥下嘴裡滿滿的食物:“那你兩吵小聲點,別影響我吃飯。”

馮水月搖搖頭:“這怎麼能說是吵架呢?”

宿天鶴附和:“是,不算的。”

馮水月漂亮的眼睛滴溜溜的一斜:“我哪能和這樣的人吵架呀,多失身份啊。”

凌夜捧着飯碗低頭吃飯,不想理他倆。

宿天鶴笑了笑,懶得和她爭辯:“你失了身份不打緊,別失了你姐姐的臉面就好。”

“你...”馮水月氣結:“你威脅我?”

“不敢不敢,只是覺得馮姑娘沒必要爲了別人的事情如此失風度。”

“你招惹我門內的女徒,祖師有訓在上,入我天外樓之女子,絕不受外辱,當捍衛門楣,絕不讓你等齷蹉之人害了我天外樓的女子,豈能說是別人的事?!”

凌夜斜眼瞥宿天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又一人撩衫坐下,是宿天鶴的師兄,他見宿天鶴吃虧,便也坐了過來:“馮姑娘勿要喧譁,傷了馮姑娘口中那位女子的清譽,也損了我師弟的品行,有什麼事情,找個清淨的地方坐着慢慢說吧。”

凌夜吃得差不多放下了碗:“哎那個...”

馮水月不滿的抱手:“喧譁?你倒是會維護自己的師門,倒成我喧譁了。”

凌夜看準時機想要插話:“那個我...”

宿天鶴不懂連這種小細節都要吵:“師兄一片好意,這有什麼好爭論的。”

“你們八方堂師兄弟齊心,倒是會說,可惜我這一張嘴說不贏你們兩個人。”

凌夜無望了,直接開嗓:“小二!上盤飯後糕。”隨即轉眼看向宿天鶴的師兄:“我認識你嗎?你一聲都不對我吭就坐過來了好麼?”

師兄:“......”

凌夜扭頭又對着馮水月:“你不是要陪我嗎?我完全沒感覺你在陪我好麼?我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坐一個飯桌,沒事了就坐遠點。”

......

飯桌上一片死一樣的沉默,鈧哧一聲微響,瓷盤放在桌上,小二高聲:“您的飯後糕來嘍!”

宿天鶴從沉默中緩過神來:“我的錯我的錯,忘了介紹了,凌夜,這是我們八方堂的大師兄程無嶽。”

宿天鶴尷尬的對着自家師兄一笑:“師兄,我的朋友凌夜,他就是這個脾氣,見諒見諒,竟忘了介紹你們,我自罰三杯吧。”

程無嶽按住宿天鶴的酒杯:“無事,你好好陪他,如今雲桃亂,在外走動小心些,我帶師弟們先回了。”

宿天鶴站起身來:“那師兄慢走。”

隔壁桌的也都起了身,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少年扭頭對着宿天鶴劃了一下脖子,臉上全是你死定了的幸災樂禍,宿天鶴只得笑笑:“小師弟,師兄回來給你帶宵夜可好?”

少年頭也不回,攤開五指揚手:“五隻!”

宿天鶴想想自己已經乾癟的錢袋,也只得任小師弟宰割。

凌夜繼續嚼着糕點:“五隻什麼?買六隻吧,我也要吃。”

馮水月無辜的眨巴眨巴眼:“哎呀還是七隻吧,算我一個可好。”

宿天鶴無奈的環抱雙手:“我都已經山窮水盡了,你們就歇歇吧。”

凌夜拍拍錢袋,甩個宿天鶴一個自信滿滿的眼神:“我有錢,我給你花錢。”

宿天鶴的眼眸泛着些莫名的光芒,脣角含笑的坐下:“好啊,那我就靠你了。”

馮水月繼續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睫羽忽閃間波光瀲灩:“能讓宿天鶴說這種做小伏低的話,又得原少俠的貼身保護,若你是女子,倒是很適合來我們天外樓。”

“唔......”凌夜沉思了一會:“你還是坐遠點吧。”

凌夜把糕點吞了下去纔想到一個重點:“哎?你認識原齊?”

“......”馮水月無言,所以重點是她認識原齊?

宿天鶴坐在旁邊已經很想笑了:“凌夜,吃吃吃,別說話了,別給人馮姑娘氣出好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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